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风被恶心的往边上一弹,手上的缰绳拽得用力了些,害得马儿乱了脚步,车子一阵晃动。 “程风。” 车内传来声音,程风忙稳住车,道:“主子,是她冲我喷口水,我才……” 他话说到一半,又想起主子最烦人找借口,马上又改口道:“属下失职。” 江蕴则没说话,她双手抱膝坐着,低下头把下巴放在膝盖上,一来这个姿势比较御寒,二来则是能将尴尬的脸色藏一藏。 程风认错后,里面那位主不曾再应声。 自从出宫后,他就没与江蕴说过半句话,江蕴心中忐忑。 她抱着侥幸心,盼着苏明樟大发慈悲不打算计较,于是入府后远远跟在他身后,看他自己一人快步往书房的方向走后,这才松了口气,打算赶紧回屋换衣裳。 然江蕴才改了方向,那人就像背上长眼睛似的。 “过来。” “……是。” 入书房后,苏明樟便让她跪着,自己则是往太师椅上一靠,拿起桌案上的信折子看起来。 半晌,他才开口道:“今日有四错,自己说,说完了回去。” 江蕴原听说苏明樟折磨人的法子多,心里已经将乱七八糟的刑法过了一遍,谁曾想只要归纳一下错误就可回去了。 她早就反思总结过错误了,不多不少,正好四条! 美哉美哉。 江蕴带着满腔悔意道:“奴婢一错,错在不该被江二姑娘所激,奴婢是相府的人,当只听相爷一人差遣。” 苏明樟手中传来纸张翻动的清脆声响,眉间有淡淡的愠色,江蕴小心打量着,怕自己说的话有所不当。 不过苏明樟的烦意更像是来自信中内容,少顷,他嗯了一声,示意江蕴继续说。 江蕴道:“奴婢二错,错在既已与江二姑娘发生冲突,就该占到上风,而不是自己也落水吃亏,丢了相爷的颜面。” 这点是上次扇江晗巴掌后悟出来的,若连还手的勇气都没有,是会被一脚踹出相府的,所以她落水前说什么也要拉下江晗。 苏明樟又嗯了一声。 江蕴继续归纳错误道:“奴婢三错,错在撒谎,江二姑娘并非因被相爷拒婚才为难于奴婢,奴婢却为了仗势,将相爷推了出来。” 捏信纸的手忽然一顿。 “嗯?” 苏明樟虽还是一个“嗯”字,却换了语调。 江蕴一愣,忽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苏明樟道:“这条不对。” 这条错误,她总结的不对? 她可是利用他来撒谎,怎么不是错误了? 江蕴不解,问道:“相爷,这不算错吗?” 苏明樟终于抬眉看她一眼,道:“你手里除了我这张牌还有什么?你不用,那是存心想死吗?” 说完他又垂下眸子去,补了一句:“想死我也不拦着。” 江蕴没吭声。 她觉得他说得对。 她当时只能用苏明樟当盾是不错,只是没想到他居然毫不介意。 如此一来,她心中有些悲喜交加。 喜在能有这样一个开明的主子,悲就悲在,她总结不出来四条错误了。 她蹙眉想了一会儿,决定先把方才总结的最后一条拿上来说,“奴婢三错,错在不该对着程风打喷嚏,害他驾车失误,惊扰了相爷。” 这总没错吧! 江蕴紧张地去看他的脸色,可苏明樟道:“这条也不对。” 江蕴:“……” 或许她早该想到,苏明樟没那么容易放过她。 奸相佞臣的名号又不是空穴来风,话说的好听,让她总结四条错误就回去,可…… 那两条怎么就都不对了? 还有哪两处错误是更加严重的? 江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她一身湿衣黏在身上难受得很,跪了许久,只觉脑子越来越昏沉。 再后来,她甚至开始头疼,两侧的太阳穴内发痛,痛到眼眶都酸。 比上次泡水缸后还要难受得多。 江蕴心里明白,虽都是泡了冷水,但上次的虚劲还没过去,且这次还吹了一路冷风。 程风驾车速度快,一路上寒风吹着她的湿发湿衣,都要吹出头风来了,就是铁打的身子也要大病一场。 又近半个时辰过去,江蕴依旧没有思绪,但整个人已经开始由冷转热,虚汗也慢慢从后背渗出来。 她想问苏明樟要些提示,正欲开口,苏明樟突然道:“程风。” 程风推门而入。 苏明樟道:“让你派人去渝州查人,查到现在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作何解释?” 程风也头疼这事,主子吩咐去查渝州顾知延一事,他原本以为如以前一样是个小差事,谁知派去的人多方打探,竟寻不到蛛丝马迹。 他局促道:“主子,下面人都尽心尽力了,再过些日子,定会有线索。” 苏明樟轻飘飘道:“是吗,我还以为我的银子太好赚,都没人尽心做事了。” 程风眼角颤动。 他的银子好赚? 分明是稍有不慎就没命赚。 他道:“属下这就加派人手,保证一月之内一定……” 话音未落,苏明樟抬眼直视他道:“确定要立这种军令状吗?” 程风的话戛然而止。 他默了一下,改口道:“主子,属下这就先去加派人手。” 说罢,他转身欲走,出门前恰好扫了江蕴一眼。 江蕴此刻萎靡不振,跪在地上,上半身摇摇欲坠,跟枯败芦苇一般。 程风说话依旧是又直又不中听,他停下脚步提醒了苏明樟一句:“主子,她好像要死了。” 江蕴道:“承蒙关怀,暂时还死不了。” 才过了这么一会儿,声音是虚弱沙哑已经在她自己意料之外。 程风道:“你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更像要死了。” 江蕴:“……” 苏明樟道:“要不你把她带走?” 程风一噎,赶紧把视线从江蕴身上转开,“属下办差去了。”
