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缨其实知道,那只是符清羽平素在人前显露的表象,真正的他绝非多么温柔的人,玩弄起帝王心术,行事甚至称得上阴狠。 可即便明知,她还是陷进去了,真是无药可救。 这样想着,心中越发不忿,宝缨保持恭谨的姿态,却抬起眼和大夏皇帝对视。 视线相接,不过片刻,符清羽缓缓眨了下眼。 “你……” 呼出的白雾转瞬消散,他要说什么,但最终没说。 再度静了下来,一些细微的尴尬悄然流淌。 以往遇到这种时刻,向来是宝缨负责暖场提起话题,她几乎是习惯性地问:“时候还早,陛下怎么一个人在院子里?” 符清羽似乎也暗地松了口气。 “睡不着,就起来了。” 他咳了声,补充说:“……毕竟昨日发生了那样的事。” 宝缨恭顺地点点头:“外头天寒地冻的,还请陛下保重龙体,早些回去吧。” 静了一息,符清羽低笑了声,眼眸中暖意乍现:“这话……怎么听着像在赶客?急着赶朕走?” 经年的积习害死人,宝缨差点也要跟着笑了,刚牵动嘴角,忽然记起当下的处境,生生将笑意吞回了肚子里。 被贬去掖庭的宫女,对天下的主人不耐烦,这份不自量力的确构成了好笑话。只是处在宫女地位上,她要多没心没肺才能陪笑。 发生了昨日那一遭,他还在若无其事地同她说笑,有没有想过,这玩笑其实有些残忍? 宝缨冷了脸,规矩地答:“奴婢不敢。” 符清羽面容微动,笑意收敛起来,但只是摆摆手:“算了……你去吧。” “陛下?” 他这份淡然反是激起了心中怨怼,宝缨被酸涩浪潮冲的狼狈不堪,胸口有什么东西熊熊燃烧着。 她想她一定是烧昏了头,因为她听见自己在问:“陛下,这些年,奴婢始终为一件事困扰,很想问问陛下。” “你说。” “奴婢记得,太皇太后将奴婢赐给陛下,叫奴婢日后做侍寝的宫人,陛下当初是坚辞不受的。那后来……后来为什么又临幸了奴婢?” 为什么诱她做了一场美梦,又无情地催她醒来。 符清羽微微侧开了脸。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眉头略微皱起,凸出形状完美的眉骨。还是很好看,赏心悦目的好看。 可他的回答却丝毫不中听。 “也许……”符清羽声音喑哑,带着不可言说的怅惘,“是个错误吧。” “是么……” 原来是这样。 宝缨弯起唇角,笑容毫无瑕疵:“谢陛下解惑。奴婢告退。” 转身吐出一口气,心肺冷到发颤。 是个错误啊。 她嘴里发苦,心想:“可我当时……很高兴呢。” 【正文第三人称,从女主成年开始】 感谢在2022-09-17 23:35:28~2022-09-18 23:34: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万俟羽修、记住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〇二六 ◎她真的做出了◎ 初入宫那些年, 宝缨在太皇太后身边,差不多每天都能见到龙颜。可是身份迥异,除却偶尔几次, 真正的交集也不是太多。 皇帝的一天异常忙碌,处理朝政, 司习六艺, 时不时还被杨用叫去府上耳提面命。 肩负起这般重任, 符清羽比一般的孩子早慧得多,也深沉得多。即使到了太皇太后面前, 一举一动也端的是稳重老练,绝少流露出小孩子天真活泼的一面。 小皇帝不仅生的漂亮, 做什么都出色,几乎没有事情能难倒他。 宝缨看在眼里暗暗钦佩, 但也只是敬而远之罢了。她毕竟是戴罪之身,平素谨小慎微, 不敢逾越分毫。 而符清羽这位主子,将规矩看得极重,平常御下宽和,真正要处罚谁, 也不会手软。他最厌恶不守本分的人, 从不姑息攀龙附凤之辈, 宝缨当然不会去触他霉头。 所以,当太皇太后有意撮合她与皇帝时,宝缨首先吓了一跳。 她跟着太皇太后,除了陪老人家说话, 做的最多的也就是抄经念佛。无论是为人处世, 还是容貌技艺, 十岁出头的她都不可能是最出挑的,也不知怎么就入了太皇太后的眼。 宝缨想不通,符清羽更想不通。 符清羽那会儿的年纪,对男女之事将解不解,突然说起来臊得不像样子。纵是他待祖母至孝,这回也恼羞成怒,难得有了小脾气。 他神情凝重,垂下长长的眼睫,却问边上嬷嬷:“太医来请过平安脉了?祖母身子一向可好,药都好生服用了?” 太皇太后直接气笑了:“竖子!拐着弯说你祖母吃错药了,我要是听不出来,那才真是老糊涂了!” 符清羽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祖母一贯精明,可孙儿不懂,您怎的乱点鸳鸯谱?那程家女不过是个黄毛丫头,祖母要是真觉得她有福相,看着顺眼,就继续留着,叫她孝顺您老人家就是了。孙儿那里的人都用惯了,不需要额外添一个,也不……” 他眨了下眼,白净面皮微微泛红:“孙儿若闲下来,只想好好休息养精蓄锐,不需要跟谁说体己话,也用不着暖床的人。” 符清羽轻咳了下,正色道:“祖母不必给孙儿安排女人,孙儿不需要。” 太皇太后扶额,对嬷嬷讲:“快,把陛下这话记下来!