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简单的一目了然,符清羽绕了一圈,停在木桌之前。 魏嬷嬷急忙点着了炉火,借着微光,符清羽看到木桌当中整整齐齐摆放着的一对东珠耳坠。 眼熟得很,是他何时赐下的,已经记不起,却知道是程宝缨从前很喜欢的物件。色泽温润,行止间光华流转,顾盼生姿……也很衬她。 可是如今,也被她摘下来,搁在陈旧腌臜的桌面,抛却于身后了。 这便是她在掖庭的反省,是她的态度。 她怎么敢?! 符清羽重重一拳砸在桌上,震的那对坠子落在地面,滚到不知哪里去了。 魏嬷嬷也不知还能如何劝解,垂了手,安静地侍立在旁。 一时间,只能听见木柴燃烧,噼里啪啦的声响。 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会这般难受,连符清羽自己也料想不到,但终是压下燥郁,恢复了理智。 他在阴影中缓缓坐下,僵硬地命令道:“梁冲,把袁逸辰给朕押来。如遇抵抗,杀无赦。” 梁冲“嘶”的倒抽一口冷气。 他侍奉符清羽多年,自是知道皇帝的手腕,袁家父子就算反叛,皇帝这边也有后招。只不过……毕竟刚刚处置了杨家,可不是翻脸的好时机。 可是瞥见符清羽阴沉的脸色,梁冲只好得应道:“是。奴即刻带人去,尽量把事情做的隐蔽些,决计不会动摇大局。” 符清羽低着头,手指敲了两下膝盖,叫梁冲走了。 又对魏嬷嬷道:“她是如何骗过嬷嬷,如何逃走的,还请嬷嬷事无巨细,从实道来。” 终是免不了这一刻,魏嬷嬷脊背上直冒冷汗。 先前她还有意减少提到宝缨,一来不想刺激皇帝,二来想着尽量遮掩,让宝缨的错处不那么突出。 但又怎么瞒得过皇帝。 事到如今……魏嬷嬷干咳一声,无奈招来:“自从老奴来了掖庭,宝缨姑娘恤老,对老奴多有关照。一来二去的,老奴也……” …… 符清羽面色阴沉,僵硬的像尊雕像,只偶尔眨下眼。 越听魏嬷嬷的禀报,一颗心越发往下坠,直坠入不见底的深渊。 符清羽总觉得,十年相处,他算是能看透程宝缨这个人的。以他对女子贫瘠的了解来看,程宝缨算是女孩子当中很通透的,懂得轻重急缓,不会意气用事,也不会使小性。 最重要的,她总能理解他的。哪怕事前不理解,事后也总能说通。 他没有想过,不使性子的另一面,不只有乖巧懂事,还有可能是决绝。 她是铁了心要跟袁逸辰走,一次不成,接二连三,被打入掖庭也丝毫没有动摇决心……可他却反而在分离的这段时间,一直想她。 思念入骨成疽,今夜尤甚。 她却背叛了他。 手掌握紧,不住颤抖。即使面对杨府的案犯都能秉公执法,可现在,符清羽却纯粹出自发泄地想,等把人带回来,一定要狠狠惩罚,让她生不如死。 她怎么敢…… 打断思绪的,是一阵急切的叩门声。 符清羽抬眼,见梁冲引领一人进来,却不是袁逸辰。 倒是魏嬷嬷先急了:“刘山,你怎么回来了?让你追的人呢?宝缨姑娘呢?!” 那名叫刘山的暗卫嘴角往下撇了撇,垂头丧气地说:“属下办事不利。” 符清羽眉间的刻度骤然加深,威压摄人。 刘山拙於言词,搓着手为难地看向梁冲。 梁冲谨慎地说:“奴才带人去请袁小将军,没成想袁小将军正要进宫,在半路上碰见了。刘山的暗卫,当时正和袁小将军的人纠缠在一块儿,险些擦枪走火。奴才便把人都带进宫了,具体事宜,恐怕还得袁小将军亲自来讲。” 符清羽没有在第一时间见到人,早已有了不好的预感,听见这话,没好气道:“还不让他滚进来!” 梁冲对手下使了个眼色,很快,袁逸辰被两个侍卫押了进来。他的双手被麻绳捆在背后,身上倒没有伤痕,像是束手就擒的。 袁逸辰一进门便“扑通”跪下:“陛下,臣罪该万死,想怎么罚,悉听尊便。可是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宝缨她——” 袁逸辰喉头一哽,黑沉沉的眼眸里充满痛悔:“陛下,臣的属下将宝缨带出皇宫,带出京城,却在城外被不明身份的人袭击……” “宝缨她,被人劫走,下落不明!求求陛下,快命人把宝缨找回来吧!” 袁逸辰急的面红耳赤,伏在地面,不住磕头。 耳朵里隆隆作响,符清羽几乎无意识地站起身,盯着一屋子的人,只觉这场面荒唐的像是噩梦。 “你把她弄丢了……你……” 嘴唇轻颤,符清羽踱到刘山面前,“唰”的一声,抽出刘山的佩刀,直指袁逸辰! 你能,拿什么来赔?! “陛下!” “陛下!” 房间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呼,魏嬷嬷动作快,出手如电,抢先拦了下,挡在符清羽和袁逸辰之间。 梁冲很少有表情的脸上充斥着讶异与惊慌:“陛下,袁小将军平息杨氏之乱,立下从龙之功。功过相抵,无论如何都罪不至死。” 符清羽色沉如水,死死盯着地面上伏跪着、一动不动的袁逸辰,握刀的手掌又紧了紧。 “让开。”他面无表情地命令魏嬷嬷。 魏嬷嬷睨了梁冲一眼,后者无奈摇头,魏嬷嬷只好听令退后。 符清羽手持刀柄,心里一片空茫,他只知道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却不知到哪里去找。 