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桥,你不要和五小姐对着处事,”盛老太太亲自俯下身,把春桥半搂起来,她拿出巾帕揩了揩春桥的泪水,劝道,“我们容府这些年终归是亏欠了她的。” 祖母还是那样的祥和慈爱,春桥的心却凉得好似浸了寒冬腊月的冰,她有些不敢相信祖母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春桥终于恍恍惚惚意识到:她与盛春容,是截然不同的存在。 皑皑如雪的云边月,与落满浮尘的鱼目珠,孰轻孰重,任谁看了都会选择前者吧。 “花戎毕竟也伺候了我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背着骂名被丢出府,她这辈子都毁了,”春桥纵使再有心,也是无力,她绞尽脑汁才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不如祖母还她自由身,悄悄放出府去便好。” “好,”盛老太太知道春桥是个心软的孩子,这也是委屈了她,老太太握住春桥的手,浑浊的双眼看着春桥,满是无奈,“祖母答应你。” 春桥站在这偌大的暖阁,看着同从前一样满心疼爱她的祖母,心中却空荡荡地卷着风,她觉得一切都变了,包括祖母也变了。 明明现在所有事情都是别人从中作梗,却没有一个人信她。 春桥抽出手,勉强笑道:“祖母,金银枇杷蜜酿了这些日子,也该好了,我去给祖母拿来。” 盛老太太看着有些低落的春桥,心中也是不忍,可春桥的身份,就是一道难以跨过的巨隘。 好像一根刺,横在人的咽喉中,每每提起,都让人吞咽不得,平白气短了半截。 盛老太太没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目送春桥失魂落魄地离去。 有些东西,春桥总归是要认清,并且承受的,譬如她不能够和盛春容学,也不应该和盛春容争。 ...... 如果她是盛春容,那一切都会迎刃而解。春桥踩在小杌子上,有些魂不守舍地想着。 枇杷蜜在通风处放得略微高了一些,春桥费了好大力气才取下来。 她拎着蜜罐往松风院走,还在忧心花戎日后该怎么办。 春桥不想怪罪祖母,祖母也有她自己的难处。 但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委屈。 她进了松风院,院里的丫鬟都不怎么敢与她沾边,放在平时,看春桥一个人捧着这么大一个蜜罐,必定是会有人过来帮忙的。 但盛春容霸道,盛老太太做出了取舍,花戎都被连累丢了半条命,丫鬟们也不想参与到主子之间的战火中,她们都只是领月钱的下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冷风顺着小隔窗钻进厢房,日落黄昏,烧了地龙也顶不住的秋寒。 “老太太,县主毕竟是您亲生的孙女,她已经为了春桥的事同你闹过几回,都生分了,”春桥面含薄汗,她喘了几口气,刚想推开厢房的门,便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音,“您也不能这么偏袒桥姐儿,她说什么,您都尽力成全,这样不好。” 是郑妈妈在劝祖母。 春桥抱着蜜罐的指尖都掐白了,她面露忐忑,有些紧张地期待着祖母的回应。 “这些我都知道,可桥桥是我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姐儿,”祖母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春桥都可以想到她愁眉紧锁的模样,“日后我也会提点桥桥的,受些委屈便受些委屈,她若还想留在伯府,有些苦啊是不得不吃的。” 春桥怔了一瞬,说到底,还是亲疏有别。 她从前拿着这四个字欺辱盛秋潮,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轮到她吃这个苦了。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春桥孤零零的一个人,站在渐渐浓稠的黑夜中,檐下的灯笼只照到春桥身侧,模糊了她此时此刻的表情,只在明暗交界处留下一道影影绰绰的剪影。 她眨了眨眼,泪水无声滑落。 祖母不是她一个人的祖母,她什么都没有了。 春桥又抹了抹眼泪,自从她回府,盛春容便事事针对她,她不能再继续这样软弱下去了。 她要振作起来。 春桥拿衣袖擦净脸上的泪渍,她长了张唇红齿白的脸,有心让人看不出情绪时,都是极讨喜乖巧的。 她挤出笑意,缓步迈进厢房。 厢房内的谈话戛然而止,随后取而代之的是说笑声。 就好像风过无痕,一切冷酷的私心都没有留下丝毫踪迹。
