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些之后,他便回了客栈的房间。夜里几乎整晚未眠,白天又因着找人跑了大半日,此时沈屹已经是又困又累,本想着稍微眯一下,没想到沾了枕头便沉沉睡去。 等他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薛府那边还没有消息。 沈屹记起,自己给方吟留了些银钱的。她到了裕都,几日之内的吃住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他想到这里,稍稍放心了些。 下楼吃早饭的时候,沈屹摸到袖子里的那张纸,便又拿出来看了一眼。 纸上面写的,是一座在东城的宅子,似乎离薛府也不太远。 如此,一会儿去薛府问过进展之后,便顺路去看一看吧。他暗暗地想。 长街上,商铺陆陆续续地开了张,街上的行人也渐渐多了。 方吟与周谨毅一同在馄饨摊位上坐下,两碗馄饨很快便煮好端了上来。 只见那碗里的汤色清亮,馄饨的面皮呈半透明状,里面丰富的馅料隐约可见。 “快吃吧,”周谨毅给她递了把勺子,“趁热。” 她接过来,盛起一只馄饨,吹了吹放到嘴边,轻轻咬下一小口,滚烫的汤汁便流了出来。面皮爽滑,馅料鲜美,果然如想象中的一般好吃。 周谨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直到方吟抬眸回看他,才慌忙移开眼睛。 “这里的馄饨是我常来吃的,你觉得如何?”他略微有些局促。 “很好吃。”方吟笑着答了。 他这才也笑了,低头吃了起来。 二人正吃着,周谨毅偶然抬头,见不远处的街上有几个人正拿着一张女子画像四处询问查看,似乎来者不善。那画上女子的打扮,粗粗一瞧竟与方吟有几分相似。 “吟吟,”他立刻低低道,“别回头看,站起来跟我走。” 方吟被他这么一说,也紧张起来,便放下勺子起了身。 “老板,馄饨记我账上。” 周谨毅侧过脸喊了一声,然后顺势牵起方吟的手,往那几个人的反方向快步离去。 “周大哥,刚才是…?” 等他们走到一个无人的巷子,方吟轻轻将手从他掌心抽了出来。 “几个兵吏拿着画像在找人,我瞧着那上面的人有几分像你。”周谨毅悄悄擦了擦掌心的汗,疑惑问,“你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她无法说出口。周大人也许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而且她也不觉得周大人的手能伸到这皇都来。便只是垂了眸,摇摇头。 “那或许是我眼花了。”周谨毅见状也不再追问。 他去巷口看了看,确定那些人没有跟过来,才放下心来。 “吟吟,我前些日子在城东新置了个宅子,如今还空着呢,不如你就先去住下吧?” 方吟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衣襟里的账册,婉拒道:“不用了,我身上还有银子,找个住处想来也不难。” 现今的境况,她住到周谨毅的宅子里,怎么说也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而且,她想再去找一次登闻鼓院的那位司谏大人,此事是万万不能让周谨毅知道的。 “不行,你一个女子孤身在外,我怎么能放心呢?”周谨毅果然急道,“吟吟,你莫不是要与我生分了?” 方吟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并非如此,只是…” “那我带你去住处瞧瞧,”他不由分说拉了她便走,“我答应了你哥哥,要替他照顾你,大丈夫一言九鼎,说出的话岂能食言。” “都找了快两日了,还没有消息么?”沈屹急急问道。 薛映淮无奈地摇摇头,“吟吟是不是已经离开裕都了呀?” 但沈屹隐约觉得方吟不会这样不告而别。 “我再叫他们继续找,如果她离开了,会有人看到的。”薛映淮道。 “也只能如此了。” 从薛府告辞出来,沈屹照着陆之云给的地址,很快便找到了上面写的那个地方。 没想到,这里宅院的门上连个匾额都没有,神秘得紧。 他压下心里的忐忑,上前敲了门。 “请问,来者何人?”一个眉清目秀的灰衫小童开了门出来,揉着眼睛问道。 沈屹报上姓名,却不想小童听完一下子便打起了精神肃然直立,敛了襟规规矩矩行了个礼,然后恭敬地把他请了进去。 “先生来得真是及时,若再晚些时辰,大人就进宫了。”灰衫小童欣喜道。 “先生请这边稍坐,”他双手奉上清茶,“大人马上就来。” 大人? 沈屹啜着盏中的粗茶,疑惑不解。 虽说这宅子位置极佳,但瞧这府里的布置,所用的器具,包括这茶都无比普通,说是清贫毫不为过。难不成,这里是某位两袖清风的官员宅邸吗? 正想着,便听到有脚步声渐行渐近,带着几分急促。 还未待他转头去看,便有一声熟悉的呼唤先入了耳。 “屹儿,你终于来了。” 布衣老者大步而来,望着那个变得棱角鲜明的侧脸,颤抖着声音道:“为师等你好久了。” “师父?”沈屹呆住,手中的茶盏放也不是,拿也不是。 师父离开后的这些年,他兜兜转转来裕也有好几回了。 但让他做梦也想不到的是,那个说要远行的人,竟一直身在西蜀,就在这裕都之中,也许曾数次近在咫尺。 这时,灰衫小童从门口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个木盒子,递给沈屹。 “屹儿,这是你一直在找的《麟凤引》,最后的那片碎谱。”