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退一步讲,若这些人是近期才入的长安,那更是无稽之谈。”阴庄华凌厉的眉眼里已多处两分不屑,“两月前,妾身于边陲抗击龟兹,获得大捷。西捶线固若金汤,故而断不可能有这般多的人混入国中。便是化整为零,然于速度来算亦不可能。” “所以,这厢行刺齐王殿下的绝不会是龟兹国人。” 一席话,堵住了对方之口。亦让一众太子属臣心怯几许,能够守边抗击外敌的女子,上一个还是下嫁裴氏的靖廷长公主。 大郢的镇国公主。 “这话颇有道理。”殿中一时静默,李禹只得接过话来,“边关有阴氏这般忠诚良将,孤很是欣慰。那便劳安西候府继续戍守边关,保家卫国。” “守边卫国乃为人臣子分内之事,妾身自当初心不改。”阴庄华盈盈行了一礼,又复了女儿情态,“只是为人臣子效忠主上,主上亦不可寒了臣心。” 此话落下,殿中奉值的官员皆大惊失色。 从来多的是臣向君表忠心,哪有这般直白对君上提出要求的。 李禹眸光多出一重锐利,隐隐觉得不对。 果然,阴庄华之语接连而来,“妾身接齐王信件,他人虽至洛阳,然伤情更重。妾身实在为殿下抱屈。当日殿下头番遇刺,行至虎牢关,若是入关定不会再遇第二番刺杀争斗。然虎牢关守将却拒开城门,将殿下阻于关外。妾身望太子殿下能严惩该处将领。” 虎牢关守将贺兰飞,乃是李禹亲信。 遂殿中官员赶紧上言道,“阴氏此言差矣。该处贺兰将军亦不过是职责所在。深夜之中,不放人过关,亦是为了安全考量。” “这话才是差矣!”阴庄华冷声连连,“齐王殿下乃是拿出令牌,欲要验明身份的。都已经主动证名了。便是念及齐王功在大郢,彼时生死当头,贺兰将军是否也该让人接过令牌,验上一验。然贺兰将军却看也未看,直接不予放行。逼得殿下只得换道而行,方又遇刺杀。” “妾身倒是想问一问,此间贺兰将军到底是何意思?或者又是奉了谁的命令,如此蛮横,连检验一番真假都不愿!此等行径同刺杀齐王的人有何异处?或者他根本就是和刺客蛇鼠一窝?” 贺兰飞行此举,自是奉的李禹之令。 当日布置刺杀,李禹安排亦算周密。亦想到会刺杀不成,遂而想着李慕伤重之身,经不起折腾,便布置了多场刺杀,只为催他性命。故而虎牢关这处算是李禹舍弃的一枚棋子,来者现令牌而不验,自然是没有道理的。只是想着用贺兰飞之命,催李慕之死,亦是值得的。 这样重新思虑过来,又见殿下女子满含怒意的双眼微微发红,想着李慕确实伤重难愈。 李禹遂颔首,“虎牢关守将行事有失,其心可诛。派人立刻押回京畿,孤亲审之。” “太子殿下英明,妾身铭感于心。” 阴庄华躬身而退,行至殿外,方昂首复了桀骜神色。 太子亲审,亦有三司从旁听证,左右这人已无用。 虎牢关上缺的人手,亦可安上自个的人。这亦是李慕许她的好处,而由此益处,她说服阿爹弃了这亲事,也能更容易些。 至于自个的人—— 八月秋阳和煦,将她颊畔新月折射出柔和又浅淡的光泽。她想着那人剑眉星眸,面上笑意更盛,只拐道入了东宫。 诸事都按着她与李慕的计划在走,且进行的颇为顺利。若说还有哪处让她不安,便是那身处东宫之中的胞妹了。 而宣政殿内,李禹望着远去的人,虽恼怒那女子的直言顶撞,但心中也没有太多不快。她之种种,皆证明着李慕伤重的事实。 只是遗憾,如此这女子即将要成为李慕的未亡人。为一伤重无为之人如此费心奔波,不知图些什么! 李禹叹了声可惜,又叹一声愚蠢! 然撇开这情之事,于公事论,这人之能力比其胞妹要胜上许多。当日自己便是择中了她,却不想……转念思之,亏得自己不曾纳此女,按其行事举措,纳来东宫,自己未必能制住她。 而关于她对李慕的种种,他所疑惑的点,未几便得到了回应。 晚膳时分,阴萧若与他闲话,论及此事。 方告诉他,阴庄华今日来此看她,言说要退了同李慕的亲事,眼下为他这般操劳,乃是怕遭天下非议,认为她是个无情无义的女子。 李禹漱口净手,方道,“其实不必如此,六弟薨逝,同你阿姐的婚约亦算解除。” “殿下忘了,大郢是有阴婚的。”阴萧若捧茶奉上。 “便是阴婚,亦是王妃之尊,胜过他人不知几许。”李禹拂盖饮茶,眼风扫过阴萧若。 “阿姐从来利益为先,更不是一棵树上吊死的人,您让她守着一方牌位过一辈子,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阴萧若挑眉道,“所以阿姐这厢看着是维护齐王,其实不过是为自己谋益罢了。” “只是……”话语转折间,阴萧若不由黯淡了神色。 “有话便说,何时这般吞吞吐吐,可不像你的性子。”李禹点了点她鼻尖,然心中愈发放松。 阴庄华竟然连退亲的念头都有了,可见李慕是没多少日子了。 “今日阿姐来看我,言她已打算抽身,不欲和齐王纠缠。又言如今家中鼎盛,若是留于京中,自也有合适的勋贵儿郎相匹配。若是回敦煌,亦是一方城主,有的是边塞好汉,左右都是正妻之位!”