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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铺子没有被收走，几年间有了些起色，去年又嫁了人，日子也过得去。 “她也是个命苦的，”提起来吕七娘子，鹿芝也是心情复杂。 第二日下午，他们便一同去了慈幼庄子看一看情况。 其实石雁城本地的弃婴并不算很多，毕竟这边普遍都是商户，还算有钱，但是整个蓟北路的弃婴都会送来这里，因此也不少。 这几年间，于大娘也在此倾注了很多心血，提起来的时候，简直滔滔不绝，眼睛也发亮。 鹿琼沉思了一会儿，便说道：“待我回到京城，这些年来的蒙书带一些给这些孩子们，这样的话，等他们年纪再长些，识字了，也能找个伙计之类的活，跟着跑商也行，便能养活自己。” 这自然是很好的，毕竟石雁城这边的书铺子卖的就那几种，远远比不上京城那边，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 于大娘笑着替这些孩子应下来了，三个人又谈了一会儿话，于大娘才问：“你们这回来是要我爹爹回京城的吧？” 鹿琼并不惊讶：“你爹爹和你说了。” “是了，”于大娘说，声音里带着不自觉的紧张。 她一点也不想回去。 “应该不会了，”鹿琼想了想说，“你们在此都很好。” 第三日下午，他们跟着于通判去看了新收过来的良种，都还没有取名字，西域的本名则很拗口，有谷物也有蔬果，于大人这些年一直在研究哪些适合大周种植。 这几年也算是有了心得，他本来是打算过些日子，发个密报，自己亲自跑一趟京城，但谢子介竟然来了，便托他带回去。 谢子介自然当仁不让。 离开石雁城之前，两个人还去了一趟新婚之后去过的那片湖泊，这里依然人烟罕至，他们坐在湖边谁也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那轮落日缓缓沉了下去。 “这里是个好地方，”鹿琼说，“等到咱们老了，你也致仕了，到时候咱们也来这边，就和我姐姐她们住在一起。” 鹿琼比划着，又指了指天空那轮夕阳说道：“到时候趁咱们还能骑得动马，天天在这边看落日。” 谢子介就笑了：“到时候不止可以看落日，还可以看别的，咱们还可以从石雁城出发，把这大周的天南海北，甚至西域南地都逛逛。” 谢子介说着，描绘了一下四周的景色：“你不是要去到处看看吗？咱们在一起，哪儿都能去的。” 他想这一天不会很短，至少五年十年暂时不可能，但是也不会很长，二十年，最多二十年，他们在京城要做的事情肯定都能做完，那之后便是他们夫妻俩游玩四海之日了。 有彼此在，哪里都能去的。
第101章 番外五 燕阙桦对皇宫印象并不深刻。 他上面有两个哥哥,与他们相比，谢妃性格上并不讨喜，燕阙桦母族算不上高门，还不占嫡长,燕阙桦无疑在争储上没什么优势的,所以无论是他还是谢妃都没有想过,有一天燕阙桦能登上皇位。 他的母亲和这个后宫当中大多数的女子一样,终日都是一副倦倦的样子，谢妃对争宠没什么兴趣——面对追求长生的天子，宫里面大部分女子都没什么争宠的心,所以她每天也就是和燕阙桦一起数什么时候到他能出宫开府的日子。 燕阙桦印象里，母亲难得两次激动,都是因为外祖家的拜访。 入宫见妃子就是莫大的荣耀,寻常外臣一辈子也没几次的，其实燕阙桦自己觉得他的父亲并不喜欢他的外祖家,但对于施舍这种恩赐却很宽容。 年幼的燕阙桦并不理解,但对于他来说，能知道的就是他的外祖母去见他的母亲，而燕阙桦自己则在外殿，和他那位年纪也并不大的十三舅舅互相对视。 那个来自江南的俊秀少年已经是燕阙桦年幼时候难得印象深刻的人了，皇子的生活其实是很枯燥乏味的，在大部分时候他每天就是读书,和两个哥哥一起聆听父亲教训，偶尔的会有那么一两次，会和哥哥们一起去听朝会的机会。 他并不觉得这种生活有什么问题,但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意义，可事实上以他的年纪和眼界来说,也谈不上去思考什么才是有意义的生活。 假如继续这样下去，年纪更大一些的时候，他也会和他的两个哥哥们一样，平日里学些琴棋书画，结交几个世家子做朋友，找一家合适的高门贵女做妻子，以后在京城里做个贤王。 他对这座皇城没有什么恶感，但是也没什么好感。对这里面的人，除了自己的母亲外加小半个伴读燕叔柠之外，其余的也都是朦朦胧胧的。 直到他见到了慧德和尚。 燕阙桦第一次见到那个据说颇懂禅理的慧德和尚的时候，他刚刚听燕叔柠讲了一段城外的趣事。 燕叔柠比他大上几岁，肃王不喜欢他，因此他反而能跑去很多地方，燕阙桦其实很喜欢听他讲这些，但大部分时间他都是面无表情，只是默默听。 如果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燕叔柠恐怕还以为这位十一皇子已经不耐烦了。 “慧德和尚？”燕阙桦念了一遍。 按理来说内宫是进不了外人的，但是和尚好像又不一样，他的父亲对这些人颇为优容，每天都能见到身穿袈裟法衣之人。 而天子甚至在内宫专门为他们拨了一处宫殿，燕阙桦印象里那边经常能传来炼丹炉爆炸的声音。 慧德和尚是一个满脸花白胡子的苍老和尚，他自称来自南地，一口雅言倒是很方正，说起话来语调柔和，颇为动听。 