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文乖巧地回来,在他面前站定。 “这个你拿着,我下面说的话,你定要记清楚了。”他坐了下来。 一个触手微凉之物落在掌心。承文低头,见是块和自己掌心那般大的圆形玉牌,周围是镂雕的蟠龙,中间的部分刻了神奇繁复的花纹,成色极好,似乎价值不菲。 辛公招手,让他弯腰把耳朵凑近,然后不厌其详地说了许久。 承文艰难直起僵硬的腰,顾不上去揉,一时沉浸在那些话带来的冲击里,有些呆愣。 “最重要的事情,你再重复一遍。”辛公看着他道。 “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什么,都要紧紧跟着余安先生。” “嗯,记住了就好。” 辛公随手倒了杯茶喝着,似乎放下心来。 此刻后院的竹林边,有低柔的私语被微风吹起,埋没在沙沙作响的竹叶间。 “待三殿下大婚过后,我便陪你去北晋。”沈屹拥着方吟,轻声道。 “好,映淮出嫁之后,我们就一起去建良。” “对了,”他又想起什么似的,“我还有个惊喜要给你,得先回锦州一趟。” “是什么呀?”她自他怀里抬起头,问道。 沈屹不肯说,只是笑着。 她假装赌气,推开他,歪了头嘟起嘴,“不说算了。” “那就许你问一个问题吧,我保证照实说。” 方吟仔细地想了想,才开口问:“这惊喜,是在岳畔琴舍吗?” “其实,是在闻雁斋。”他重新将她搂回来,贴在她的耳边道。 沈屹垂眸看去,见她脸颊那片光滑细腻的肌肤上有红云渐渐升起,越发粉嫩可爱,忍不住将唇凑过去亲了一下。 方吟只觉得一阵酥麻自耳边颊畔传来,迅速蔓延到全身。 她心中有甜蜜的羞意上涌,脸上好像也火烧一般。 直到带着竹香的风吹来,脸上的火才渐渐灭了。 两人肩并肩坐下,又聊了好一会儿。 深秋风凉,冬日也不远了罢。 半月时间眨眼便过。 十月初六,三皇子殿下的大婚之日。 原本端正素雅的三皇子府,处处都挂上了崭新的红绸、红灯笼,一改往日的沉静,到处都是一派吉祥喜庆之景。 薛府之中,也是同样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 从晨起的梳头妆扮开始,映淮便难掩激动与欢喜的神色,一直催着快些,巴不得下一刻就到了三皇子府。 “小姐,再怎么快也得等到吉时才能出去呀。”素馨在旁边劝道,“更何况这么重要的日子,就算是为了三殿下,不也得仔细些打扮,妆扮得更漂亮吗?” 薛映淮摇摇手,“不用不用,差不多就行了。早些见到他才更重要。” 薛大人和夫人瞧着她这样,原本在眼中凝聚而起泪意转瞬就荡然无存。 “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薛大人扶额,无奈地出去了。 留下薛夫人陪着她,梳好头,净面敷粉,换上层层隆重的嫁衣。 “淮儿啊,娘嘱咐你几句。” 她刚刚开口,映淮便拉了她的手道:“娘,你快些说,说简短些。” 薛夫人简直哭笑不得,只好匆匆嘱咐几句,然后又替她检查了一遍妆容和发髻,才赶紧让素馨来帮忙整理好衣服,扶着她出去了。 三皇子和映淮的婚礼十分低调,远远不及李况当时迎娶许凝那般铺张。 即便如此,迎亲队伍走过时,街上也有很多人出来瞧。 而此时的三皇子府,也已经是宾客盈门。 皇后娘娘和几位公主,还有顺亲王都来了。 因着沈屹好静,就与方吟寻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了下来。只是来的客人太多,你一句我一句,厅里很快就变得嘈杂纷乱了。 沈屹坐了一会儿,觉得胸口有点憋闷。他想着趁新人还未到,出去透透气也无妨。于是,偏头跟方吟说了句:“我马上回来。”然后就起身悄悄绕了出去。 方吟看着一片艳红,有几分感慨,心里却也是真的为映淮高兴。 她转头看见辛公似乎眉宇间有些愁烦,便走过去,默默站在了他身边。 “承文没有跟大人一起来么?”她问。 辛公看了一眼沈屹离去的方向,答道:“方才,老夫差他去做别的事了。” 方吟点点头,又问:“大人可还有烦心事?” 许久都未听到回答,方吟想着也许辛公不方便讲,正准备回去就座之时,却听到他开口:“你觉得顺亲王此刻心情如何?” 方吟抬眼看去,见顺亲王正在宾客之中,与客人们言谈甚欢,一副如鱼得水的模样。从面上看,他像是真的因为子侄的婚事而如沐春风。 “应当是真的高兴罢,大殿下的事情未殃及到他。”方吟斟酌着开口道。 辛公侧目向她,眼中流出赞赏,“倒是看得挺准。” 他顿了顿,嘴角笑容渐渐消失:“高兴也只能是暂时的,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喧闹的宾客突然安静了下来。 方吟和辛公各自就座。不一会儿,就听敲打的锣鼓似乎是进了皇子府大门。 众人注目,见新娘子和新郎官牵着红绸,自厅堂门口缓缓步入。 今日,李凌也是格外欣喜,面色红润,精神焕发;身上繁复的喜服更衬得他贵气逼人,俊朗非凡。他身边的薛映淮亦是如此,虽然盖头挡住了视线,却依然能感觉出她的喜悦与期盼。 这一对璧人并肩而立,郑重下拜,拜过天地与高堂。 上座的皇后娘娘看着两人,嘴角带着笑意,满意地点着头。 他们幸福的模样,让几位公主看得也是脸上挂满羡慕与憧憬。 合卺交杯,永结为好。 