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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枝枝在他怀里转了身，双手捧住他的脸，双眸似星地望着他：“陛下？” 齐琰便低下头，细细地吮他的皇后。 结束之后，齐琰轻拍着虞枝枝的背，他望着那把并州刀，忽然出了神。 虞枝枝觉察到今夜齐琰的情绪有些不对劲，虞枝枝微微仰起头，眼眸似含着水，柔声问道：“怎么了？” 齐琰的目光落到那把刀上，他说：“这把刀，是我化名温石兰时候用的，后来，我借假死躲过鲜卑人，鲜卑人将那具尸首和这把刀一起带回了鲜卑，交给了我的母亲。” 虞枝枝并不知道这样一段往事，诧异得微微张了唇，她问道：“你的母亲，她还在人世？可是……你为何不将她接回来？” 齐琰怔怔望着这把并刀。 当他大权在握后，他也曾打探过萧氏的事情，得知她在鲜卑王庭过得很好。 那个姓温石兰的鲜卑人最终成为了汗王，他的母亲就此成了汗妃，还给他生了一个弟弟。 一个有着异族人血脉的弟弟。 齐琰不想去细想这件事有多么荒谬。 齐琰便不再打探萧氏的消息，就当他以为，他从此与萧氏再无瓜葛，这把并刀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齐琰揉了揉眉心，唤赵吉利去打探鲜卑来使究竟有什么阴谋。 次日晚上，赵吉利走来寝殿告诉他，鲜卑人大约所谋甚大，因为跟随使臣过来的，是一个来头极大的人物。 鲜卑汗妃。 或许，现在这样叫她不合适，因为从前的汗王已经死了，她如今是前汗妃。 赵吉利说完这话，愕然看到齐琰跌落了手中的笔。 “是谁？”齐琰问道。 赵吉利吞咽了口水，回到：“鲜卑汗妃。” 齐琰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 赵吉利战战兢兢，瞅着时机吩咐了小太监赶紧将皇后请来，不一会儿，虞枝枝走了过来。 赵吉利便松了一口气。 只要是皇后来了，总能安抚圣上焦躁的心。 虞枝枝使了一个眼色，让赵吉利带着瑟瑟发抖的宫人离开，她独自走到齐琰跟前，双手握着他的大掌，轻声问道：“过去的事……不能和我说说吗？” 齐琰从不提起在成王宫和鲜卑的往事，过往之事，他已经决心抛下。 但面对虞枝枝担忧的目光，齐琰叹了一口气，拉着她的手坐下。 他便开始说起从前的事，从挂满白幡的成王宫，到荒凉孤寂的鲜卑草原。 听完齐琰的讲述，虞枝枝忽然问道：“你说，你母亲恨你？” 虞枝枝摇了摇头：“我并不这样认为。” 齐琰揉了揉眉心，不欲去细究他母亲的心思，他说：“歇息吧。” 几日后，宫中设宴，宴请鲜卑来使。 虞枝枝看清楚了鲜卑汗妃，从前的成王妃，齐琰的母亲。 多年生活在鲜卑，萧氏脸上添了一些岁月痕迹，肌肤干燥，生了细纹，但她年轻的时候无疑是一个美人， 她穿着鲜卑人的衣裳，一口鲜卑口音的汉化，若不说出来，恐怕没人相信，她其实是大雍人。 更不会有人相信，她会是当今天子的生母。 宫宴过后，萧氏派侍女悄悄传话给齐琰，要私下和齐琰见上一面。 赵吉利将话带到的时候，齐琰生硬地说道：“不见。” 赵吉利手足无措地望了一眼虞枝枝。 虞枝枝偷偷从袖中拉了齐琰的手，耐心安抚他，她对赵吉利说：“请汗妃过来吧。” 没过多久，萧氏走了过来。 赵吉利退下，殿内只剩下齐琰、虞枝枝还有萧氏三人。 萧氏略带犹疑地望了虞枝枝一眼，似乎对齐琰将皇后也留下感到不解。 略加思忖，萧氏笑了：“琰儿，多年未见，你可好？” 齐琰不打算和她寒暄，直接了当地问她：“你们鲜卑人究竟有什么图谋？” 萧氏摇头，笑容略带僵硬：“我只想看看我的儿子。” 齐琰冷笑：“你我母子情分早已断绝，何必惺惺作态。” 今日的谈话不欢而散，虞枝枝有心要劝，却不知从哪里劝起。 萧氏走后，齐琰派人暗中监视她。 他已经打听到，新汗王即位后，萧氏母子开始活得艰难，此番，萧氏独自入洛京，她那个鲜卑儿子却还留在那里，像是被扣为人质。 几天后，萧氏果然有异动。暗卫发觉萧氏在窃取机密消息发往鲜卑，而千里之外，鲜卑屯兵边境，蓄势待发。 齐琰扣下了萧氏往来的书信，将萧氏幽禁于暗室。 已经到了深夜，虞枝枝在寝殿心神不宁地等齐琰，但一直坐到后半夜，齐琰都没有回来。 虞枝枝更感到不安，她披上斗篷走出寝殿，正碰上了赵吉利赶来。 赵吉利道：“娘娘，汗妃之事实属机密，陛下请娘娘去审汗妃。” “审？”虞枝枝吃了一惊。 她按捺住不安，还是跟着赵吉利去了。 站在宫室之外，她依旧没有看到齐琰的身影。 虞枝枝问道：“陛下何在？” 赵吉利摇摇头。 虞枝枝又问：“陛下可曾过来……‘审’过汗妃？” 赵吉利一脸难色。 虞枝枝叹了口气，相处日久，她明白齐琰的脾气，大约，他对他的母亲，是一面也不肯再相见。 虞枝枝脚步沉重，踏上台阶。 她推开门，看见萧氏背对着她看着窗外，听见身后的声响，她猛地转身，当她看清来的是虞枝枝的时候，她面上带着一丝失落。 萧氏勉强一笑：“你来了。” 她向虞枝枝招手：“好孩子，你叫枝枝，是吗？” 虞枝枝走到桌边，坐下，她垂着眼睛望萧氏为她倒茶。