比起不少粗野的僧人，慧德和尚简直称得上仙风道骨，赏心悦目。 更何况他禅理的确说得很精妙，燕阙桦跟着听了两次，也明白为什么自己父亲会那样看重他。 “前有圣山真人，后有禅师，”就连天子都这样称赞慧德和尚，“这是朕之幸事啊。” 燕阙桦不知道对天子来说，慧德和尚好在哪里，但慧德和尚的确让他感受到了幸运。 老和尚是很亲切的，教了很多师傅们并不会和他讲的道理，但论起来正儿八经的学问，老和尚也很不差。 天子是很喜欢他们这几个皇子去亲近慧德和尚的，特别燕阙桦又是最小那个，注定与皇位无缘，因此哪怕是生性耿直的太傅也没有问太多。 不紧不慢的又过了一年，单调的日子是很难算具体时间的，那些来来回回的和尚们并没有引起燕阙桦的主意，他更忧愁是母妃越来越深的愁绪，还有深夜里踱步的焦躁。 他问过，母妃总是轻描淡写的岔开话题，几次过后，燕阙桦也没有再问，他只是默默想着，再有几年等成丁封王，什么都好说的。 一切的转折是在一个下午。 那间他和往常一样，在屋子里温书，燕叔柠有事，没法过来，因此当一个禁军匆匆要他跟着离开的时候，燕阙桦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不过那也只需要一瞬，因为下一刻正屋那边的尖叫，各色沉重的脚步，还有让燕阙桦心惊肉跳的大太监福年的尖利嗓子，都预示着母妃那边情况不大妙。 禁军低声解释了两句。 巫蛊，咒杀，剖心，几个血淋淋的词撞向了燕阙桦。 燕阙桦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他从未见过的大哥哥突然跳进他的脑子里，宫里的孩子没有不知道那个温厚早夭的大皇子的，哪怕他们没见过面。 “娘娘把殿下托付给我。”那禁军说。 燕阙桦没有说话，他的脚步依然轻盈，离开之前他转身看了一眼内宫，在一片肃色中他意识到，很大可能他再也回不来。 离开内宫，就有人备马等候，有一瞬间他只想骑马回到那座城里，但那个禁军轻轻按住了他的马头。 “慧德和尚会接应你，”禁军说，他是一个英俊的青年，一双眼睛精湛有神，声音冷硬，不知道为什么，燕阙桦听出来了一丝的遗憾，“一路顺风。” 他看燕阙桦一直沉默不语，又勉强加了句：“这也是娘娘最后的委托。” “我知道了，”这一回燕阙桦终于回答了他。 慧德和尚一开始并不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他身上有很多怪脾气，但幸好的是，他也没丢下过燕阙桦。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是谢妃难得的嘱托。 至于自己为什么要接这个嘱托，带上燕阙桦这么大一个累赘，老和尚的说法也很好玩。 “我有个外甥，年龄比你大一些。” 燕阙桦并不是听得很懂，事实上，大部分时间他都是沉默着的，老和尚有几次抓着他说话，说了一会儿，看见他冷冰冰的脸，就泄气了。 燕阙桦就抬眼看他，带着让慧德和尚说不清的麻木。 “算了，”慧德和尚自暴自弃：“咱们随便走走。” 慧德和尚出家人不打诳语，真的就是随便走走。 他身上有种让燕阙桦不懂的气质，带着游侠儿的粗野，有时候不经意间流露出书生的文气，再加上那个佛理精妙的脑袋，让慧德和尚显得越发神秘。 对此，慧德和尚表示：“你陪我再走几个月，你也可以。” 燕阙桦保持沉默。 慧德和尚教了他不少东西，比如如何伪装一把仙风道骨的胡子，再比如破袈裟怎么穿，又保暖，还显得沧桑穷苦。 燕阙桦继续保持沉默，甚至他见的多了，反而更加寡言少语。 直到他那天意外见到燕叔柠。
第102章 番外五 那次相遇是他们刚刚到南地的时候。 慧德和尚找到了一个破庙,勉强能够遮风避雨，破庙是没有床铺的，老和尚也不在意，他们这一路走来,必要的两条破油布还是有的。 空照拿了一条,蜷到一个角落里,盖在身上,他没有躺下，也许是天性里面的敏感，也许是冥冥当中的直觉,这天晚上他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在老和尚第三次和空照讲起来,庙是很容易招来江湖客的时候,庙里真的进了新人。 但并不是什么江湖客，这群人皆是一身玄甲,领头的那个青年更是面色冷峻,这一行人井然有序，不发一言，默默点着了火，其中有一个亲兵拔剑，指着老和尚，似乎想要他们离开这个寺庙。 中间那个青年却摆了摆手,温和道：“不过两个过路人而已，今夜下了雨，把他们赶出去,他们找不到别的遮雨地方。” 燕叔柠并不是一个多么富有同情心的人，但亲兵也不会问自己从来冷漠的主官什么时候突然有了这样的仁慈。 角落里的燕阙桦睁开了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又缓缓闭上，慧德和尚每过一个地方便会换一身装扮，那张脸在他一日日的修饰下，和汴京城的慧德和尚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不会被发现。 但第二天早上，其余亲兵都被燕叔柠支去晨练，燕叔柠却没有离开，而是坐到看似还在沉睡的燕阙桦的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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