等他日后懂得女人的好,想要娶媳妇了,咱们一块儿笑话他。” 一屋子的女人都吃吃地笑。 符清羽被祖母打趣,脖子红了个透,却坚持道:“祖母,孙儿的婚事,杨相一定会插手的……再说,就算是让您选,程彦康的女儿也不合适。” 在场的宫人都跟了太皇太后许多年,深得信任,提到皇室举步维艰的处境,不免感到凄凉,渐渐都收了笑意。 太皇太后倒是一直挂着笑,像是忽然忆起了往事,静默了片刻,感慨道:“程家那丫头原也是要给咱们家当媳妇的。你父皇在世时,亲自给太子定的婚事,就是你太子哥哥年长了宝缨好几岁……要是他们这会儿还在,再过两年也该操办喜事了。” 符清羽认真想了想,很不解风情地问:“……您说,若是给太子哥哥安排一桩冥婚,杨相会同意吗?” 宫人大惊:“哎哟,祖宗诶,这话可不能乱说。” 太皇太后气的朝符清羽丢了个手枕:“混小子,长嘴是为了气死祖母的吧!” 宫人们急忙打岔,皇帝说起朝会,这个话头总算过去了。 在殿外偷听的宝缨也终于放下了心。 太皇太后身边很好,宣化殿规矩大,她才不想去,更不想配什么冥婚! 可是等皇帝离开,太皇太后又跟老嬷嬷说:“……许是我年纪大了,也不能免俗,瞧着两个孩子好,就想拉郎配,硬把他们凑到一起去……他倒不领情……” 嬷嬷安慰道:“咱们陛下是个开窍晚的。依老奴看,这事还得从长计议,毕竟年纪太小了,操之过急反倒让两个孩子隔阂生分了。” 太皇太后摇头,一向豁达的老人竟落了泪:“我岂会不知……可我这身子等不到他开窍那天了。要是连我也去了,阿羽身边就一个亲近的人也没有了,真真是孤家寡人!” “阿羽这孩子,打小心事就重,不会轻易跟人交心。自从登上皇位,身边虎狼环伺,父母亲族,良师益友,寻常少年郎有的那些,他都没有,却要负起这么重的担子……做长辈的,哪会不心疼呢。”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阵。 太皇太后似是用了些水,又说:“宝缨那丫头,圆字面,乖巧懂事,福气大……我是真喜欢。更难得她心性通透,从不自怨自艾,也不轻贱自己,见天总是乐呵呵的,正好给阿羽改改性子。” 嬷嬷低声说了什么,太皇太后笑起来:“没错……她父亲当年就是那样,总是一副笑模样,天塌下来都难不倒他似的……嗯,长得也俊,走到哪儿都被众人瞩目。我那不争气的儿子,早些年总跟着人家学人家,倒像个跟班。” 太皇太后陷入到回忆里,静了许久,缓缓道:“我把宝缨留在身边,总想着阿羽和她也跟他们的父辈一般要好。只是阿羽执念太重,始终记挂程将军的错处……他变成这样也怪我,怪我啊。” “事到如今,我只能拼了这把老骨头,尽量做些安排。成不成的,随他去吧。” 说到最后,太皇太后很是沮丧,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到听不见了。 宝缨本来只是担心自个儿的去处,壮着胆子听了两回墙角,却不想听到了这许多。 她还小,到后面已经听迷糊了,似懂非懂的。 只有一件事听懂了,并让她深深忧虑——太皇太后身体不好,实际的状况恐怕比表面看上去还差,已经不得不着手安排后事了。 宝缨记到了心上,从此每天都去佛前恳求,希望保佑太皇太后长命百岁。为了让神佛看到她的诚心,宝缨夜里挑灯,用自己的时间抄出了十来卷佛经。 除了这些,她也不知还能做什么。 符清羽亲口拒绝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太皇太后没再提过这事。 日子还是和从前一般的过,若说有什么变化,大概是符清羽终于关注起了宝缨。 可惜不是太皇太后乐见其成的那种关注。 仿佛为了证明他真的很嫌弃宝缨这个“通房”,那段时间符清羽格外喜欢挑剔宝缨的错处。一时嫌她瘦,一时嫌她胖。一时怪她做事毛躁,一时又说她慢吞吞像个乌龟。 宝缨又不是没见识过真正的刁难,对于皇帝无聊的宣泄,根本不会往心里去,当面笑眯眯地认错,过后该怎样还怎样。 被说一说,又不会掉块肉。最多只是耳朵上长茧子,可以接受。 后来有一次,不小心让符清羽看到了她私下抄的佛经。 符清羽指着一页纸说:“这什么字,狗爬一样。亏得祖母说你有佛心,原来也不过如此。” 宝缨瞥了眼,那一页写到后来犯困了,确实没写好,可总也干净大方,撇是撇捺是捺,不至于“狗爬一样”啊。 抄经是她自己的心意,宝缨从没准备让神佛和她自己以外的人知晓。 即便如此,一番心意却被人吹毛求疵,她多少有些不高兴,破天荒地辩解道:“奴婢还小呢,现在写不好,以后不见得不好。” 符清羽冷哼:“借口。你比朕小两岁吧,朕两年前的字可不是这样的。” 他稍稍扬起下巴,看着有些倨傲。 皇帝陛下还真和她较起劲了,宝缨很是无语。 宝缨后来总想,那个时候要是借势吹捧皇帝一句,大概他也不好意思再深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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