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屹分析道:“想来这所谓的危险,应该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发生的事。” 她收起信,“比起老宅,我觉得这封信更蹊跷呢。感觉送信之人并不是为了要我快些回锦州,而只是不让我们在裕都多做停留。” 沈屹想起了去东吴前遇到的那两个黑衣人,便担心道:“之前益州的那两个人,倒是曾提到过,他们接的吩咐是不能让那人踏进裕都。如果他们找的人就是你,或者他们错认为那人是你,还在盯着我们的话,那么我们在此多留一日,怕是就多一分危险。左不过赶上个把时辰的夜路,不管是不是,取了玉淙,我们就出发吧。” 马车很快到了薛府。 薛映淮得了通报便出来迎,将二人请到花厅里坐了,不解道:“吟吟不是说明日才来,怎么突然又改了主意?” 方吟怕她担心,不意多言,只挽了她的手笑答:“离开锦州日子久了,还怪想念的。所以打算早些回去,就想着先来找你取了玉淙。” 薛映淮嗔她一眼,吩咐了丫鬟去取琴,转头嘟囔道:“你我分别的日子也不短,也没听你说思念我。” 方吟抿嘴轻笑,“自是想念的,不然也不能才回来就一日见上两回呢。” 说话间,两个丫鬟搬来了一只樟木长箱。 “论起修琴,我也找不到比余安先生更好的了,”薛映淮起身打开箱子,“就也没敢擅动。” 玉淙躺在箱中的软垫上,依旧是两截。 “如此正好呢,”方吟走过去,弯了腰道,“我一直想瞧瞧琴腹之中的样子,若是粘起来,反而不容易瞧了。” 她抬起半截琴,凑上去细细察看。 看完放下这半,又抬起另外半截,仔细瞧了半天。 “怎么样?”沈屹也起身走来,躬了身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方吟不答,只是蹙了眉伸手往琴腹深处摸去。 沈屹和薛映淮看着她,皆是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她才终于把手伸了出来,洁白的掌心竟躺着一枚样式别致的铜钥匙,上面还粘着些红色的蜡。 匙柄上刻着的两个字虽然扭扭歪歪,却清晰无比:郁离。 “这是要用在何处的钥匙呀?”薛映淮好奇地问道。 “我也不晓得。”方吟看向沈屹,见他也一脸茫然,便心知应当是哥哥藏在里面的。 她收好钥匙,对薛映淮轻声道:“这钥匙的事情,你可要替我保密呀。” “那是自然,”薛映淮一口答应,想了想又笑道:“不过,哪有人会问我这些呢?” 她叫小厮帮两人将玉淙搬到马车上,目送他们远去,才转身回府。 通往锦州城的官道之上,只闻马车轮子的碌碌之声。 方吟与沈屹坐在马车之中,天色渐晚,二人却都没什么困意。 “给。”沈屹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油纸包。 “这是什么?”方吟伸手接过,边拆开边问道。 “这小饼唤做金沙落月。” 油纸里包着两枚小小的点心,上面沾满金黄色的碎屑,香气扑鼻,造型也圆润可爱。 她抬眼望着他,惊喜道:“先生何时买的?这上面撒的是什么呢?” 沈屹只是笑笑,“饿了吧,先垫一垫肚子。” 方吟拈起一枚放到嘴边,咬了一小口。 外面薄薄的酥皮入口即化,内馅儿是极细腻的去皮绿豆茸,清甜可口;上面的金黄色碎屑原来是用咸蛋黄磨细了撒上去的,烤过之后蛋黄的香气更甚,颜色也漂亮。 “这点心真是又好看又好吃,名字也好听,金沙落月,极有意境呢。”她很快就吃完了一个,将另一个连油纸放到沈屹手里,“先生也尝尝吧。” 沈屹摇摇头,道:“我不饿,你喜欢吃的话,便都吃了罢。” 方吟拗不过他,把剩下那枚点心用油纸重新包好。 “先生,我一直在想,”她捧着油纸包道,“那把钥匙上的‘郁离’二字,到底指的是什么呢?” “应当说的是竹子吧,”他想了想道,“似乎是《女红余志》里曾有过的,说是竹子这植物‘繁阴上郁郁,促节下离离。’故而也被称为郁离。这个别称雅致,我还曾想用它来作斫琴坊的名字来着,只是师父未曾答允,才作罢了。” “竹子么?”方吟喃喃道。 她微微掀开车帘,看着外面又沉思起来。 快到锦州城门之时,天已经微微亮起。 马车拐了个弯,停在了岳畔琴舍门口。 “小姐,你可算是回来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微胖妇人踉跄着迎上前,带了哭腔唤道。 方吟刚下马车,就被吓了一跳。她借着天边微弱的光线,才看清了那张冻得发白、嘴唇青紫的脸,“吴妈妈?” “哎,我的小姐哎。”那妇人抹了把眼泪道,“得知公子出事以后,我就四处打听小姐的下落,十几天前才好不容易找到这里。谁知来了之后,发现这院子里没有人住。我等了这些日子都没有消息,本想明日就不再来,幸亏,幸亏小姐今日回来了。” “先生,这是以前家里伺候母亲的吴妈妈。”方吟赶紧转头跟沈屹介绍道。 “这位是?”吴妈妈又抹了抹眼睛,凑上来问。 “我是这琴舍的主人,姓沈名屹。”沈屹微微颔首,开了门转身道,“吴妈妈进来说话吧。” 方吟带着她进了屋。 太阳还未完全升起,方吟取来蜡烛点上,又去烧水,泡了壶茶。 一口热热的茶下肚,驱散了寒意,吴妈妈的面色才红润了些。 她拉着方吟的手,絮絮地说着从前的事情,直说得她也开始眼泪汪汪。 沈屹将行李收好,才过来瞧她们,道:“天也快亮了,我一会儿便要进城,出门日久得去见见陆兄。方姑娘和吴妈妈不如与我一同进城罢?正好也可在城里找家馆子用些早饭。” 方吟用帕子擦了泪,道:“好的,先生。” 