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吟从头到尾笑着看完了,仿佛那个活泼明媚的少女就在眼前,眉飞色舞地给她讲着。 仔细收好信,她想到玉淙,脸上的笑容又渐渐散去。琴放在薛映淮那里虽然没什么可担心的,但玉淙断成两截,却是没办法再修了。 “吟吟,你千万记得,可一定不能把玉淙弄丢,就算弄丢了也一定要找回来。” 这句话自爹娘出事后,一直到殒命那日,哥哥几乎日日都要说上一遍。有时候会觉得哥哥好像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嘱咐,要借着这句话传达给她。 从前方吟以为,哥哥因为知道琴对她的重要,又担心她日后的生活,才这般多次重复,欲言又止的感觉也只是因为放心不下。现在想来,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方吟托着下巴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如果玉淙有什么别的秘密呢?就如同太后鹤舞晴空里藏的花笺,哥哥会不会在里面也藏了些什么呢?银钱?或是其他什么? 她有点后悔,当时居然没有想到看一眼断开后的琴腹。 本来想着,这边事情结束后,就立即启程去北晋,如今她却动摇了。 或许应该回裕都,拿回玉淙亲眼确认一下。 她暗暗地想着,这个念头开始越发坚定。 “公子为何偏偏对我如此冷淡,为何连点机会都不肯给我呢?” 外面突然传来俞清沉带着哭腔的声音,打断了方吟的思绪。 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她便站起来,踮着脚悄悄走到门口去瞧。 透过门上糊的影纱,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沈屹和俞清沉站在不远处廊下的身影。 两人似乎都不太平静,声音也比平时大了些,就算隔着门也能听得清楚。 “在下并非有意对县主冷淡,”沈屹道,“只是没有可能之事,县主又何必如此执着?” “怎么就没有可能呢?” “在下身份低微,与县主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你明知道我不在乎身份的。” 俞清沉忽然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沈屹。 “县主还请自重。” 沈屹一惊,下一秒就立刻推开了她。 “你看,你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她哭得不能自抑,蹲下身将头埋进双臂之中,不停地抽泣着。 沈屹却只能站在旁边,无奈地看着她。 末了,他叹了口气轻轻道:“县主,多谢你的心意,我无以为报。只是,我已心有所属,不想再与其他人有所瓜葛。” 俞清沉猛地抬头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方吟的房门这边,虽依旧泪眼婆娑,神色却多了几分了然,喃喃道:“我就知道是她…” 沈屹不置可否,默默躬身行礼,便头也不回往斫琴工坊那边而去,进了自己的房间。 毕竟是门外的廊下,隔得远了,他们后面这几句轻声说出的话,方吟便一个字也未听到。只是看见沈屹离开后,俞清沉也站起来转身离去了。 其实,她早瞧出俞清沉的心思,却一直看不清自己的心思。 家里出事以后,沈屹如同及时的春雨般出现,帮她修琴,允她同去裕都;后来又在客栈救下她,带她一同来东吴国。他默默的关心、不着痕迹的体贴,她全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离别得久了也会有些许想念,他出了事也会担心焦急。 可是,这到底是出于感激,还是喜欢呢? 还有,琉悦公主好像一直没有回公主府,不知道她现在在何处。今日事发突然,也未来得及告诉她自己偷听到的消息,不知道陈琅乐师的案子,究竟能不能沉冤昭雪。 这么些事情掺杂在一起,方吟脑子里的思绪如乱麻一团,理也理不清。 她想了想,取来挂在墙上的玉珠霖摆到琴桌之上,浣了手,深吸一口气拨响了琴弦。 琴音朗润通透,浮躁的心才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第20章 “县主安好。”方吟端正行了礼。 一大早,她就被请到了丞阳县主府,还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俞清沉一见到她,二话不多说便直接道:“方琴师,我记得你说过,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就要去北晋对吗?” 方吟怔了怔。 “我可以派人送你去北晋的建良。路上的盘缠,传世名琴,甚至你以后生活所需的银钱,还有,你还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得出,我都可以给你。” “县主…” 俞清沉闭了闭眼,道:“你若是想成为天下闻名的琴师,我也可以帮你。只求你能尽快离开临安,离开他,越远越好…” 方吟从未见过她如此慌乱急迫的模样。 初见时那般云淡风轻的女子,说到最后甚至带了些恳求的意味。 “县主想来是误会了。我与余安先生,并没有任何关系。”方吟抬头看着她,平静道。 俞清沉冷笑了一声,看起来并不相信她。 她从座上走下来到方吟身边,凑近些低低道:“多说无用,不如我们来赌一局可好?” 这话虽然是商量,但语气根本就是不容拒绝。 “若是你消失上几日,你猜他会如何?” 听到这句,方吟心里一沉,却已然来不及反应。她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两个健壮的仆妇,立刻一左一右将她架了起来,分毫都挣扎不动。 俞清沉微微一笑,温柔冷声道:“你放心,我不会傻到去伤害你的。