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赃物?”周谨毅扶着桌子,好不容易坐下来。 “就算是私吞赃物,数量不多的话,也罪不致死吧?”胭脂急急问道。 周伯摇了摇头,“并非是砍头之罪,但老爷是在大牢里畏罪自尽的。” 巧燕在一旁哭着:“他们说,老爷是有罪之人,不得大肆操办丧仪,所以就草草下葬了。少爷,你说我们该怎么办啊?” 嫌她哭得吵闹,胭脂蹙了蹙眉道:“事到如今,哭如何顶事?依我瞧,此事怕是有些蹊跷。老爷虽谨小慎微,可不是那会轻易服软自尽之人。” “胭脂说得对,我觉得爹是被人在牢里灭了口。”周谨毅紧握拳头,咬牙站起来,“无论如何我定要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将那背后之人揪出来,还爹一个公道。” 正说着,听得外面传来叩门声,周伯就赶紧去了。 “谨毅,听闻你今日回来,我便来瞧瞧你。” 章豫知大步走进屋来,神色间带着浓浓的关切,拍了拍周谨毅的肩,“你可还好?” “章大人…”周谨毅看到他的瞬间精神一松,便腿软坐回了凳子上。 正要再起来,却被章豫知按了回去。他温声道,“你对我就不必多礼了,坐着罢。” 周伯端上了好茶,就带着胭脂和巧燕退了出去,留他们二人说话。 待屋子里只剩两人之后,周谨毅才又肃然开口:“章大人,我不在的这些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章豫知目光扫过他带着怀疑的眼底,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都是我的错。” 第37章 “此话怎讲?” 周谨毅听到果然急了,一下子拍桌站了起来。 “你莫要着急,听我慢慢说。”章豫知不慌不忙,抬手示意他坐下,自己继续道:“当年方家出事后,你爹曾来问过我,可否将方府中的几幅孤品字画留下。我想着锦州那地方天高皇帝远,钦差大人又刚刚故去,自是无人会去查这些细枝末节,便没有阻拦。” 他以手抚额,似万般悔恨,“不想,当年的一时放松,而今竟酿成大错。” 听到这里,周谨毅依旧紧拧着眉头。 章豫知慢悠悠啜了口茶,“谨毅,我知你定会觉得此事蹊跷。这案子好多年了,突然被揭出来,又恰逢你不在裕都之时,其实我心里亦是有所怀疑的。你若是也疑心于我,我也无可辩驳。清者自清,日久见人心,况你我也不是一两日相识了。” “这是此案卷宗,你自可察看一二。” 他从袖中拿出一卷案册,轻放在桌上,留下一句话,便起身离去。 周谨毅顾不得送他,忙拿过卷宗,仔细看了起来。 船桨推着水波,将画舫送到了湖心小岛。 待船在码头停稳后,七皇子李冯先行跳了下去,自顾地就沿玉色台阶,往那高处掩映在花叶之中的楼阁去了。 岛上种着白色的重瓣樱花树,稍有风动,半透明的纤薄花瓣便如鹅毛雪片般纷纷而落,美不胜收。 方吟与薛映淮却没功夫多看,赶紧快步跟上李冯。 侍从们抄了小道,加上脚步更快些,早就先她们一步到了阁中。等三人到达时,茶水点心以及一应需用都已摆放好了。 四面的雕花窗皆被推开,带着湖水清爽气息的风充满室内,一床朱漆瑶琴安置于桌上。 “你弹吧。”七皇子在软垫上坐了,绷着小脸,挥挥手道。 方吟正准备弹些寻常的高山流水,忽而余光里瞥见李冯身上挂着一个竹编小笼。她转了念头,抬手拨响琴弦,弹了一段民间小调。 那小巧的竹笼虽说精致,却与他一身华贵的穿戴格格不入,应当是极心爱之物。 