她这皮囊着实生得好,委屈时楚楚动人的样子很容易让人心生怜惜,偏偏拓跋纮是个例外,他上过南人女子的当,越是如此,就越是不屑。 天空不知何时有大滴大滴的雨珠落下,风声树声嘈杂,两人竟一时间谁都没有注意到,好在菩提树遮挡了泰半,倒不至于被淋湿。 拓跋纮摩挲着腕间灰白的指骨,飞扬的发丝挡住了他的大半张脸,阮阮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但他冰凉的语调让她忍不住心里发寒。 “你还算有自知之明,这很好。” 斜风骤雨簌簌,阮阮出门时只着了件单衣,此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拢了拢衣襟,朝他福了一礼,“四殿下还有话要说吗?没有的话我该回菩提斋了。” 行宫处处是耳目,他今日是借着带冯品柔狩猎的名义出来的,不能甩开人太久,也是时候该回去了,拓跋纮轻轻“嗯”了一声。 得了准允,阮阮如释重负,顾不得雨下的正急,提脚就往菩提斋的方向走。 袍袖盈风,拓跋纮转身,朝着她离开的方向张了张唇,本想告诉她他的马背上有伞,却见她以手挡额,顾不得衣衫尽湿,也不管不顾般往前路奔去。 那纤细的身影,跟那人义无反顾地抛下他时,没有什么不同。 哦,其实是有的,拓跋纮勾了勾唇角,譬如如今的他再也不会傻乎乎的等着别人回头了。 当阮阮的身影消失在雨雾中时,一个黑色身影撑着黑伞忽然现了出来,上前为他挡住了细密的雨丝。 伞骨尖有雨滴摇摇欲坠,拓跋纮伸手,雨滴恰巧坠于他掌心深处。 看自家主子并没有马上回行宫的意思,阿史那浑提醒道:“殿下,雨来得急,郡主没等到您,滞留在围场迟迟不肯回行宫。” 倒把这事儿给忘了。 拓跋纮收回手,自领口拿出了一个古朴的黄铜哨子。 短促的哨声第二次响起时,天空突然传来几声尖锐的嘶鸣,有大鸟冲透重重雨幕而来,离得近了,才发现是一只猛禽,它的两只利爪似乎还抓着一只小动物。 猛禽落在离他们丈远的树根之上,它通体灰白,羽翼横有一圈暗金,正是拓跋纮饲养的那只白隼,此时它的利爪之下,紧紧抓着一只瑟瑟发抖的长耳白兔,兔子雪白的皮毛上染着斑斑的血迹,似乎是被吓着了,面容呆滞眼神惊恐,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拓跋纮下颌微抬,幽暗的眼神中闪着异样的光芒,召唤最亲密的伙伴,“迦楼罗,过来。” 白隼却没有动,只鸟首微侧,漆黑的眼眸里似是带着疑惑。 他伸出左手,手背朝上,又重复了一遍,“过来,往这儿。”这一次语气比上次沉肃了许多。 被唤作“迦楼罗”的白隼这一次没再犹豫,展翅急冲而起,先是将白兔一把扔进了阿史那浑的怀中,再一个盘旋往拓跋纮的手背俯冲而下。 白兔已经被吓傻了,但还是扑腾着想要挣扎两下,阿史那浑一把将它给扣了住,抬首就见自家殿下的左手背上多了几道露骨的血痕。 迦楼罗爪子尖锐力气又大,这一下比起被做工精良的武器刺上几刀来也好不了多少,他明白自家主子这是想要找个消失的理由,可也大可不必对自己这么狠。 “殿下......” 被自家主子冷冷扫了一眼,剩下的话突然就再也说不出口。 鲜血顺着分明的指骨啪嗒啪嗒往下流,拓跋纮撕了快衣角随便缠了两下,提脚迈入雨中。 “把这东西送回行宫,其余不必多言,走吧。” 眼见着自家主子浑不在意大步往前,阿史那浑赶紧撑伞抱着兔子赶了上去。 迦楼罗“嗷嗷”低叫了两声,似在赌气一般,可惜没人理它,它没办法又担心主人,只得跺脚展翅重新朝着雨幕冲去。 作者有话说: 拓跋小纮:怎么不看我?