只是怕你到处乱跑,暂时要绑住你的手脚。就三日为期,若三日之后,他还是没有来找你,那就算我输了。到时候我自然会放你走,补偿也不会少了你的。” 方吟被仆妇制着,反抗不得,只能任由她们将自己捆上,带到一个房间里关了起来。 皇宫西北角的废殿,因着连日的阴天,显得格外冷寂。 燕然将新加了碳的铜手炉放在琉悦手里,继续站在一边默默地陪着她。 两人在这里已整整一日一夜。 任她怎么劝说,琉悦也不肯离开,只是坐在那里,若有所思。 眼看着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燕然心里着急不已。 这冬日里本就冷,再这么下去,琉悦的身体肯定是要吃不消的。 “悦儿,母后来了。” 终于,太后身披银狐皮大氅,在女官的搀扶下急急赶来,燕然这才松了口气。 太后见状急忙过去,拉开大氅将她圈进怀里,心疼道:“你这傻孩子。” 琉悦这才抬起头,泪眼婆娑地低低唤了声:“娘亲…”然后,便晕了过去。 回到慈安宫,琉悦当晚便发起了高烧。 御医和宫女们进进出出忙着施针和煎药,太后与燕然也一直守在旁边几乎整夜未眠。天大亮之后,烧才终于退了下去。 琉悦缓缓睁开眼睛,顾不得嗓子因为发烧而干涩沙哑,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我想再听一次《玄舞》。” 公主府这边,方吟一夜未归。 沈屹好不容易等到拂晓,就急急出门,直接去了县主府。 他昨日听府里的人说,见到方吟上了丞阳县主府的马车,当时便觉得心里不安。现在看来,自己的感觉似乎并不是空穴来风。 到县主府时天已大亮,门口的小厮进去禀报后,不一会儿就回来说县主尚未起身。 沈屹只好在外面等着,一直到快晌午才终于有人来请他进去。 他一进府,俞清沉便出来迎他,好像两人那日的不欢而散从未发生一般,热情道:“沈公子,你怎么有空来我府上了呀?可是有事吗?” 她盈盈转身,玫色裙摆旋出漂亮的裙花,回首笑道:“外面冷,快进来坐罢。” 沈屹并未迈步,只是定定瞧着她,道:“县主不知我为何来此么?” 俞清沉的脚步顿住,似乎叹了口气,转头却依旧面带笑意:“还是进来说罢。” 他只好跟着入了花厅。 “听闻县主昨天请了方琴师来,不知何时能放她回去?” “方琴师?”她作出毫不知情的样子。 这倒是让沈屹突然之间有些无措,蹙眉问道:“不是你派了马车去公主府么?” 俞清沉不答,自顾地坐了下来,仰起头瞧着站在自己面前的沈屹,面上笑得天真烂漫,眼神却冰冷:“公子为何觉得是我请她来的,又是我不放人呢?难道不能是她有事求我,主动前来、自愿留下的么?” “她并不是会轻易开口求人的性子。”沈屹淡淡道。 “我倒是有个疑问,想请公子解惑。” 俞清沉忽然转了话题,“若是公子做了一个梦,不愿意醒来,该如何呢?” “既然是梦里,那就不是真的。事实如何,若是一睁开眼便能看到的话,”他答道,“那就算日后会是世人皆醉我独醒,会承无人理解之苦,我亦会选择睁开眼睛醒来,不再继续欺骗自己。” 她听了垂下眼睫,声调里揉进些感伤,“我知道公子是个特别的人。不过,世人往往却更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更愿意选择不看事实,闭着眼睛欺骗自己。而我,只是个普通女子,怕是不能免俗…” “只愿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又能如何?自己能够欺骗得了自己,也不失为一种活法。若能骗过一时,便得一时的轻松;若能骗过一世,便得一世的愉悦,也未尝不可。”沈屹往门口走了几步,回头道,“只是县主若将自己锁入执念里,伤人伤己,便不好了。” “执念么?”她喃喃重复道。 “人对某样东西的追求,若是可进可退,便也无可厚非;只是,若哪日发现已经退无可退,越陷越深,就该要警醒了。” 他背对着她,语气异常平静,却字字如重锤敲在俞清沉心上。 她语塞,心里却如那滚开的水一般,上下翻腾得厉害。 “方琴师再怎么说也是公主府的琴师,县主听完了琴,还是让她早些回府比较好。” 沈屹不屑再与她多言,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出了丞阳县主府,沈屹直接去了皇宫外苑的乐器库。 前些日子,他曾托韦石全帮忙寻一床琴给方吟。昨日小黄门送了信来,说师父请他入宫一见,似乎是寻到了合适的。 “余安先生,你终于来了。” 韦石全早早就捧了个匣子等在院子里,一见到沈屹,就喜孜孜地把匣子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沈屹虽伸手接过,但有些不明所以。 “自然是我早就答应先生的啊,”韦石全笑道,“从我被释那日起便加紧了寻找,终于不负所托,找到了这谱子。” 谱子么? 沈屹打开了手中的匣子。 一张残缺的琴谱静静躺在匣子里,几行半截的减字谱,看着有几分眼熟。 是《麟凤引》的第三片残谱。 “这…”他怔住,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怎么会,怎么有两片同样的呢?” “怎么了?是谱子有什么问题么?”韦石全问道。 沈屹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关上匣子道:“其实在韦大人被释的那日,我就收到过一片相似的残谱,不是韦大人遣人送来的么?” 韦石全听了一脸迷茫,摇头道:“不是啊,这是怎么回事?” 沈屹也想不通,便觉得立刻对比一下两片残谱才是要紧。 他匆匆告辞,回了公主府,第一时间便取出另一片来看。 这一对比,就发现两张纸片除了撕裂处的形状略微有些参差,其他不管是纸张还是减字谱的内容都一般无二。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3 首页 上一页 16 17 18 19 20 2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