第21章 对闯他马车的女人情有独钟 程风一走,江蕴就强撑着身子问道:“相爷,还有两错奴婢实在不知,可否提示一二?” 苏明樟不答,起身出屋道:“明日继续。” 江蕴真心弄不懂他的性子,但好在他松了口,放她回去休息。 她双手撑地,一点一点支起跪到近乎失去知觉的双腿,随着缓缓起身,腿上感到剧烈的酸痛,江蕴皱起眉疼的“嘶”了一声。 艰难迈出门槛后,她就觉得眼前阵阵发黑,慢慢的,人就如飘起来一般软绵绵,痛感抽丝剥茧般消散,一切知觉都淡化下去。 几十步外,苏明樟还未走远。 他止步在书房西南处的一颗槐树旁,见她一瘸一拐的挪动。 跪的难受可以早说,想不出错可以早问,自己乐意当哑巴吃苦头,那就多吃一点。 他虽这么想着,但还是一直凝着那小身影,可怜巴巴的怕是走不回寝屋。 犹豫之后,他刚想动身过去,又看见另一个人影正远远走来。 是青姝路过。 见状,苏明樟便放下心来,直接转身离开。 江蕴不知走又了几步,耳侧听到传来青姝的声音:“喂,你怎么又作出一副娇软柔弱的样子?病怏怏的给谁看,怎么总有爱演这出的真膈应人。” 她听完这句话,张嘴喊道:“我不是装的,青姝姑娘……帮我……” 她觉得用尽了全力喊出声,但在青姝看来,她只是动了两下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然后两眼一闭,往地上躺去。 青姝一脸嫌弃地看着她。 “喂,你别玩真的。” “……” “喂,你真要死了?” 青姝见她一动不动躺在地上,才明白不对劲,小跑两步上前蹲下身来。 她先伸指头探了探气息,“活的好好的啊。” 随后她有摸了一把江蕴的额头,下一瞬立马抽开了手,“天爷呀,烫死个人!” 还真不是装的。 青姝不耐烦地叹了一声,把她扶起来搭在肩上,她力气不小,还会几分三脚猫功夫,故而能勉强把江蕴撑住,嘴里没好气道:“看着没几两骨头,这样背怎么这么重?” “真不知道相爷收你进府干嘛,小胳膊小腿啥也不会干。” “你别把病气过给我,晦气死了。” “江蕴你真是讨人厌,真烦死了!” “……” 她一路嘴里骂着,把江蕴拖到了屋里,自己的肩背都被她的湿衣裳给压湿了,便先随意换了件外裳,然后开始扒江蕴的衣服。 嘴里依旧念念个没完:“真不知道相爷什么意思,若是要你死,肯定直接扔出去了,若是要留你,也不该让你昏死在府里啊。” “唉,万一他不想你死,结果你死了,我怕是还要担责任,怎么就把你这个害人精扔给我安顿了?” “你最好醒来后给我磕头道谢,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 自言自语间,她已经把江蕴扒了个精光,这活看着不累,实际上要人老命,再加上旁边炭盆烧的正旺,给她热出一身汗来。 青姝懒得再给她穿干衣裳,便直接把她裸身往被子里裹,又把炭盆稍稍推进了一些,“你且就自己捂汗吧,真是累人。” 江蕴昏迷之中,一直感到耳边有蚊子一样的嗡嗡声,待那声音停了后,她终于彻底休息了一场。 青姝后来一晚上没管过她,到次日早晨,想着她怎么也该醒了,拿早膳时便多带了一份来,谁知江蕴眼皮都没动过一下。 她一边啃着包子,一边蹲下身去给江蕴把脉。 她也不是什么医女,只不过自己幼时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伤,故而久病成医,身边时常会备着些常用的药材。 风寒的脉象青姝是知道的,她想着若是江蕴的脉象是她看不懂的病症,她就去请郎中,可她把了好几遍脉,这家伙就是风寒而已,没有别的。 只不过底子太虚,又接连处在压抑紧张的状态下。 在江府时压抑,到了宫里压抑,逃出宫又紧张焦虑,进宫一趟还搞成落汤鸡。 没有一天安生日子。 青姝边嚼包子边摇头,“病好的快不快,与底子和心境息息相关,就你这样的,病不死那都是我的功劳。” 她一边说着,一边坐到桌边,把给江蕴拿的那份早饭一并吃光。 一直到了下午,苏明樟那头不见江蕴身影,便把青姝叫去问了一番,才知她还不曾苏醒过。 他竟然说要亲自去看一眼。 青姝听了这话呆住了,江蕴还在她屋内睡地铺,苏明樟突然这么上心,也不知知道了这事会不会怪罪于他。 她小心翼翼道:“相爷,阿蕴她……奴婢为了方便照顾她,就让她睡在自己屋中了,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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