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衣服弄不干净了……这个,还给你的!” 宝缨笑眯眯地往后跳了一步,成功看到叶怀钦“嘶”了一声,脸色从惊讶转为哭笑不得。 他从领口往外掏了一把,无奈道:“还以为你是大家闺秀,结果呢……跟谁学的往人脖颈里塞雪球?” 宝缨微微扬起下巴:“我娘教我的第一件事,被别人打了一定要还回去。” 雪球很小,早被体温融化,叶怀钦放弃了,叹了口气,低头看宝缨,抱怨道:“想不到你是这样的性子,我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对视片刻,两人都绷不住笑了出来。笑声回荡林间,四周松风相和。 声响平息,宝缨望向延绵起伏的山岭,喃喃道:“这下该怎么办?” 天地茫茫,没有容身之处。 “先逃出京畿。”叶怀钦不慌不忙,“没有现成的路引,就想办法找一份,只不过是多花些时间。官道走不了了——” 他胸有成竹地笑:“就走一条不在地图上的路。” 宝缨有些疑惑地看他,叶怀钦不多解释,只问她:“敢不敢?” 宝缨抿嘴而笑,拱手道:“那就拜托叶侠客了。” “禀告陛下,田庄大门紧闭,还……还有庄户拿了弓箭,对着咱们,说不要命的破门试试……” 一发现杨家兄妹逃走,梁冲立刻调人跟上,将长公主的田庄围了个水泄不通。先遣缇骑开路,刚过卯时,圣驾也赶到了庄外。 田庄在山谷当中,为了防止山贼侵扰,不但外墙建的高,还设置了瞭望楼,现下有几个弓手站在上头,来回扫视着下面的人。 符清羽皱眉:“一扇木门,几张猎弓,你们随便谁爬上去就能破?竟给朕拖到现在!” 领头的校尉犹豫:“话是这么说……可是,长公主殿下也在里面……” 长公主身份非凡,除了远在封地的两个幼弟,陛下身边最近的亲人就只有歧国长公主。虽然陛下命令彻查,但长公主不配合,又有谁敢轻举妄动? 这会儿陛下亲自来了,姐弟俩怎么解决,哪怕撕破脸,总算不用他们担责了。 校尉松了口气。 符清羽对底下人的心思一清二楚,淡淡瞥了眼:“皇姐来得倒是快。” 明月庵距离田庄更近,长公主的车驾却比他的轻骑要慢,符婉瑶动身的时间应当和他差不多。 符清羽按了按眉心,强行压下燥郁。 若程宝缨在庄子里,便没有遭遇危险,一整夜的担忧不安也可以放下了。然而,在紧绷的皮囊下,更深刻、更暴戾的怒火却熊熊烧起。 若她真来了这里,那就证明,在遇见袁逸辰之前她已经在筹谋出逃。 一旦有了这个猜想,之前发生的一切都能够串连起来。给太皇太后筹备忌辰,到明月庵拜访长公主,甚至……也许连佩戴的紫金臂钏、柔软的温存,都不过是虚与委蛇,刻意讨巧。 是欺骗和背叛。 一想到她乖巧面容下藏了这样的心思,符清羽愤恨填胸,太阳穴“嗡嗡”作响。 想到符婉瑶更是头疼,这个姐姐冲动又任性,两人自小就不投契,总是说着说着便吵起来。符婉瑶喜欢跟他作对,竟到了从他身边偷人的地步? 还有杨会兄妹……是因为皇姐与杨家势不两立,他们认为最不可能查到这里,才逃了过来? 一切的答案,都在那两扇木门之后。 符清羽稳住心神,命令道:“传朕的话。朕的耐心有限,一盏茶后,要么皇姐自个儿出来见朕,要么朕撞碎大门,进去见她。” 不远处的田庄里,符婉瑶边就着火盆暖手,边听嬷嬷回禀。 跟了符婉瑶多年的老嬷嬷都快急哭了:“殿下啊,如今陛下亲自来了,这门怎么着都是守不住的,您又何必硬扛?就算您不在意,老奴也能豁出去一条命陪您,可庄子上其他人呢,不是每一个都有胆量和陛下对抗的?与其让陛下破门闯进来,不如先把门打开,恳请陛下恕罪。” “再说……”嬷嬷没好气地看了眼火盆对面的人,“再说殿下本来就不知情,不曾放走逆贼!” 被五花大绑的男人,听了这话忽然挣扎起来,被堵住的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像是要说什么。 符婉瑶像从梦里惊醒,眼睫轻轻颤了下:“我知道了。嬷嬷先下去吧。” 嬷嬷叹着气走了,符婉瑶来到被捆住的人身边,蹲下来,将他嘴里塞的布头抽出。 “你都听见了?”她语气冰冷,似笑非笑。 男人鬓发散乱,面色苍白,一脸咳了好几声,才说:“臣、臣大逆不道,罪该万死。原本不想连累殿下,请殿下按照嬷嬷说的,把臣交给陛下吧。” 符婉瑶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忽然笑了:“于敏之,你要和我说的,只剩这个了?” 于敏之又咳了几声,肺脏撕裂般的疼,他哑着嗓子说:“殿下,嬷嬷说的没错,长公主也不能和皇帝碰硬。下面的人见到陛下,只怕没胆量继续对抗。就算殿下要维护臣,也是蚍蜉撼树,只能撑过一时,又何必为此伤了您与陛下的和气?” “维护你?本宫维护你?” 符婉瑶冷笑着,用力甩了于敏之一个巴掌! “别自作多情了,你做下这种事,迟早会落在陛下手里,千刀万剐,死不足惜!本宫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 符婉瑶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愤恨地站起来,跺了一脚,转过身去。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想要什么。 昨天夜里,又喝到不省人事,突然从城中传来消息,说皇上找到杨家通敌叛国的证据,借由大婚设下陷阱,一举扳倒杨家。 