第14章 ◎别叫。◎ 南山绵延百里,伽蓝寺在主峰南面,只占了很小的一块地,北面依着地势建有巍峨行宫,而其他地方则被圈了起来。 围场占地颇广,是天然的山林,植被种类繁多不说,还很是茂密,不少动物幽居其中,相传北魏的开国皇帝拓跋焘,曾在此猎得传说中的神鹿夫诸,后来就一统了北边的五个部落,使得北魏能迅速跟南唐分庭抗礼,因此,北魏秋狩的这个习俗也就这么流传了下来,这里自然而然成为了皇家秋狩的专用场地。 围场山林幽深,时有猛禽毒蛇出没,除了围猎时节,鲜少有人迹踏足,稀疏的雨丝原本被茂林阻挡着,默默在树干枝丫间凝聚,等待着风吹或者是合适的时机,一口气“啪啪”坠落。 但今日这时机与往常都不相同,一个黑色身影在林间腾挪穿梭,随之立马响起了一片雨滴“啪嗒”坠地的声音,伴着枝干摇晃,像是在严肃警告这个意外的入侵者,请速速离去。 黑色夜行衣紧紧贴在身上,雨水混着血水汨汨留下,拓跋纮的脚步慢慢变得很是沉重,理智也在逐渐的消失。 因得连着下了好多天的雨,山林里危险重重,随时有可能崩塌的土方,被风摧折的尖锐枯枝,藏在厚厚落叶下的毒蛇,还有饿了许多天的猛兽,血腥味儿对它们有着致命的诱惑,他知道若再不离开这片山林,恐怕将很有可能交代在这里。 但他还不能离开,好不容易才将那东西自山林深处赶到他事先计划好的地方,还必须做最后一件事,只有这样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随着他的移动,手中的细粉就这么七弯八拐的被撒了下去,就在最后一点细粉洒落完毕,忽然,他感觉有些不妙。 “啪嗒”的雨声中夹杂着几息粗重的呼吸,似乎那呼吸声正越发的明晰,不对,有危险正在靠近!一股大力携着破空之声朝着后背砸过来。 拓跋纮一个利落的鹞子翻身侧身堪堪避开,抬头一看,一头野熊龇牙咧嘴抓在前方的树杈之上,树杈摇晃着,因得嘴角受伤,野熊牙齿断了几颗,口涎并着鲜血汨汨流下,却并不影响它的凶猛,幽绿的瞳孔森森的盯着对面的人影。 果然是方才那只野熊追了过来,月影早在方才的搏斗中不知被扔去了何处,此时他唯一的依仗只有别在腰间的匕首,匕首只能近身搏斗才有优势,但靠近庞大的野熊,那也几乎就等于找死。 这人的眼神跟它曾经搏斗的头狼一般凶狠,方才的刀光还让它心有余悸,野熊不敢贸然靠近,一人一熊就这么对峙着。 拓跋纮观察了一下四周,他的伤口还在流血,阿史那浑跟邱穆陵河留守行宫短时间根本赶不过来,如果拖下去,生还的机会将更加渺茫。 必须速战速决,把心一横,他朝着野熊所在的大树奔去。 看敌人动了,野熊可不会给他机会,一个纵身便带着巨大的威压扑了过来,可他临时转了个方向,人没扑着只能落在另一枝树干上,可惜这支树干没那么大,“咔嚓”一声应声而断。 没想到这人个头不小还这么灵活,好几次扑了空,野熊怒了,低吼一声拍了几棵断树过去,拓跋纮顺势当胸受了这一撞,直直往一旁倒,野熊见状立马扑了上去,可惜位置太巧刚好被那几根断枝卡住,甚至有尖锐的断树扎进了眼睛,它低吼着想要推开这些障碍物,可惜眼睛受了伤,怎么也不得解。 拓跋纮趁机扑上了它宽阔的后背,只见明光一闪,锋利的匕首狠狠扎进了野熊的颈动脉。 “嗷——” 拓跋纮被一个猛力甩开砸了出去,野熊惨嚎出声,痛得跳了起来,不停横冲直撞着,可惜四周都是它之前拧断的尖锐树刀,越撞越鲜血淋漓,越鲜血淋漓越是疯狂。 