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温大郎更觉得谢子介是个稳重人,要与他来往。 温大郎此时正低声问谢子介:“怎不让我再说?” 谢子介笑了下,还是轻描淡写的:“那俩人一向是嘴上得罪人的,不用你我管,自有人让他们吃苦头。” 温大郎道:“你诗做的是极好的,来看看这几首诗怎么样,府城的通判大人都说好,我爹就要我也写几首这样的,说要给花娘们送过去。” 温大郎家做的是脂粉生意,花楼是他家的大主顾,谢子介看了那诗,摇摇头,眼中似乎过了一抹笑意,又很干脆道:“温兄写不出来。” 温大郎被这样说,不但不生气,反而松一口气:“我也说不行,我爹却不信,罢了,不提这扫兴的事,谢兄最近在忙什么?” 和江六的事是不能提的,谢子介想了想,简明扼要:“忙给夫人买布。” “噶?” 谢兄又想了想,干脆道:“说起来,倒还有件事要拜托温兄,温兄铺子里可有不错的脂膏,我夫人前些年受了冻,若有不错的治皲裂的脂膏,我买几瓶。”
第14章 脂膏,周绣娘 谢十三郎并不是亲情缘淡泊的人,家变之前,他是天之骄子,父母宠爱,就连人人敬畏的祖父对上他都会缓和颜色,但于谢子介而言,如何与鹿琼相处,仍然是门学问。 虽然他把鹿琼视若家人对待,准确些来说,是当做家中姊妹,但鹿琼和谢家的女孩,还是很不一样的。 鹿琼挣扎着活命,有种拼劲,她更客气,也很认真,她也好洁,每日洗脸擦牙都很认真,但绝不会像谢家的女孩一样,洁面的香膏就有十几种。 谢十三郎对待一干族妹,只需要选好了礼物,自然有小厮备齐了送过去,谢家的女孩,锦衣玉食,他备下的东西,最多也就是锦上添花,但他面对鹿琼,第一反应就是,得先把小姑娘养好了,不再受冻挨饿,精精神神的。 毕竟他已经说了,是要把鹿琼当做家人对待的,他的责任心不允许他对鹿琼的难处视而不见。 比如常年劳作又不保暖,脸上手上都有皲裂,这就得治。 他之前也送了鹿琼一小瓶膏药,那是他这两年里意外得的方子,据说是狄人那边的法子,用来抵御草原的寒风的,的确是好东西,鹿琼的手没几日就好了一圈,但谢子介精通药理,这东西用在手上还好,脸上皮肤嫩,还是先用脂膏好些。 所以就得问问温大郎有没有什么脂膏。 温大郎被谢子介两句话说得一懵,反应过来后利索道:“谢兄和夫人新婚,我还没送什么礼物呢,铺子里是有不错的脂膏,我回来给你带几瓶,但要皲裂的严重,还得用药油。” 谢子介谢过了他,又说:“一码归一码,还是要付的,夫人还不知道要用多久,不好损温兄家生意。” 温大郎道:“几瓶脂膏而已,再说,谢兄教了我那么多学问,这情谊不更重么?” 他又道:“要是谢兄实在过意不去,不如给弟解释件事,可好?” 谢子介只好道:“那就谢过温兄了,温兄请说。” 温大郎看了两眼不远处两个书生,偷偷摸摸靠近谢子介,一脸好奇。 “是什么人让他俩吃苦头啊。” 聪明人总会想的更多,谢子介的确没想到会是这个问题,不由得哑然失笑,他道:“两个刻薄人,昨日路上见了一扑倒在地的小童,竟拿人取笑一番,可这小童却是少府的小儿子,今日少府就要来替儿子出头了,自然是要有苦头吃。” 宰相门前尚且七品官,县尉的儿子难过了,两个没有口德的书生自然不会好过,温大郎恍然大悟,又生出来新的疑惑——这种事,谢子介怎么知道呢? 商户人家的子弟,自有几分精明在里面,温大郎识趣的没有继续问,任由谢子介与他告辞回家了。 谢子介到家时,鹿琼还没回来,他抬脚去了后院,看见劈的整整齐齐的柴和打好的水,还是不由得扶额。 如今的谢家,实在是形成了微妙的关系,谢子介看来,他身强力壮,是家中唯一的男子,重活自然该他来;鹿琼看来,她是做惯了这些的,谢秀才好心收留,她更得抢活干;陆妈妈则觉得,谢子介和鹿琼都歇着,小夫妻不去腻歪,和她抢什么活。 这是和谢子介之前所在的,完全不同的家。 但他居然觉得安心。 陆妈妈推开门,轻声走到谢子介身边,只是她怎么可能瞒过谢子介,谢子介转身:“妈妈是有什么事?” 陆妈妈面露为难之色,谢子介便道:“天冷,不如进屋慢慢说。” 两个人坐定了,陆妈妈也终于组织好了语言:“近日琼娘那孩子,总是在发愁,我个老太太也不懂为什么,你们毕竟是夫妻,少爷若有空,可否去问问?” 谢子介聪敏,已经反应过来鹿琼在愁什么,大抵就是恩情如何还罢了,只是这是没必要劝的,因此他虽然含笑应了,但并不打算去问鹿琼。 若有空,还不如再给鹿琼配一副抹手的药油。 * 鹿琼今日做工,也遇到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说起来和谢子介还有关系,这样的大主顾,布掌柜实在想留住,那天谢子介一摇头,布掌柜决定拿出当学徒的时候偷师的劲头,给谢子介专门做块布。 染坊是相熟的,但布坊这边得把纹样搞出来,也是掌柜鬼精,想起谢子介之前随口提过的几种布料搭配,硬生生琢磨出来一个花样,又吩咐了鹿琼和另一个姓周的绣娘,一定把布弄好了。 