阴萧若觑着李禹神色,“阿姐虽弃了王妃之尊,然——” 后头的话她未再说下去。 虽弃了王妃之尊,他日仍是旁人之正妻。妻与妾之间,相差太多。 这日,阴庄华来见胞妹,如此言说之下,见其眼中有几分对过往边塞纵马驰骋的眷恋,遂送了她一枚假死的丹药。 归故里,天高地阔,牧马放羊,有手足庇护,会是很好很长的一生。 阴庄华的这般描述,阴萧若此时自不会对李禹说。 她自小心性甚高,入东宫担了个三品良娣,虽已是高位,却到底是妾室。阴庄华之语,本是告诉她假死新生后,亦可得广阔人生,亦有似锦前程。 然而,阴萧若之所想,并未如长姐所愿,甚至偏离了方向。 她顿下片刻,持着如今家族支撑的底气问道,“殿下,世间女子无一不想为人正妻,妾身亦有此念。不知殿下可能令妾如愿?” 相比假死远走,万人之上的荣华更让她倾心与向往。 “太子妃乃孤年少发妻,若无大错,不可轻废。”李禹望着阴萧若,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却又道,“然你也知晓的,她病体缠身多年,左右不是长寿之身。阿若却正值风华时,难道还不能等上两年吗?” “或者说,孤还不值得阿若付与韶华?” 阴萧若接过李禹目光,细软臂膀缠上他脖颈,“阿若愿意等的。” 有李禹此话,阴萧若便放心许多。再者,即便那裴氏女康健长寿亦没什么大不了,深宫之中,自己有的是让她早逝或者身败名裂的手段。 李禹闻言,清俊的面上泛起温柔笑意,只将人抱去内室。 一番云雨中,他似见到裴朝露面庞,遂愈发用力禁锢又带动着身下人。 没有了李慕,他不能生养这等子事都不算事,大郢皇室他是唯一继承人。而没有了李慕,阿昙便又该重新听话了。 权柄尊位前,她自是比不过。 然这天下在望,她便是不可缺少的点缀。 他安抚着身下的阴萧若,轻吻她精致无双的面庞,摆弄她玲珑有致的身体,却仍旧忍不住感慨,这世间女子千千万万,唯有阿昙,是他那一点心头好。 就是可恨,本该是白璧无瑕,偏先入了李慕手。 骤雨初歇,他伏在女子身上发出悠长喟叹,微眯的双眼里,露出几分期许。 很快,又将是没有李慕的日子。 相比当年削发为僧,今遭李慕是真正的死去。 经年轮回,阿昙永远是自己的金丝雀鸟,永远飞不出自己的掌心。 * 接近八月十五,宫中为筹备中秋宴会,六局诸事繁多。 除宫宴外,后廷还有家宴。 合宫家宴,往年都是太子妃主管过目,如今太子妃尚在城郊宝华寺斋戒,这差事便落在了苏贵妃身上。 “阿娘,这厢多了个位置,你原不必费心排位了,亦无需想着菜肴几何!”这日李禹入飞霜殿请安,接过苏贵妃递来的宴会卷宗,抬眼扫过,只仍在了一处。 殿中侍者不过尔尔,母子二人说话便也直白许多。 “六弟左右便是这两天的事,怕是过不上今年的中秋家宴了。” “这般确信吗?”苏贵妃着一身寻常宫装,发髻亦是素简,却依旧难掩风姿。 她捡过卷宗,按着司膳局送来的菜式勾选,然后在卷宗上认真书写备菜。 李慕有气疾,不得用生鲜、花生一类,她遂避着这类菜肴,只选合适的添在上头。 “阿娘可是舍不得六弟,到底他也是您十月怀胎的亲子。”李禹靠在座塌上,饮着一盏甘华蜜露,同苏贵妃对面而坐。 “茶好喝吗?知你今个要来,寅时不到,阿娘便给你去荷叶上采集了,清郁气是最好的。”苏贵妃也没抬头,只参照着菜式一一定下,片刻叹气道,“若无这司膳局备案,我都不知六郎吃些什么,这下总算差不多了。你瞧瞧!” 李禹接过,也没多看,只又问道,“阿娘,可是当真舍得六弟,这厢可不是削发为僧了。按着此间消息,六弟基本……” “你动的手还少吗?”苏贵妃睨他一眼,“旁的不说,便是天水城暗箭伤人,你怎不问阿娘舍不舍的了。” 得了苏贵妃似嗔似怒的一句,李禹遂笑笑不再追问,只道,“这不说一千道一万,六弟也是您身上掉下的肉,孩儿总忧心您会伤神。” “肉也有分多种,一块烂在身上的腐肉,挖掉了方算干净。若是不舍得,是想恶心死我吗?” 苏贵妃理了理鬓发,将侍女送上的一盏补膳捧给李禹,“快喝了,我瞧着你近来又清减了些!” “无妨,待过一段时日,大事定下,我且好好修养一番。” “此间事,阿娘觉得不可太过确信,你还得再琢磨琢磨。” “阿娘何异?”李禹放下碗盏,“六弟伤重乃宫中御医亲断,亦是太医署提出的让他前往洛阳修养。阿娘不是不知,前往洛阳是何意义。这一路,我亦派出多番伏杀,他那副身子如何受得住如此磋磨?再者,连着阴氏都要退婚了,当是假不了。” “还有父皇那处,虽我们见不到六郎,父皇当是有消息的,您看他可是心痛不已,神思大伤!数日前,他一把辅政之全重新给了孩儿,让孩儿重入宣政殿,此间我们局势一片大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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