皇子大婚的婚仪虽复杂冗长,但李凌握着映淮的手,两人一起随着仪官的引导、按着素来的习俗一样样做了,丝毫没有觉得不耐。 从午后到入夜的时间,在觥筹交错里仿佛只是转瞬间的事。 待宾主尽欢、宾客散尽,桌上的杯盘渐冷,三皇子府也终缓缓归于沉寂。 而此刻的卧房之内,驱散寒夜的火热却才刚刚开始。 红烛曳曳,绛纱翩然委地。罗帐之内的光景,正与府中其他地方的寂静截然相反。 在层层细纱罗帐的遮挡下,那绣了多子石榴的茜红锦被,将羞涩的娇艳面容半遮半掩。半截素白的藕臂被四围的艳红衬得如凝脂般夺目,叫人移不开眼去。 春宵苦短之时,人生得意之处。 夜色沉浓,妆台的铜镜前有数只珠花交错静卧,脉脉不语。 第57章 “屹儿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辛公在婚宴上就问了三回,也差了仆从在府里四处找人。 可是,直到他与方吟离开三皇子府的时候,依旧没见到沈屹。 方吟见状,开始有些慌乱了。分明沈屹只是出去透气,为何就再不见了人?甚至,连带着承文也不见了踪影。 后来她才知晓,是辛公吩咐了承文跟着沈屹。所以,两人就一并消失了。 一直寻不到人,辛公的脸色先是如那暴雨前的天空般阴郁,后来不知怎的,渐渐云开雾散。想来,他心里有了大概的猜测。 “我们回罢。”辛公望着远方道。 方吟不解,还欲再问之时,听得他叹了口气道:“不用费劲去找他了,你只管自己好好生活。等过些时候,他自会去找你的。” 这话说得云里雾里,方吟也半知半解。但她知道辛公的性子,只要是能说的他都会和盘托出。如此这般,看来是不能说的了。 她想了一夜,决定先回锦州,去闻雁斋瞧瞧。 锦州城里,弥漫着雨后湿漉漉的空气。 当初离开时候的慌乱与无措,方吟还记得十分清楚。如今再回来,望着那熟悉的牌匾、门前矮矮的石阶,心里的熟悉感就被狠狠触动,感慨万千。 可是,当她走进大堂,看到原本墙上挂着的琴不知何时都被取了下来。琴斋素日整齐的大堂里,如今也堆了许多木箱子,似乎是要关门结业的样子。 小伙计见到方吟,丢下手里刚拿起的素锦琴囊,一边喊一边笑着迎上来:“掌柜的,掌柜的!方姑娘回来了!” 看着他这模样,她一下子便笑了出来,心中多日的郁结也瞬间烟消云散。 “陆掌柜,”她颔首,“好久不见。” 陆之云从后面出来,依旧是笑得热情,“方姑娘,你来了。” 待他走近,方吟才瞧见他眼底淡淡的青色,眸子里也带着些疲惫。 “陆掌柜近来可好?”她略带担忧地问了一句。 “哎。”陆之云却一下子坐到椅子上直摇头,“一点儿也不好。”之后也不说为何不好,只是一个劲儿地叹气。 方吟便也坐下来,接过小伙计递来的茶小口啜饮,看着他不说话。 不一会儿,陆之云就憋不住了,“我跟你说说吧。” 听他开口了,方吟才偷偷一笑,搁下了茶盏。 “其实,上回沈兄离开这里去裕都的时候,到我这里来过一趟。”陆之云说着给小伙计使了个眼色,他就立刻出去了,“他把一床琴放在了我这里。” “那你最近还见过他吗?”方吟连忙问。 陆之云摇头,继续道:“他说,等裕都事情结束,就回来取琴,然后和你一起去北晋。他让我考虑几日,是不是要与你们同去。” “我决定了与你们同去。”他顿了顿,坚定道,“所以就将琴斋关了,准备收拾行装。” 说着说着,他又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给方吟,作痛心疾首状:“可是,他…他昨日竟然来信,说有事情脱不开身。他让我和你一起去,还要将你送到玲珑坊安顿好才行。” 方吟打开信,见上面果然是沈屹的字迹。 不过三四行,言简意赅,说得都是让陆之云好好照顾自己的话。却丝毫没有解释自己要去哪里,或者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小伙计费劲地搬着一只箱子过来了。 他将那箱子轻轻搁在地上,然后把上面的钉子一一撬开。 箱盖打开,里面是一床极漂亮的瑶琴。 琴面是竹叶般清浅的碧色漆面,蓝绿色螺贝为徽,上好的碧玉为轸。琴面上有镶嵌的银丝交错如水波,细碎的云母闪烁其间,在日光流转中美不胜收。 “玉淙?!”方吟立时起身过去看,不敢确认,因为玉淙的确是断成了两截。 她凑近细细地看去,箱子里的琴分明就是玉淙。只是原先断裂的地方,已经全然不见了。 “这怎么可能呢?”方吟轻轻将琴取了出来。 拿在手里,她才发现有些不同。 手中这床琴,比寻常的瑶琴要短一些,更比之前的玉淙要短上寸许。 “这琴瞧着比之前短了一些。”陆之云看了一眼道。 “是不是因为这段时间方姑娘长高了,才看着琴短了呢?”小伙计在一旁插嘴。 陆之云招手叫他过来,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真是不长进,连琴的长短分不出来也就罢了。那徽位分明是重新调整过的,这都看不见嘛?” 小伙计摸着脑袋,伸头又看了一眼,才讪讪道:“果真如此,距离都比旁的琴要短些。” “行啦,快去搬张琴桌来。” 他匆匆跑出去,将后面屋子里的琴桌搬来一张。 方吟此时已经去洗过了手,便将琴摆好,抬手试了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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