李冯虽是一副小大人模样,但毕竟也才七八岁,想来定然也向往民间孩童的自在玩乐。 她忆起幼时的上元佳节,曾与爹娘和哥哥戴了各色面具混入人群,猜灯谜,赢下自己喜欢的花灯;除夕夜和哥哥在庭院之中放烟花,烟气里充斥着火药味,火光明亮灿烂。 后来,哥哥入了学府,可以日日出门,她便常常收到各式各样的小玩具。泥人、拨浪鼓、九连环、六角风车…自然也有过这样装蛐蛐的小竹笼。 方吟的手指翻飞,曲调轻松明快,也弥补了这琴因为久置而生涩的音色。 这是一支极活泼的小调,她曾听到某个包子铺的老板娘哼唱过。虽然那时她还是个小乞丐,但这调子一下便让她想起了幼时最快乐的日子。 “你如何会这个曲子的?”李冯瞪大了眼睛,倾身问道。 “回殿下,我在锦州的时候,偶然听一个卖包子的大娘哼唱,便记了下来。”方吟止了琴音。 李冯干脆站起来,垂下浓密的眼睫,拨弄着那个竹编小笼低低道,“这个是奶娘编给我的。她出宫前,常常给我唱这曲子的。后来,我就再也没听过了。” 他忽闪着大眼睛,瞧着方吟,“你再弹一遍给我听,好吗?” 适才张扬跋扈的小皇子,突然露出这样可怜兮兮的表情恳求着,方吟心一软便点了头。 李冯这才又绽开笑容,露出颊边两个浅浅的酒窝。 一直将这小调弹了三四遍。有侍从过来耳语,李冯才摆摆手,转头对薛映淮和方吟道:“好啦,时辰到了,我该去见太傅了,你们自便吧。” 赏花会此刻已然开始,薛、方二人原本打算与他一并离开这湖心岛。 可没想到还未走到码头,映淮就发现自己左边的耳坠子不知何时掉了,应当是落在了阁里。毕竟是正经宫宴,仪容不整着实失礼,方吟便与她一同回去取。 不过,七皇子进学的时辰耽误不得,所以待二人回来,画舫已然先行离去了。 “二位小姐,撑船的公公说送了七殿下便马上回来接你们,”码头边的小太监一脸为难,诺诺道,“只是在镜湖上一来一去费些时间,要烦请二位等上两刻了。” 左右已经迟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两人就打算围着岛走一走,消磨时间。 不知不觉转到了岛后,这里的樱花并非前面的重瓣白樱花,而是单瓣的粉樱。 几棵枝叶繁密、花开如云的粉樱树后,有亭子一角的飞檐斜斜露出。 花叶挡住视线,看不清亭中的景况,却能听到有声音清晰传来,“皇叔,你就别犹豫了。” 竟是前阵子才碰到过的大皇子。 方吟急忙拽住了映淮。 二人不敢再往前走,亦不敢擅动,生怕发出响声,只好就地蹲了下来。 “况儿,不是叔父胆子小。”另一个声音响起,“冯儿今年才多大,一个顽童,怎的就成了你口中绊脚之石了呢?且他母妃正得宠,万一…” 大皇子的声音变得急躁,“我不是说了么,此乃一石二鸟之计。主要为的是嫁祸三弟,若是老七命大活了下来,我也不是容不得他。” 少顷,对方没有回应,他便又道:“皇叔怎变得越发优柔寡断?是不相信我的人么?当年你与那歌女的事情,他处理得何等干净利落,老三虽耿耿于怀至今,也没能找出什么破绽。这回,定然也不会出纰漏的。我前日得了消息,父皇的身子骨确实一日不如一日,若不尽早下手,这一番筹谋便就都无用了。” “那…好吧。” 薛映淮与方吟对视,看到对方眼底的惊惧,便起身欲尽快离开。 或许蹲得太久了,方吟一站起才发现自己腿麻得厉害,竟挪不开步子。映淮也只得停下脚步等她。 “还有啊,”正在此时,大皇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听闻,辛公藏有一谱名为《麟凤之引》,得之可定天下。” 《麟凤引》?方吟揉着腿的手立刻便顿住了。 “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要弄到手。” 酸麻的腿渐渐恢复知觉,心却一点点提了起来。 方吟无心再听,两人赶紧往码头边跑去。直到上了画舫,心跳才微微缓下来些。 这回,好像是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这个消息,我得赶紧告诉三殿下才行。”映淮压低了声音,凑近附耳道。 方吟正出神,脑中萦绕不散都是刚刚大皇子的那句:传说中定天下的《麟凤引》,我得想办法弄到… 就算是在她从沈屹那里听得的、虚妄的传闻中,也只是百鸟来朝与万兽空谷而已,何时变成一曲定得了天下呢? 想来也更是可笑,凭一支曲子如何定天下,这般离谱的谣言居然也有人能信。 方吟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听大皇子方才的语气,十有八九是真的信了。 若来日让他得了谱子,再发现并无特别之处……她越想越担心。 映淮和方吟各自想着心事,直到去拜见萦夫人,还都有些神不守舍。 萦夫人倒是好脾气,丝毫没介意两人来得迟了。 她抚着怀里的猫咪温温柔柔道,“圣上常说,冯儿这孩子叫我宠坏了,有些没轻没重。今日之事,也是辛苦二位,平白陪他玩耍一回了。” 萦夫人叫人拿来了两颗上好的东珠作为赏赐,映淮和方吟连忙谢了恩。 她又微笑着对方吟道,“适才本宫听冯儿说,方琴师的琴弹得极好。本宫被他这么一说,也有些想听琴了,不知方琴师能否也给本宫弹一曲呢?” 她既开了口,方吟自然得应下。 但萦夫人说日头有些烈,自己在园子里坐久了头痛,就请方吟与自己一道回了宫里。 薛映淮便与那些三三两两的贵女们一并,留在了园子里。 只是她无意与人攀谈,便独自往那安静偏僻之处走去。 不知不觉,就走得远了。 大皇子李况与他的叔父顺亲王二人,原本趁今日宫中萦夫人办赏花会的机会,相约在镜湖的湖心岛,密谋要杀掉七皇子嫁祸三皇子。 这么一来,就迫使皇帝别无他选,只能将李况立为太子,将来皇帝西去后继承大统。 为掩人耳目,两人并未带随从,偷偷划着小船从后面上了岛。 岛后这亭子的周围都是枝繁叶茂樱树,好似一处天然的庇护之所,正好供两人商议大计。李况本以为此地无人会来,却在无意中瞥见乳白色缕金罗纱的裙角,自花叶之中一闪而过。 应是哪家的千金,正巧上了岛,又正巧经过了此处吧? 他起了杀心,将匕首藏于袖中,匆匆出来察看。 寻至码头处,才远远见到薛映淮上船的背影。 原来是她。 李况收了匕首,心下数念转过,顿生一计。 不管她听见与否,若是能将她与自己绑在一根绳子上,一荣俱荣,一辱俱辱,那不只是今日的事情不会败露;更重要的是,她父亲中书侍郎薛大人,也就不得不为了女儿加入自己的阵营了。 薛大人此人,官高位重,在朝中威望甚高,而他偏偏又洁身自好,从不站队。李况曾多次有意拉拢,甚至许以重利,他都没有纹丝动摇。 后来,还是章豫知提议,说薛大人平日所好皆虚,唯独疼爱女儿映淮。若是能娶到她为王妃,此事也就能迎刃而解了。 所以李况这些日子来,才会一直对薛映淮示好,多方接近,意在徐徐图之,成就自己与她的婚事。 不过,今日之事一出,便再拖不得了。 他定了意,送顺亲王离开湖心岛,然后独自往萦夫人办赏花会的园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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