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蕴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挪动,心中奇怪,便抬起头看向驾车人,竟见那驾车的小厮也正盯着她。 夜中看人并不清晰,江蕴微微眯起眼,忽而觉得这小厮的长相很是熟悉。 但这马车她却并未见过。 她心中觉得莫名不安,想侧了身子从空隙中挤出门去,可那小厮先一步跳下了车,拿起车前挂着的灯笼往她脸前照来。 少倾。 “大姑娘?” 他这般出声称呼,江蕴这才认出了他。 竟是江太傅身边的一个侍从! 这是说明…… 她爹来嫖了? 家中余氏管得那样严,她爹居然还能这样顶风作案。 她惊诧之余,还来不及多想,那小厮忽而就朝他伸出手来,好在她反应及时,转身就跑。 江太傅的人,巴不得把她捉回去领赏呢! 因那马车堵在后门,挤出去来不及,她只能往醉花楼内跑去,小厮见她反应快,边追赶,边大喊道:“来人哪,抓住她,抓住她重重有赏!” 江蕴脚步飞快,匆忙逃进了楼,攀着楼梯就往上蹿,惊得楼中道姑娘们尖叫连连,往男客道怀中扑倒去,造就一片不雅之象。 小厮追赶不停,江蕴已经跑到二层,一手提着裙摆,像只小蛮牛一般不管不顾地疯狂乱冲。 包房中道男客听到动响,没在办事的就都打开了房门,探出身来查看情况,有个别男客听了小厮的喊话,也从后面追来想要抓她。 江蕴很快奔到了走廊尽头,已经无路可逃时,她回头看了眼看身后人越追越近,心一横,一脚踹开了最里侧包间的房门。 转瞬间,她尽力将慌乱之色藏起,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抬起头来,也不管里面是何人,掐着嗓子张口就娇嗔道:“爷~救救奴家吧!” 话音未落,屋内女子的惊叫声响起。 只见轻纱薄帐中,一对男女的动作戛然而止,女子挪了挪身,将脸埋进男人的臂弯中,“爷,那人是谁啊,吓死奴家了。” 男人被坏了好事,脸色黢黑,顾不得哄怀中美人,先拎起了一旁的中衣胡乱披上,而后撩开纱帐,怒道:“何人闯进来,不想活了吗?!” “!!!” 江蕴呼吸一窒。 这声音……太过熟悉。 她咽了口唾沫,瞪大了双眼看去,那薄纱后面露出的老脸……可不就是她爹! 彼时江太傅也看清了她。 脑中嗡的一声,羞与怒朝他翻滚而来。 江蕴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怕长针眼,想撤。 但她又听到门外的声响,知道自己一旦出去必然被抓。 这叫个什么事啊…… 而此时的江太傅,因嫖妓被亲闺女撞见,脸色由黑转红,又由红转青,可谓精彩至极。 两人面面相觑后,还是江太傅先出声道:“你!是你这逆女!咳!咳……” 他怒吼一声后,险些没被一口老痰呛死。 江蕴先是尴尬地笑了两声,可又转念一想,她尴尬什么,丢人的不该是她这渣爹吗? 于是她撇去了尴尬之态,嘲讽道:“诶,这不是太傅大人吗?可是家中的食之无味,才出来偷食?” 江太傅在这种事上被女儿调侃,实在是颜面尽失,他气得浑身颤栗,对外喊道:“还不进来抓住她!” 他一边喊,一边不断将被褥往自己身上裹。 外头小厮得了命令,这才敢推这屋的门。 听到推门声,江蕴一慌,有些乱了分寸。 门开的瞬间她竟往床上跳去。 床上的女人吓得花枝乱颤,缩在被中用力蹬了两下脚,企图把江蕴给蹬下去,江太傅则是紧紧抓着被子,生怕这逆女急起来把他被子掀了。 他还没穿裤子呢! 二人惊慌间,江蕴已经到了江太傅身后,趁着他双手护着被子没功夫管她,她正好一手往前勒住他的脖子,一手抽出发簪抵在他太阳穴处。 进来后的小厮看着眼前的一幕,那叫一个目瞪口呆,然后就站在原地左右为难。 难道他……他也爬到太傅床上去抓人吗? 场面一度陷入僵局,而此时门外闹哄哄的,有不少娼女和男客都凑过来看热闹,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 江太傅躲在薄纱后微微低下头,江蕴见了,小声道:“太傅是偷着来的,这是怕被人认出吧?” “还不去把门关了!” 他咬牙切齿,小厮听了转头道:“都滚出去!” 砰! 一声关门声后,屋内又是片刻宁静,小厮不动,江蕴的簪子就不动,娼女和江太傅更是不敢动。 江太傅此生就没这般屈辱过,原本他只要亮出身份,就能有无数人来帮他做事,分分钟能将江蕴剁成肉泥。 可偏生家里有个背靠太后的母老虎,他在醉花楼的事就万万不能声张。 他为了能安心来此处消遣,可是特地在洛阳买了一处私宅,又买了一辆低调的马车放在里面,每每来此都要乘着江府的马车去私宅调换一下,如此费尽周章地行事,为的就是防止被同僚发现,传到余氏耳朵里。 如此僵局之下,最后还是江太傅先出了声:“呵呵,怎么?你这逆女,拿根簪子就吓唬起你老子来?” 江蕴眸中的慌乱之色不知何时已经尽数散去,此刻面对这个自己喊了十六年“阿爹”的人,一颗心已经冷得彻底。 “逆女?我可不敢攀太傅贵亲。”
