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沉默许久,终是恩准。 而朝中一下便流言四起。 前头亦有几位去洛阳行宫养病的亲王、公主,养了一年半载便都薨逝了。倒也不是那处是什么妖魔之地,那处乃实打实的胜地。实乃所行之人皆是药石罔效,病入膏肓之态,去往洛阳行宫,乃是生命最后的消遣。 那处有海市蜃楼,可见心中最念的人与事。 若是这般推断,这齐王殿下当真不行了。 裴朝露初闻这消息时,林昭正给她把平安脉。她整个人颤了颤,心绪抽动间,脉象瞬间乱掉。 林昭眉心陡跳,见面前人脸色雪白,腕间脉象又成了鱼翔脉,时有时无。 “太子妃!”林昭一把扶住她,急忙从案桌匣内捻了颗安神的丹药给她服下。 裴朝露缓过神,也不说话,只奔跑妆台前,打开一侧盒子,从夹层寻出那张纸条。 再次细观字迹,片刻将心安定下来。 她纸条放入袖中,重新坐下养神。 七月艳阳晃人,闷得透不过气。 她却觉得起风了。 是她要的风,他吹起了。 她在东宫之中,什么也做不了,唯一可做额便是等。 这一等,竟等到了李禹过来用午膳。 回来大半月,除了不曾同房过,寻常事一如往昔,这原也不是李禹头回来承恩殿用膳,只是今日他格外高兴。 尤其是进来见到裴朝露还未恢复血色的脸,只扶起她往膳桌去,话语轻柔道,“可是听说了六弟的事,担心的?” “先饮两口血燕,安安神。”李禹退了侍者,亲自给她布菜,甚至持勺喂她。 裴朝露顺从地张开口,他喂多少,喂什么都尽数用下。 “就该这般乖些!”李禹给她擦过嘴角,面上是难言的欢喜,“你不用急,六弟倒也不曾病入膏肓,就是这此去洛阳一路,孤都按了人手。孤亦知他处定是守卫森严,但是你说他那副残缺的身子,受不受的住连番的刺杀?” 裴朝露眸光猩红,抬眼看他。 “谁许你这般望孤的?心痛了,舍不得了?”李禹一把抓起裴朝露,将她直推内室而去。 一路上,裴朝露一侧手臂划过壁角屏风。夏日衣衫单薄,很快便擦伤破皮赫然现出两道红痕。 “殿下何不等得手了再来妾身处?”裴朝露被剥了披帛外衫扔在床榻上,终于开口,您这、何时变得这般太沉不住气?” 一句话,止了李禹动作。 自李慕于这场反击战中,占了统帅一职,至今李禹都心有惶恐,终日惴惴不安。耐性被磨,躁气横生。直到今日,终于有了可以除却李慕的机会,他如何忍得住,便只想先刺激她一番再说。 “万一呢?”裴朝露没有起身,只静静道,“万一您失手,齐王无碍,知你这般磋磨妾身,唔,他也会疯癫的!” “太子殿下,你受得住他的疯癫吗?” 李禹目光狠戾,几息之后甩袖走了。 * 裴朝露呼出一口气,只扶着左臂起身,未几又等来一人。 侍者通报时,她有些意外,竟是穆婕妤。 “让她候着!”裴朝露着人重新梳妆更衣,大半时辰方拐来殿中。 “阿昙!”这是自裴朝露回宫后,穆婕妤头回来见她,许是因为心急,她也未顾礼数,只谴退满殿侍者,直呼她闺名,压声悄言道,“您且想法子阻止六郎去洛阳。那算什么养病啊,分明是催命,洛阳距此七百余里,六郎那身子如何经得起!一群庸医!” “不,他们不是庸医,是太子的鹰爪,定是想在半路设伏……” “此处乃东宫,婕妤甚言。”裴朝露余光落在自己手中信件上,只将其无声掩入袖中,方抬眸望过穆婕妤。 今岁,她才至不惑之年,远没有到生白发的年纪,然挽起的发髻间明显又添华发。一双医者的眼睛,流露出与生俱来的柔和与慈悲,乍看根本不像暗子出身的人。 裴朝露本能地扶起她,然一想到那些信,面色不由冷下几分,只退身坐下,“殿下回来二月有余,婕妤可去看过?” “刚回城时,随陛下去过。”穆婕妤红着双眼,“那冷箭淬毒,拔了箭头敷了药,六郎也没能醒来。那会诊治的医官说他已经昏睡两昼夜了……” “我瞧了那毒的,毒性甚强,医官帮着清除了不少,但要根除却也艰难,委实磋磨人。” 裴朝露想着袖中的信,知晓那人当是无事的,却也未多言,只道,“那后头呢,您去看过殿下吗?” 她是李慕养母,要去看看受伤的人,再正常不过,圣上不会不允。 穆婕妤面容有几分僵硬,片刻摇了摇头。 “婕妤当比本宫更有立场去看齐王殿下,本宫瓜田李下,实在不好多问此间事。”裴朝露笑了笑,“婕妤请回吧。” “阿……”穆婕妤欲言又止,顿了顿,只起身离去。 裴朝露望着远去的身影,又想起李慕收到的那些信,实在不敢相信封封出自穆婕妤之手。 她图什么?又为什么? 观她此间模样,当是万分想去看望李禹,但为何又不去呢? 裴朝露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却也理不清此间种种。遂也未再费神,只等着该来的人事。 歇晌过半,她便被兰英唤醒,倒是有圣旨传来,请她接旨。 裴朝露行礼如仪,跪下接旨。 乍听莫名其妙,说她七月犯紫微,妨中宫帝星,需离宫斋戒。 陛下遂按司天监之意,下旨让她前往宝华寺斋戒七七四十九日。 