三人进了城,吴妈妈找了个机会悄悄地问方吟,“这位沈公子…与你是何种关系啊?你为什么管他叫先生呢?” “先生他…”方吟本想说他就是玉淙的斫琴师,转念一想沈屹可能并不愿过多的人知晓,便只是简单道:“他曾经救过我的命,是我的恩人。” “原来是这样啊。”吴妈妈点点头。 他们在一间临街的小食肆落座,点了三碗羊肉汤饼,伙计很快就端了上来。 沈屹随意吃了些汤饼,便先行离开去了闻雁琴斋。 方吟用勺子喝着香浓的面汤,小口慢慢地吃着。 吴妈妈却吃得心不在焉,又好像十分关心她这数月以来的经历,一直拉着她问东问西。 “小姐,你可不知道,”吴妈妈端起碗喝了口汤,抬袖抹了抹嘴,苦着一张脸道:“咱们方宅就快要保不住了。” “此话怎讲?”方吟立刻搁下了勺子。 吴妈妈转头看了看四周,才凑近了低声道:“听人说宅子里上月开始闹鬼,锦州都传遍了。周大人请了法师来驱也没有用,后来实在没办法,就说打算将整个宅子全推倒为平地呢。” “怎么会这样?火烧起来的时候不是没有人在了吗?” “好像是说老爷和夫人走得冤,阴魂不散呢。” 方吟皱眉,气道:“胡言乱语,爹爹和娘亲就算是成了鬼魂,也绝对不会是恶鬼。” “嘘,”吴妈妈伸出食指比了比,“小姐慎言,莫要叫人听去了。” 面前的汤饼也吃不下了,方吟一下子起身道:“我去找周伯伯。” 吴妈妈却伸手拉住她,“小姐先别激动,依我看如今更为要紧的,是想想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还在宅子里,赶紧想办法弄出来才是。” 这话问得有些莫名其妙,方吟疑惑地看着她。 分明所有人都知道,宅子里值钱的物件被烧的烧,抄的抄,早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吴妈妈被她瞧得有些心虚,慌乱补道:“我是说,小姐和公子小时候不是喜欢藏些小物件玩,若是能找回来些,也许可以卖点银子贴补贴补…就算是不卖,留着也能忆一忆从前的日子,不是挺好么。” 方吟又坐了下来,低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汤饼,“家里不是早就被搬空了么,哪里还能有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不是说那些金银字画,”吴妈妈又抬了眼,盯着她试探道,“万一老爷夫人或公子藏了些什么要紧的物什,在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呢。” “吴妈妈在说什么呢?”方吟觑着她,“若是有,我当初也不至于流落街头。” 吴妈妈见她如此,讪讪道:“小姐受苦了,都怪我当时去投奔亲戚,不然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我也不能让小姐吃这么多苦头。” “吴妈妈不必自责,都已经过去了。”她这才抬眸,浅浅一笑。 第24章 “沈兄怎么独自来了?”陆之云斟了茶,挑眉笑问:“方姑娘呢?” “在街尽头那家食肆用饭。”沈屹眼睛也不抬地答道。 “沈兄,”他手里的茶壶一下没拿住差点扔掉,“你们真的一起去了东吴又一起回来的啊?” “嗯,真的。” “亏我还一直放心不下,怕你这木头桩子似的性格不会哄姑娘,就这么将人放去北晋永不相见了。”他将茶壶放好,摇头笑道,“如今看来,我真是白白担心了啊。” 沈屹终于抬了头,白他一眼,道:“陆兄如今是越发开朗了,是不是北晋那边传来了什么好消息啊?” 陆之云这才蔫了下来,嘟囔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 “好了,跟你说件正事。”沈屹的神情肃了肃,“我这次在东吴,居然拿到了两张几乎一般无二的《麟凤引》的残谱。” “啊?什么?” 两张谱子并排摆在一起,陆之云看了也震惊不已,“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沈屹摇摇头,表示不知。 “更为奇怪的是,”他又道,“这两张撕开的边缘,都与之前收集到的不能完全契合。” 陆之云蹙眉,“难道说,这传说中的旷世之作《麟凤引》,不止有一张?” “现在看来,已经至少有三张了。下回再找到残谱的消息,估计也很难保证会刚好是第四片。”沈屹深深叹了口气,“如此一来,想要凑齐整谱,又不知要多耽搁上多少时日了。” “若是真有这么多的话,花这么大的功夫去寻,真的值得么?” 二人忽然都沉默不语,气氛也有些低沉。 “掌柜的,方姑娘来了。”小伙计的敲门打散了屋里的阴郁。 陆之云起身开了门,道:“快请进来。” “你们饿了么?要不要吃了午饭再回去?” 一出闻雁琴斋,沈屹便问道。 方吟摇摇头:“才吃过早饭没多久,还不饿。” 吴妈妈连忙道:“我出来前瞧着我们的院子里也是厨房,这次一并买些米面,还有新鲜的瓜菜和鱼肉回去,以后做饭还有洒扫这些事,就都由我来做吧。” 沈屹自己做事惯了,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麻烦她,但吴妈妈坚持说自己不能这样白住着,他便也就允了。 回到岳畔琴舍,沈屹又想着单独收拾间屋子出来给她住,也被吴妈妈拒绝了。她说自己可以和方吟同住一屋,也方便照顾她的起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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