不想放过任何人,然而,最不能原谅的却是自己。 为什么当初要那般笃定,坚信能够留住人,所以冷静地以她为饵,设下圈套……谁知却圈住了自己。 他明明得到了预计的结果,只是胜利却……如此苦涩。 “废物,一个人都看不住!”符清羽语气冰冷,手臂高高抬起,凌厉带风地斩下。 梁冲心道完了完了,这下可没法善了了。不由紧闭双眼,然而,等了几息,却没听到利刃劈砍在骨头上的钝响。 却听袁逸辰语带哽咽:“罪臣……谢陛下宽恕。” 刀刃挥下,却是斩断了袁逸辰头顶发冠,几缕青丝被削断,散落在地。 割发代首,想来陛下不会再起杀意。 梁冲一颗心总算揣回了肚子里,然而—— “当啷——” 符清羽随手扔了佩刀,下一瞬,忽觉眼前一黑,脚底发软…… 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与此同时,宝缨在火光之中醒来。 她迷茫地睁开双眼,一时无法辨认自己身处何地。 之前发生了什么来着? 哦,马车出了京城,她老老实实地待在木桶里,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闻到一丝奇特的香气……再然后,便是现在了。 宝缨缓慢地动了动手脚,倒没被束缚,只是有点麻,似乎保持同一姿势侧卧了很久。 身下,是一堆干草,气味不大好,倒是温暖干燥的。 宝缨缓缓坐直,睫毛扑闪着适应了光线,才看清楚周遭环境—— 一个狭长的山洞,地势偏斜,隐约还能听到水声,似乎一直向内,通往山体深处。她所处的这片洞穴,显然被人精心打理过,方便生火排烟,地面上铺了可供两人使用的干草铺盖。 在火堆的对面嘛…… 嗓子有点干,宝缨干咳两声,轻声问:“你……究竟是谁?”
第33章 〇三三 ◎朕知道她去哪儿了◎ “你……究竟是谁?”宝缨皱着眉, 轻声问。 叶怀钦嘴角微不可见地抿了抿。 他穿着粗布短褐,没有戴冠,头发随意地束着, 憧憧火光映衬下,发丝和瞳孔都闪着金褐的光芒。 与在皇宫里相比, 在这无名山洞中的叶怀钦明显更加自在, 更加游刃有余。 他没有回答宝缨的问题, 手上一直忙碌着,取下架在火堆上的小铜盆, 把热水倒进一只简陋的木碗,然后又解开水囊, 兑了凉水进去…… “嗓子哑了,先喝水。”叶怀钦将杯子递给宝缨。 确实, 从被带出皇宫起,大半天没饮水, 嗓子早就干到冒烟,呼吸间一直泛着隐痛。 袁逸辰的手下定是一流高手,警惕性必然不低,却被叶怀钦轻松放倒了……宝缨想, 如今受制于人, 若叶怀钦有心不利于她, 她根本反抗不了,倒也不必在饮水上做手脚。 于是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水温适宜,甘甜清澈。 放下杯子,叶怀钦又递过来半块烤饼:“一次掰一块, 慢点吃。” 宝缨讷讷地道了声谢, 揪下一小块, 放在唇舌间细细咀嚼。面饼暄软,清甜而且还带着细微的奶香…… 宝缨咀嚼的动作停住了。她犹豫着看了叶怀钦一眼,不知道该不该吐出嘴里的食物。 如果吐出来,要怎么和他解释。 叶怀钦捅了捅火堆,头也不抬地说:“饼里加的羊乳,不是牛乳。” “哦……”宝缨放心咽了下去,旋即猛烈一震,“你、你怎么知道我吃不得牛乳?!!” 宝缨自小有这个毛病,一碰牛乳便上吐下泻,只是……京城这里不大食用牛乳,在宫里的食贴上也不太常见,所以入宫十年,宝缨从未跟任何人提起过这桩事。 叶怀钦又怎么会知道? 叶怀钦眉间微皱,似乎在脑海里搜寻合适的语言,末了,他缓缓道:“……我不但知道你吃不得牛乳,还知道你不能吃海鱼、贝类,还知道很多其他的事。你……” “你小时候很活泼好动,爱爬树,爬的比男孩还高、还快。有一次没和大人说,自个儿爬到大槐树上,趴在枝丫间睡着了,错过了晚饭,害得整个府邸和左邻右舍都出来找你。终于找到了,人却冻出了伤风。好不容易养好病,你母亲却还记着,打了你一顿屁股。” “你捡到过一只小野猫,刚出生没多久,被母猫抛弃,又被鸟类攻击,受了重伤,肚子上裂开一道口子。你把小猫带回去,细心照料了五六天,却始终没能让它好转。小猫的伤势越来越重,睁不开眼睛,也吃不下东西。你问遍兽医,知道无力回天,为了不让小猫继续受苦,便在食物里下了过量的麻药,让它在睡眠中离世。” “你出生的时候又瘦又小,你父母连生四个儿子,好不容易盼来的女儿,担心养不活,一直到周岁都没敢给你起大名。后来在抓周那天,你没碰那些放置好的物件,反而爬过去抓住了你父亲的枪缨。你父亲前些天刚打了胜仗,枪缨上还染着血,所以给你取名为宝缨。” …… 叶怀钦讲了很多,宝缨面上表情逐渐由警惕戒备转为茫然和迷惑。 按照常理,只有宝缨家人或是雁门旧识才有可能知道这些事,而且一定是和程家非常熟悉,连家眷在内院的细节都能够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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