杨家倒了,符婉瑶恨了十年,终于大仇得报,也终将获得自由,一时间激动、喜悦、酸楚……重重情绪涌上心头,叫她不知如何面对。 于是又拿起酒杯,畅饮到天亮。 才睡下没多久,公主府的管家突然来访。符婉瑶这才知道,驸马于敏之昨夜来了府上,说是要接公主回京,带走了公主府的马车,一早就出城了。 管家觉得蹊跷,偷偷叫人跟上,却发现于敏之没有去明月庵接公主,而是走上了去田庄的道路。 管家不敢靠的太近,远远看到马车上除了于敏之还有其他两个人,正犹豫是否要报给符婉瑶,突然见到许多官兵追出城门,听说杨会兄妹从京城逃脱了。 管家一下子联想到了于敏之的怪异举动,急忙赶到明月庵给符婉瑶通风报信。 符婉瑶听完,昨夜的欢喜和醉意,顿时消解了大半。 杨用当年左右朝政,逼死她的兄长,害母后不能回归中原,逼她成婚又将她软禁在明月庵……这一桩桩,已是深仇大恨。 如今,竟连父皇太子的死、十万大军的惨败都是杨家在幕后捣的鬼。他们符氏皇族,她符婉瑶,都和杨家人不共戴天。 可符婉瑶的驸马,却偏偏用她的名义,救出了杨家一对嫡生儿女。 符婉瑶当即勃然大怒,急忙往田庄赶。 要捉住杨会兄妹,更要问问于敏之,为什么?! 他凭什么欺她至此?!! 可是,等符婉瑶赶到田庄,却只见到了于敏之一人。她叫人去追杨会杨灵韵,却被告知那对兄妹根本没来田庄,想必是路上就被放走了——于敏之又设了一层障眼法。 符婉瑶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当即叫人绑了于敏之。然而等符清羽的人赶到,她却又不想直接将人交出去了。 符婉瑶知道自己不能对抗多久,可她不甘心,还不甘心…… “你……” 一开口,泪水从眼角洇出,她急忙背过身去,“杨用对皇家、对我做了什么,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么恨杨家,你也知道。哪怕覆巢之下无完卵,可你还是……你还是选择了杨家,抛却了臣子的忠诚……用我的名义救杨氏嫡子,除了让我把你交给陛下,你就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臣……” 于敏之才富五车,竟也有哑口无言的时刻,静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 “臣……对不起殿下。不止这件事,还有从前很多事,都是臣对不住殿下。臣心里明白殿下想要臣做什么,却不能顺遂殿下的心意。臣欠殿下许多个‘对不起’,只是,殿下恐怕不想再听臣说‘对不起’了吧。” 符婉瑶猛地转过身,面色涨红,怒斥道:“是,驸马永远不曾考虑我的感受,永远我行我素,事后又装好人道歉。既然不是真心的,又何必说什么‘对不起’。只有言语不见行动,这般廉价的‘对不起’,我不需要!” 于敏之拼命仰起头,直面她的怒火。像从前很多次那样,他面色淡然,无悲无喜,隐隐含着悲凉。 符婉瑶最看不得他这幅模样,怒气翻涌,上前又扇了一巴掌,直接将于敏之打翻在地。 她居高临下看着他,冷声道:“瞧瞧你现在的样子,只剩一把骨头架子,头发也白了,难看死了!只不过是条可怜虫,学别人当什么英雄!” “就算你救了他们,一对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他们能逃出多远,能逃到哪里?结果还不是一样,再被抓住,下场只会更惨!你……你……” 符婉瑶哽了一下,最后的问题便带上了哭腔:“你这样做,搭上自己……值得吗?” 于敏之叫杨用一声舅公,从亲缘上论,已是三族之外,加之他这些年不图上进,只委身于翰林院做个闲官,原本不会被这次的风波波及。 可是,在私自放走杨会兄妹后,却是不能独善其身了。 符婉瑶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一面恨不得于敏之去死,一面又恨他这般不知死活。 她刚才那一巴掌用尽全力,手掌已是麻木的没有知觉。于敏之左半边脸也高高肿起,手脚被捆住,无法靠自己站起来,但他脸上仍然不见狼狈,眸光倒比平常更暖些。 于敏之动弹不得,便也放弃了,用细若游丝的声音说:“殿下,之前……刚成婚那时,臣也对殿下说,别作践自己了,这样伤不到你痛恨的人,跟臣回去。臣也许没能力完成殿下心中的愿景,但至少在公主府里,我们可以关上门,把所有的恩怨都放在外面,只有殿下与臣两个,做一对平凡的夫妻。” 于敏之忽然笑了:“殿下当时在听曲儿,听完臣的话,直接往臣身上丢了一把琴,砸的稀巴烂……” 符婉瑶嘴唇动了动。 于敏之是在给她体面,没有说出更多的细节。实际上,那次她在男风馆,叫了十几个小倌儿奏乐唱曲,于敏之一路找来,被羞辱的斯文扫地。可他还是挺直腰杆,在她面前说了那番话。 然后,她叫人把他打了出去,在男风馆醉生梦死五六天……直到杨用派人把她带走。 于敏之只是看她,目光里没有怨怼,没有愤恨:“臣虽然不赞同,却也能够理解殿下当初的做法。那时只有采用那样激烈的做法,殿下才能让自己的心过得去。世殊时异,在当下,臣也有不得不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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