第19章 他嘴角上翘,泛起浅淡笑…… 雨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深秋的雨势来势汹汹,有些吓人。 屋檐下的灯笼被冽冽风雨吹得打摆子。 光线昏暗,被门窗阻隔在外,就算是白日,屋子里也点着几盏暖黄色的灯烛。 “少爷,表小姐近日并未见过什么外人,与她最亲近的就是那个叫花戎的丫鬟,”罗三直挺挺地站在盛秋潮身旁,一板一眼道。 “无妨,她左右不了什么风浪,”盛秋潮微微掀起乌眸,“她丫鬟没了,选个我们的人送去她身边盯着。” “少爷,那个举人已经醒了,他该怎么处置?”罗三要禀报的事情不止这一样,他板着脸严肃道,“他是安平县主带进府里的,要不要......” 罗三单手向上,又重重斩下,想杀人灭口的意思溢于言表。 盛秋潮生得一幅好相貌,恰到好处的温润眉眼,只要他不刻意冷眼厉色,旁人几乎是无法察觉他冷峻锋利的一面。 此时他面色平静,周加藤留着也是个麻烦,他若没醒,还能多活些日子,但他既然醒了,也是命里无福。 盛秋潮冷淡道:“按你的意思办。” 话音刚落,屋外传来几声叩响,罗三和盛秋潮对视一眼,盛秋潮点头,罗三便蹬上横梁消失在外面的茫茫大雨中。 春桥提着裙摆等了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 她将放在一边的油纸伞收起,缓步迈进了屋内。 屋子里伺候的奴才都退了出去,只剩下盛秋潮一个人,他端坐在榻上,手中还捧着一卷书。 抬眼看向春桥,少女的发梢被雨打湿,散落在背后,在灯下泛着潮湿的水意,也照得她雪白的脸庞晕染开淡淡的薄粉。 她似乎是特别紧张,身躯微微发着颤,看上去好像一只待宰的小羊羔。 楚楚可怜,让人怜惜。 “何事?”盛秋潮开口问道。 春桥拿出藏在背后的食盒,她知道自己长得好看,讨起别人欢心来总是分外容易,她露出一个温顺的笑容:“三少爷,我来给你送补汤。” “很好喝的,我亲手做的,”春桥好似是怕盛秋潮拒绝,开口补充强调。 窗外雨声连绵,屋子里只有匙羮碰撞瓷壁的声音。 盛秋潮纤长的手指搅着调羹,春桥忐忑地看他将勺羹送入口中。 半晌,盛秋潮才说道:“不错。” 春桥又坐过来些,她绞着手指期期艾艾道歉:“从前的事情是我不对。” “从前有什么事啊?”盛秋潮看向春桥,一派风光霁月的正人君子样。 可春桥知道,在名为盛秋潮的谦谦君子皮囊下,是狠戾无情的贺令琅。 她是怕,可现在她也无路可走。 春桥今日来是求人的,整座伯府,她思来想去,也只有盛秋潮能帮她了。 她知道了盛秋潮的秘密,盛秋潮却放过了她,兴许不是对她没有好感。 盛秋潮的手还搭在小几上,春桥垂头,拿起他的手贴柔嫩脸颊上,抬起头乖地冲盛秋潮笑着,她特意对镜子练习了很多遍笑容,这个角度能显得她最好看。 少女的脸很小,白白嫩嫩的,盛秋潮一只手就覆住了她的半张脸,掌下的皮肤光滑细腻,抓着他的手也比他小了一圈,柔嫩的指尖圆润,泛着健康的粉红色。 勾人夺命得漂亮,连头发丝都含着甜软的清香。 盛秋潮神色淡淡,眸色却微微深:“你这是干什么?” 春桥心下不安,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张脸对盛秋潮有多少吸引力,盛秋潮看起来也不是很欢喜的模样,他这冷漠一问,春桥的身子便止不住地打起颤来,痛恨自己不知廉耻,也难过自己软弱无能。 她抿了抿唇,还是豁出脸面道:“人家知道自己错了嘛。” 盛秋潮的神情终于有所松动,他似笑非笑。 春桥刚松了一口气,盛秋潮的手便往下,搭在春桥纤瘦的腰上。 “啊,”春桥惊叫一声,被男人搂进怀里。 盛秋潮的眉眼慵懒,橘黄色的烛光在他周身铺展,眸光熠熠,意味深长。 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是在笑似的,他缓缓低下头。 春桥躺在盛秋潮怀里,长发凌乱散开,盛秋潮捏着她的下巴,手指不自觉得磋红了她白皙娇嫩的皮肤。 春桥吃痛,又实在害怕盛秋潮此时此刻的脸色,眼眸深邃,仿佛是要把她生吃了一般。 眼泪就不受控制得簌簌落下来。 盛秋潮回过神来,他眼神幽淡,只是盯着眼前落泪的少女。 还没怎么她呢,就好像挨了多大的欺负,眼珠湿津津地沁着湿润的水光,比从前在他面前故作的跋扈神态要勾魂许多。 他将春桥推开,脸色沉静:“你过来,就是为了求我谅解?” 春桥哭得抽抽噎噎,她吸了吸鼻子,才可怜巴巴道:“嗯。” “那我原谅你了,”盛秋潮从榻上起身,作势要送客,“你走吧。” 那怎么行?春桥瞪大了眼睛,求原谅只是借口,她是来求帮忙的。 大概是因为刚才败了盛秋潮的兴致,他的态度瞬间冷淡下来。 “我错了,我来找你,”春桥红了脸,她不安地绞着自己的衣袖,颤颤怯怯承认道,“是还有别的事。” “我想让你查一下周加藤的事情。” 盛秋潮看着她不说话。 春桥咬牙又凑上去,踮起脚在盛秋潮唇角落下一个轻轻的吻,脸如滴血:“我怀疑周加藤的事情和盛春容有关,不然为什么我一遇上周加藤,花戎也就在盛春容那出事了。” 盛秋潮挑眉,眉峰凌厉,连带着整张脸都有些冷厉。 “是有关系,”他终于开口,“但我凭什么帮你?” “我......我可以帮你保守秘密,”春桥结结巴巴道,“只要你帮我,我就不会出去乱说。” 求人都是要低声下气的,春桥自己也臊得慌,这个筹码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得可笑。 这算什么? 趁人之危,还是挟恩相报...... “死人的嘴巴更牢靠,”盛秋潮微微一笑,“我可以在你出去乱说前让你闭嘴。” 春桥的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早知道从前对盛秋潮好点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 她睁大了眼睛,孱弱的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顺着眼眶往外跌,红唇紧紧抿着,模样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屈辱,脆弱又可怜。 自己真的好没用,春桥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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