拓跋纮本就受了伤,这一砸更是让他几乎去了半条命,但他不敢松懈,随时准备最后一搏,好在他最终抗住了,那野熊动作缓了下来,最后失血过多,“轰”的一声倒了下去。 他按着腰间的伤口缓缓站了起来,转身踉跄往山林外走去。 * 夏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秋雨就不同了,这一下就连绵着仿佛没有尽头。 这些天来,这雨是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山上林木茂盛,石径上青苔横生,泥泞遍布,好在不用再去法堂做早晚课,住持也准了菩提斋单独生火,不然绛珠跟青芜真的会欲哭无泪。 但即使是这样,还是有些受不住,一连着在屋子里待了六七日,两人都快闲出芽了,倒是常嬷嬷跟阮阮待得住,一个拿着针线缝缝补补,一个百无聊赖默默抄着佛经。 恰逢临近傍晚,看雨丝又渐渐密了起来,青芜赶紧多点了盏油灯,提醒道:“姑娘,您上次染了风寒这还没好断根呢,要不咱们歇会儿?万一病情反复就不好了。” 前几日阮阮跟太子出了去淋了雨,回来之后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整个人也有些怏怏的,一直这两日才好了些,又一直抄着佛经,她有些担心。 绛珠磨墨的手一顿,也跟着看了过去,意有所指地附和,“是呢,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阮阮看了眼绛珠,知道她有话要讲,于是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佛经搁在了案头上,“也行,小厨房有水么?嬷嬷跟青芜你们去打些过来,绛珠留下伺候我沐浴。” 正巧连着下了这几日的雨,佛经都快发霉了,她总觉得身上也沾上了味儿。 常嬷嬷跟青芜两人动作麻利,很快就将一切准备就绪,内室里一时间只剩下了她俩。 阮阮这些日子当真跟在认真祈福一般,日日抄着佛经,绛珠已经憋了许久,眼见着没了外人,她迫不及待质问:“姑娘,难道您就打算这么一直躲在这里抄佛经?” 自上次整治昙予之后,她对阮阮有些刮目相看了,说话也恭敬客气了许多。 “不然呢?”阮阮掸了掸佛经上的灰尘,反问道,“你觉得我该做什么?回宫么?可我又能做什么呢?” “寺庙清修祈福名头好听,到底日子辛苦,待了这段日子估计您也有切身的体会了,宫里再不济都比这儿好,”绛珠一边分析一边打量着她的神色,“听说秋狩是北魏一大盛事,我得到消息说这次秋狩的地点很可能就是在南山围场,伽蓝寺距离行宫不远,我想着这机会或许可以一试,若是错过这次等下个机会就不知是何时了。” 阮阮双眸怔怔看着她,没有理会她的话,约莫过了半晌,她冷不丁问道:“绛珠,你明明是唐宫里的女官,为什么跟着我来北魏?” 没想到她话题变得这么快,绛珠一时有些怔愣,“为什么?” 问完她似才反应过来,垂首继续,“没有为什么,上面这样安排,奴婢便只有照做。” 阮阮才不信,知己知彼才能看有没有可趁之机,好不容易话匣子开到了这里,她才不愿意放过机会,试探着问道:“他们拿父母家人的性命威胁于你?还是你跟我一样也中了蛊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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