第31章 大义灭亲,有何不可 江太傅听了这话,眼神微微呆滞了一下,随后被涌上来的怒火所替代,“你放肆!你这个不忠不孝,忤逆尊长,连血脉亲情都不放在眼里的畜生,我……我怎么会养出你这种货色来?!” 若是以前,江蕴听着这种话必然是要心酸的失眠一夜,但她九死一生逃出宫后,如今再听,已经变得冷漠淡然。 或者说是麻木。 她手上稍稍用了些力,让簪子的尖锐处微微刺痛江太傅,在他身后冷冷道:“不忠不孝?混淆皇嗣那才叫不忠,太傅为臣不忠啊!” 江太傅疼得“嘶”了一声,江蕴继续道:“那日的雪下得可真大,太后派两个假阉人凌辱于我时,不知太傅是否也在这醉花楼里与娼妓寻欢作乐啊?” 她声音不响,但却如恶鬼般缠人,凉意与戾气无孔不入地刺着江太傅的神经。 那件事江太傅本也觉得太后办得太急,但如今这逆女已经毁了江家的大业,此刻还在这种场合威胁于他,他便是死了也不会认半点错,他语调轻慢道:“派一个人还是两个人又有什么差别,你如今还不是被苏相厌弃,卖到窑子来了。” 江蕴道:“太傅误会了,我只是路过,现在我要出去,让你的人滚开。” “不可能。” 江太傅也是在官场上见过腥风血雨的人,怎会因为江蕴的这点威胁就认怂?而且他打心底里觉得,她再如何也不至于真的做出谋杀亲爹这种事。 他看着小厮,道:“过来,把她抓走!就算是伤了杀了我也绝不怪罪于你。” 小厮听了这话胆子也大了起来,从袖中摸出一把匕首朝也往床榻走近。 江蕴瞪红了眼,瞳孔下移,从后面睨着江太傅道:“太傅笃定我不敢下手对吗?可这发簪杀人我已有经验,还怕再多一个吗?” “老子是你亲……” “大义灭亲,有何不可?” 说罢,她真的将发簪刺入了一些,还不到半个指甲盖的长度,江太傅就疼得险些背过气去。 扎的穴位,当然比寻常皮肉处要疼上许多。 血液溢出,顺着他的侧脸流下。 小厮见状又僵住了身,江太傅也不敢再有所命令。 他半晌缓不过来,胸口剧烈起伏,手指发抖,“你……你真的敢……” 江蕴也紧张得很。 她其实并不敢真的杀死江太傅,若江太傅死了,自己估计也会被这小厮用匕首捅的满身窟窿。 这小厮虽说不怎么会武功,但毕竟是个男子,投机取巧她或许可以,但正面对抗她一定完蛋。 她知道若不是江太傅没穿裤子,又怕暴露身份,早就有一万种方法弄死她了。 场面再度僵住,沉默之下,疼痛似乎刺激了江太傅的理智,忽然间,他居然咯咯笑出声来。 江蕴听他颇为自信地说道:“我方才说错了,你不敢,你到底是不敢下手,我的这个好女儿啊,是多么惜命的一个人,为了苟活不惜为奴,这样一个人,会选择与我同归于尽吗?” 江蕴握发簪的手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一下。 到底还是有点脑子的。 她被说中了。 发簪在江太傅皮肉中,即便抖动的再轻微,他也能很明确地察觉到。 他知道自己说对了。 既然她没有同归于尽的决心,又在这装腔作势些什么?他又何须惧怕? 江太傅冷静下来,看向小厮,然后有用目光指了指自己散落在地上的外裳。 小厮会意,但江蕴并没有看懂。 只见小厮收起匕首,两手拾起江太傅的外裳摸索了一番,在内侧的暗袋中找到一枚烟筒,只需轻轻一拉便会往空中射去一束烟火,伴随着刺耳的声响。 江太傅这么多年,在洛阳城中也私养了一些死士,这烟筒便是联络用的信号。 那些死士有的是功夫和计谋,就算江蕴拿着江太傅当人质,他们也有法子搞死她。 例如闯进门后袖中飞出一根银针,就会让江蕴还没反应过来就两眼翻白,断气倒下。 原本江蕴失踪时,这些死士就满洛阳城的找她,后来得知她躲进了相府,这些死士也就暂时无事可做了。 毕竟苏明樟暗中的人手绝不比他江太傅少,真要对相府动手,只会偷鸡不成蚀把米。 曾经江太傅就派人试探过,暗中试探,有去无回,明着试探,单那一个程风就让人难以应对。 可如今江蕴送上门来,又不敢立刻与他同归于尽,那就如一只待宰羔羊。 江蕴眼睁睁看着小厮走到床尾的窗边,对着天空拉响了那烟筒,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江太傅的计划。 她明白过来,自己不能耗,要逃。 一颗心砰砰跳得飞快,无奈之下,她看向了窗子。 江太傅早已将这个女儿当作仇人,见她此刻的动作,耻笑道:“想跳窗?你若是要先去极乐陪你娘,为父没有意见。” 江蕴将他的话当放屁,只毫无感情地道了一句:“‘为父’二字听着未免恶心,还请太傅自重。” 江太傅不以为然,“最多不过一刻钟,你我父女就要阴阳两隔了,如此想来,养你这些年也是白费银子。” 江蕴心想,那点手指缝里抠出来的银子,怕是还不如他嫖妓花的多。 这种话,也亏他说得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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