裴朝露从容接旨,半点不敢不遵。 按着指定的时辰,翌日午后,车驾前往宝华寺。 宝华寺亦是皇家寺庙,在距离长安百余里的琅嬅山颂玉峰上。 这日到时,已经暮色降临,她被引着入了厢房。 半日奔波,亦是疲累不堪,晚膳送来前,兰英和林昭守在外廊,留她一人在房中小憩。 她虽然累,但因心中装着事,便也没怎么睡实。 屋中冰鉴调得不大,她睡出黏糊糊一身汗,只摸索着掀开薄毯。 未几,那层薄毯又轻轻覆了上来,她蹙眉正要发作,却觉阵阵柔软微凉的风丝丝缕缕拂来。 她睁开眼,看见塌边坐着一个摇扇的人。 她盯着他看了会,目光上下扫过,同她预料的一样,并无大碍,一颗心便也彻底定下来。 “阿昙——”李慕出声唤她。 从去岁白马寺夜宴,她孤身前往郡守府,至今已经十个月。 十个月里,他终于带她回家。 虽前路漫漫,但是他们在往前走,且走出了一大步。 裴朝露垂下眼睑,不欲理他。 她想起那些信,想起过往种种,心头又疼又堵,一下便冷了脸色,只将他话截断。 “出去!”她侧过身,留个他一个冷漠又孤清的背影。
第53章 伤痕 我一刻也忍受不了你在他身边。…… 李慕坐在榻畔, 得了她一声逐客令,也未放在心上,只往前凑了凑, 温声道,“起来用膳吧。” 榻上人背对着他,无甚反应。 “那、你再歇会。”李慕顿了顿,继续打着折扇。 夜色已经完全落下来, 因裴朝露先头歇晌,只点了一盏近榻的烛火。此刻只此一方天地里, 晕出点点光线, 其余一切都是黑沉的。 又因两人都不语, 一时间无声无光,周遭便彻底静了。 静得能听清彼此的呼吸声。 片刻,裴朝露初时还绵长的呼吸转成了低缓匀沉的节奏, 被薄毯勾勒的身姿曲线似起伏山脉,静默无声。 李慕不敢扰她,只凑身看过,却也不太清晰。似见她扇儿般的长睫垂下,白瓷如玉的面上轻阖着一双眼。是沉睡模样。 他掖了掖毯子一角,给她盖好, 指腹不慎触过她薄衫上襦。 夏日衣衫单薄,仅一层细纱,他抚在半臂上,未用力也是可以触到肌肤的。 肌肤相亲,原也不是第一次。很多年前他们是恋人,是夫妻,该碰的都碰过。很多年后, 他们是叔嫂,是怨偶,不该碰时也几番贴身过。 却不知为何在此刻,李慕搭在她肩膀的手颤抖得厉害。 他收回地很快。 手搁在自己膝上,干巴巴地握了两下拳,握起又松开,松开又握起。 他转头看她。 她没有动过,始终背对着他。 还是不愿理他,或许还怨着他。 只要想起她这些年过的日子,李慕便觉得她怎样对自己都是正常的。 他呼吸有些急促,终究没忍住重新伸手抚上她面庞。耳畔有一缕松散的鬓发浮在面上,他轻轻拂过拢在她耳后,却也没再回手摸她眉眼,只静顿了片刻,再次收回了手。 烛火滴下珠泪,烧去薄薄一层,李慕低眉笑了笑,沉默起身。 “你伤好了?”随着门扉打开时的“枝呀”声,榻上人亦传来一句声响。 两扇门开启又合上,李慕瞬间转身。 “好了,你就走。”裴朝露卧在榻上,半点没动。 “阿昙!”李慕愣了愣,回身至塌边,声色里带了两分欢愉。 他站着僵了几瞬,提着心坐下,握上裴朝露双肩欲要将人扳过来。 “离我远些,不许碰我。”是久忍的怒气瞬间爆发,亦是多日的惊惧委屈释放,裴朝露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拂开李慕双手,红着一双眼睛瞪他,须臾扭过了头。 李慕被她推得猝不及防,右侧身子撞在床柱上,顿觉后肩伤口处一阵生疼,只忍着倒抽了口凉气。 他后背当日是被连弓、弩射中,差半寸就是贯穿伤,且箭头淬了毒。若非医药齐全,抢救及时,他就是九死一生。 而即便如此,亦是昏睡了三昼夜方回转的意识,到如今虽毒已经清的差不多,但伤口尤深,不曾完全愈合。又因伤到筋骨,施力困难,只能做些寻常简单的事宜,眼下一时都动不了武。 “你又不说话!”裴朝露怒气愈盛,只转首怒目,“你……” 一回头,她便见这人额上顶了一层虚汗,面色亦凉白一片,不由心下发颤,上去扶住了他。 “你怎么了?”裴朝露上下扫视,遂想起他的箭伤,只匆忙解了他衣襟要看去。 “没事,只是方才不小心碰到了,有些疼。”李慕控着她的手,不让她将亵衣脱下。 “我看一眼怎么了?没事你能疼出一身汗?我看看,是不是伤口裂开了了!我传医……” 裴朝露两只手也挣不过李慕单手,只是李慕到底重伤,又怕手中发力伤她到,两厢推拒间,到底还是被她抽开了衣带,露出一截胸膛。 他自幼习武,又年少从军,身姿线条远胜寻常儿郎,骨指竹臂,沈腰宽胯,腹上劲肉筋骨分明。 做夫妻的一年里,他把她的身子握在手中,当玉温养。她则在他身上揉捏乱画,掐一把都是又紧又弹的肉,闹到兴头上,她还要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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