鹿琼也因此和周绣娘熟悉起来。 周绣娘已经结婚三年有余,夫家姓余,是个外地行商,周绣娘一直有一个心病,就是膝下无子,她丈夫本来是个憨厚人,还反过来安慰周绣娘,说夫妻恩爱就好,子女缘总会有的。 但子女缘还没有,余大郎就迷上了府城里一个叫做小阮儿的花娘,从此就不怎么归家。 小阮儿也是外客,来府城不过五个月,她立足不易,使足了劲要出风头。 那两首诗,小阮儿自称是她自己写的,诗的确清丽,以至于小阮儿身价倍增,这样一来,周绣娘就不高兴了,非要鹿琼评评理,小阮儿几个月前还只会做些“一根木头立公鸡,打起鸣来喔喔喔”的花娘,几个月后就能写出来这样好的小诗么。 鹿琼只好为难道:“我不识字。” 周绣娘有点震惊,她是知道鹿琼嫁给了秀才的,秀才娘子也会不识字? 她知道鹿琼温厚,就央求鹿琼回家帮她问问谢秀才,鹿琼本不打算答应,谢子介晚上也总是在温书的,她不好打扰,奈何周绣娘三番五次劝说,鹿琼也只好应了。 周绣娘便递了张纸条给鹿琼。 周绣娘感激她,今日在布上特别用心,还和鹿琼聊起来,布掌柜其实知道好几种江南绣娘不外传的纹路织法,鹿琼要是有心,可以找机会学习。 “咱们掌柜手艺不凡,”周绣娘悄悄说,“你知道莲花纹么?会绣莲花的海了去,可织出来那么好看的不多,当初我家那个,就是见了我跟掌柜的学绣的金莲,才要和我成亲。” 她很耐心地把她知道的绣娘手艺教给鹿琼。 鹿琼很感激周绣娘,能把吃饭的手艺教给她,周绣娘是下了大本的。 两个人好容易织完一匹布,准备送去染坊,周绣娘就被衙役带走问话,鹿琼又惊又急,却被布掌柜拦住。 布掌柜消息比鹿琼灵通,神神秘秘道:“不关周绣娘的事,不用怕,是她男人念叨的诗出问题了,听说昨天通判大人下了令,府里面谁也不准唱这诗!” 鹿琼手心微微出汗,她攥紧了纸条,又一次升起想要识字的愿望——会让通判那样的大人物下令不准传唱的诗就在她手里,她却看不懂。
第15章 行踪,教你识字 那天晚上,谢子介没有回来,只是托人给陆妈妈和鹿琼说了一声,陆妈妈明显已经习惯了谢子介的行踪不定,只有鹿琼坐在床上,在烛火之下展开那张纸条,牢牢记住每一个字形。 她又蓦然的生出一种忧虑,在通判刚刚下了禁令的夜晚,谢秀才是去哪里呢?哪怕住进了谢家,谢子介依然浑身是迷,鹿琼并没有感觉离他近了,谢子介依然是捉摸不定的天上月。 第二日,周绣娘居然又来上工了,两只眼肿的和核桃似的,嘴唇青白,还打着哆嗦。 “琼娘,”她见了鹿琼眼泪簌簌就要落下来,鹿琼赶忙拉开她——若眼泪沾湿了染好的布,那是谁也赔不起的。 “我好害怕啊,”周绣娘颠三倒四地说,布掌柜忽然出现了,干咳一声,让周绣娘先去描几个花样。 鹿琼清净了。 布掌柜还没有走,他低声和鹿琼道:“你这两日照顾点周绣娘,她男人这回,要看运气。” 鹿琼心里一惊。 “她男人摊上大事了,”布掌柜对着府城方向努努嘴,“通判大人已经把小阮儿收监了,说她和反贼有联系,小阮儿的那堆恩客恐怕也……” 布掌柜没继续说下去,他相信鹿琼听得懂。 鹿琼低低应了一声,感觉自己身后也一层冷汗。 做完了活后,周绣娘偷偷摸摸跑来找鹿琼:“琼娘,那首诗……” 鹿琼出于直觉,没有提谢子介昨晚也没回来,而是含糊道:“昨日夫君脸上不好,早早睡了,今日我一定问。” 周绣娘又千方百计地交代:“琼娘,你可一定要记住了啊。” 布掌柜今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突然要众人下午不必再来,鹿琼看了眼布坊,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很陌生。 她心烦意乱,在家中坐不住,干脆就去做些针线活,给谢子介的足衣已经快完工了,针脚很细密踏实,就连陆妈妈也挑不出问题。 鹿琼翻来覆去绣好了最后一针,又去水井里打了水,柴不知道谢子介什么时候劈好了,她实在无事可做,忽然惶恐起来。 她就要这样在布坊呆一辈子么? 那她要何时才能还完谢秀才的恩情和钱? 同时在她心底深处,有个极其细小的声音在说,可能她并不能在布坊一直待下去了。 到了晚上,谢子介终于回来了,风尘仆仆,但精神很好,显得比以往更开朗。 他从袖子里取出来三瓶脂膏,递给鹿琼。 “这两瓶是早晚用来凃脸的,治皲裂,这一瓶是香膏,平日里都可以凃。” 他又取了一瓶给陆妈妈,陆妈妈笑呵呵接了。 谢秀才真的太周到了,其实鹿琼脸上的皲裂是很不明显的,她自己都要忘记了。 鹿琼默默记了脂膏的样子,打算明日问问价钱,脂膏散发着好闻的香气,小瓶子攥在手心里,让鹿琼微微一恍惚。 谢秀才太好了,她又一次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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