师父在一旁道。 沈屹木然接过,盒子拿在手里,人依旧缓不过神来。 “屹儿,你先在为师这里住下吧。皇上的旧疾犯了,为师要入宫几日,”师父走近几步,抬手似乎想抚上他的肩头,还未触及又犹豫着收了回去,“我让承文留下来照顾你,你定要在此等为师回来。” 说完,他叹了口气,有些不放心地转身离去了。 灰衫小童给沈屹添了些茶,小心地道:“余安先生,我去给你收拾屋子。” “等等,”沈屹回过神,唤住他,“你便是承文?” “是。”他乖巧答道。 “我听你称呼师父为大人,那师父他…如今是什么身份?” “大人如今官至资政殿大学士,兼任登闻鼓院司谏。” “正一品大学士…”沈屹闭了闭眼,叹道,“他果然是得偿所愿了啊。” “先生有所不知,”承文忍不住解释,“大人这些年,虽然身居高位,但其实过得一点也不容易。皇上上了年纪身体越发不济,太子之位又悬而未决,现今朝局稳定的表象,都是靠大人帮皇上勉力维持着罢了。” “是么?”沈屹抚着手里的盒子,淡淡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无论如何,如今更重要的,是《麟凤引》总算是集齐了。 沈屹在书房里仔细地将四片残谱拼到了一起,拿着完整曲谱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为了这张谱,他等了整整八年,近三千个日夜,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承文,府里有琴吗?”他稳了稳心神,开口问道。 “自是有的,大人的沉金就放在琴室里,我这就去取来。” “我与你同去,行吗?”听到有琴室,沈屹突然生了几分好奇。 承文自然点头答应。 两人不一会儿就来到了琴室门口。 “郁离…”他看到匾额的瞬间,微微出了神。 “这是大人命的名,”承文道,“看得出他真的是极爱竹子,光是在府里种出竹林还不够,连雅室都要以竹为名。” 沈屹没有答话,自顾地进了门,沉金正静静地躺在琴桌上。 他用桌边搁着的石青细麻琴囊装起桌上的瑶琴,将琴囊背于身后。 “你留在这里看着宅子罢,我天黑之前就回来。” 说完,他就带着琴和谱出了门。 第31章 方吟跟着周谨毅到了他城东的宅子里。 这是一间两进的院子,外院住着看门的周老伯和他的孙女巧燕。巧燕今年刚过十四,梳着双鬟髻,圆圆的脸盘,生得很有福相,性子也活泼爱笑。 她见到方吟便热情地迎了上来,丝毫不怕生。趁着周谨毅和周伯说话的空当,她已经拉着方吟转了一大圈,恨不得连宅子里野花野草的事也都给她讲一讲。 见方吟在认真听,她便说得更加起劲了。 “巧燕,快别缠着方姑娘了。一天到晚絮絮叨叨的,尽瞎编乱说。”周伯轻斥道,“赶紧去给方姑娘拾掇间屋子出来。” “无妨。”方吟轻轻摇摇头,微笑着道。 “爷爷,你瞧方姑娘都不介意,”巧燕嘟着嘴道,“你就别唠叨了。” 周谨毅看着她们笑,转头对方吟道:“那吟吟你就先安心住下吧,我今日还有些差使,等晚上下了差再来瞧你。” 他离开后,巧燕又拉着方吟里里外外转了一圈,才从井里打了水,进去收拾屋子了。 方吟独自站在里院的梨树下,按了按怀里的账册,轻轻叹了口气。 “周伯,我突然想起有些东西要买,下午准备出去一趟。” 与周伯和巧燕简单吃过午饭之后,方吟便道。 “哎,早去早回。”周伯并未多问,只是拿了小茶壶在院里坐着眯眼晒太阳。 于是,她绕过门口的影壁,揣着账本出了门。 方吟出门后,按着前些日子在马车上记的路,慢慢走着,终于找到了没有牌匾的宅院。 笃笃——笃笃—— 她敲了门,没想到门立刻就开了。 “先生你回来了!”灰衫的小书童边开门边道,却在瞧见方吟的一瞬眼眸暗淡了下去,“方姑娘,是你呀,有什么事么?” 听她说明来意,要寻司谏大人,他摇摇头道,“大人入宫了,怕是一时半刻回不来。” “大概要多久呢?”方吟不死心地问。 “按照以往,少说也要三五日,最长的话,十来日也是有可能的。” 也不能就这样干等,她只好悻悻地先离开这宅院。 无功而返的方吟,漫无目的地走了不知多久,眼见周围的景物变得越发熟悉。抬头一看,竟是走到了薛府门口。 门口的小厮眼尖,一下子看到并认出了她。 “方姑娘,请留步!” 薛映淮彼时正在书房抚琴,听到消息一下子站起来,赶紧叫人把方吟请了进来。 下人们得了吩咐,忙将方吟迎到薛映淮院中的花厅。 丫鬟端上茶点,薛映淮亲自给她倒了杯茶,嗔怪道,“吟吟你也真是,来裕都这么些日子了,都不来找我。你躲到哪里去了?这两天满城都找不到你,害得我还以为你去北晋了。” 方吟也没想到,映淮大费周章地找了她这么多日,“我也不晓得你在找我,不然早就来跟你说一声了。” “其实都是因为余安先生,要不是他来请我帮忙,我也不会知道你来了裕都。” “先生他猜到我来裕都了?”方吟惊喜道。 薛映淮点点头,“是啊。” “那他如今在哪里呢?” “我也不晓得,”她拿出沈屹之前给的客栈地址,“前日他还在这住着呢,刚才我派人去,他们就说人已经离开客栈了。” 方吟垂眸,微微蹙了眉若有所思。 “吟吟,你这次来裕都,神神秘秘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薛映淮似乎看出她有心事,屏退了丫鬟,悄悄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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