萧氏平静得如同她在自家招待客人一般，完全没有在意她已是被幽禁起来。 虞枝枝开口：“你送往鲜卑的信已被截下。” 萧氏手腕一动，茶水不慎倒到了桌面上。 萧氏面色一变，嘴角的笑渐渐变得冷冷淡淡，她说：“既然如此，我与你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说：“赐我白绫或是毒药，这样体面一些，毕竟，我是他的母亲……” 听着萧氏冷漠的话，虞枝枝忍不住站了起来，她打断萧氏：“母亲？若你还认为你是他的母亲，就不应该将他置于不孝不义的境地！” 萧氏没有说话。 虞枝枝接着说道：“你为了鲜卑的那个孩子，能孤身前往大雍，为何对齐琰，要这般无情？” 虞枝枝望着萧氏，她看不清楚萧氏的神色。 虞枝枝重新坐了下来，轻声说道：“我原以为，你对齐琰是疼惜的。 “成王宫的时候，你大约是知道成王心有所属，所以对成王失望。 “那时候，你家族又失势，你明白，一个孩子既没有母族支撑，也没有父亲疼爱，是会过得比别人更艰难一些。所以，你在齐琰小时候，一直对他尤为严苛……是吗？” 萧氏静静听着虞枝枝说话，听到最后，她笑了起来，开始声音很小，后来越笑越大声，她道：“我听说琰儿的皇后，只一个天真到愚蠢的人，果不其然，在你的想象中，人人都是圣人吗？” 虞枝枝沉默了一瞬，没有去反驳萧氏，而是接着说道：“到了鲜卑，你不肯认齐琰，大约是因为你那时候也实在艰难。 “你说‘若连刀都握不住，不如趁早死干净。’看似无情，实则你是希望齐琰能不择手段活下去，不是吗？ “后来，你派鲜卑人搜寻了齐琰大半年，难道不是因为爱，而是因为恨？恨他，寻他又做什么？ “我忍不住想，当你听到齐琰的死讯时，你会想什么。我也是为人母的人，如果听到念念的……坏消息，我只怕会痛死。所以我想，你受过的罪，不比齐琰少，只怕齐琰的痛，曾经千倍万倍地还到了你的身上。 可是为什么，现在却要这样对他？” 虞枝枝说到后面的时候，萧氏再也没有出言反驳，她僵坐在那里，仿佛成了一块石头。 虞枝枝抬眼看时，发觉萧氏的面孔木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而她又的的确确是在哭着。 泣下如雨，一丝抽噎也不肯发出。 虞枝枝起身走了出去，她推门的时候，萧氏在她身后忽然问道：“我这样的身份，会让琰儿蒙羞吧？” 虞枝枝道：“怎会？” 她推开了门，发现齐琰就站在廊下灯火黯淡之处。 他必然是听到了她和萧氏的对话。 齐琰会相信她的推论吗？ 虞枝枝快步向齐琰走去，忽然萧氏又叫住了她：“枝枝，你告诉琰儿，他截获的我送出去的密信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我也才得知，另有鲜卑人在洛京盗取了舆图，正快马加鞭送往鲜卑。” 虞枝枝一顿，而后快步向齐琰跑去，她飞快说道：“陛下，快、舆图！” 齐琰突兀地念道：“蒙羞……” 他猛地越过虞枝枝，跑进了殿内。 虞枝枝也顿然领悟过来，心口直跳，手心都是汗津津的，她转身也往里跑去。 她听见轻微的轰鸣声，接着是匕首坠落的声音。 萧氏竟然是想要自裁。 虞枝枝来到门口，看到齐琰直直站着，望着萧氏终于叫出了：“母亲……” 母子二人都是口是心非、凛若冰霜的人，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失态地痛哭相拥，而是各自冷静自持地望着。 虞枝枝心惊胆颤之后，感到浑身瘫软，只好倚在门上。 她没有猜错，萧氏并不是无情之人。 她为了那个儿子的性命，可以奔赴千里。 也为了齐琰这个儿子的皇位无可指摘，而想要抹去自身这个污点。 或许，来到故土之前，她已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齐琰命宫女将萧氏身上的锐器都收了，安顿好萧氏，转身就走出了殿外。 虞枝枝暗自叹气，这对母子的和解都是这般生硬。 甚至没多说什么话，只有齐琰脱口而出的“母亲”，泄露出了他的一点心迹。 虞枝枝走上前去，对萧氏说道：“陛下他已经明白你的苦衷了。” 萧氏含着泪笑：“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几天后，齐琰派遣一支先锋深入鲜卑，救下那个被绑为人质的弟弟。 与此同时，他集结大军，北上攻打鲜卑。 鲜卑大败而逃，齐琰命人乘胜追击。 这场大战并不是勉强为之，齐琰自登基以来就一直在为此做准备。 经此一战，鲜卑元气大伤，王庭覆灭。 初春的一天，一架马车从宫门驶出。 萧氏对虞枝枝说道：“不用送了，快些回宫去吧。” 虞枝枝犹豫着说道：“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怎能让你外出飘零？你应当留在宫里，让我和陛下给你好好养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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