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微埋在他怀里不敢再动,一下一下地数着他的心跳声。 外面那两个提灯的宫婢拾级而上,正在门外窃窃低语,似是在商量着要不要喊人来捉贼。 正此时,门却从里面推开了一条半人宽的缝,宫婢抬头望去,对上了祁令瞻波澜无惊的脸。 一时吓住了。 他常在宫中走动,两个宫婢都认得他,忙跪地赔罪,眼角掠过另一扇门边,看见一寸雪银色的裙角被夜风带起,同他的袍边缠绵在一起。 不知是哪个宫的姑娘,竟然被祁参知瞧中了……只是这无媒无聘,又犯宫禁,不太合适吧? 怔神间,听见他沁凉的声音隔门响起,“这热闹,还想继续看吗?” “奴婢无心冒犯,请大人宽恕,奴婢们这就走!” 太后的兄长,皇上的舅舅,纵使犯了禁,也不是她们两个小宫娥敢置喙的。 于是忙起身告退,不敢再寻那遗失的耳环。 待她们走远了,门又重新阖上,照微这才不紧不慢从他怀里钻出来,走到烛台前,拾起铜勺盖灭了几盏。 阁中瞬间变得昏暗,投在门窗上的影子也看不真切,她暗自松了口气,转身却见祁令瞻真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他那样晦暗不明的眼神,令照微先是怦然心动,继而又心生恼怒。 “你等着吧,你的名声很快就完了!”
第79章 回到福宁宫后, 照微双腿仍在发软。 锦春来给她梳妆,看见她颊生红潮,唇上的胭脂寸色不剩, 坐在铜镜前,脸上的神情是恼的,黑白分明的秋水目中却含着浅浅的笑, 正卷着珠花上的一线流苏,不知在想什么。 锦春悄步走过去,从水盆里拧了一张帕子给她, “娘娘擦擦脸吧,仔细外头的风露伤着肌肤。” 照微接过帕子,见锦春眉眼耷拉着, 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不由失笑道:“你这是在替我忧心, 还是在心里骂我呢?” 锦春闻言脸色微变,慌忙跪地请罪,“奴婢不敢,奴婢对娘娘绝无不敬之意!” “起来吧。” 照微将温热的帕子覆在脸上, 声音透过棉帕道:“你跟了我这几年, 我的脾气你也知道,听得逆耳之话,听不得委蛇之言。有什么就说什么。” “是……” 锦春在心里斟酌了片刻,出言劝她道:“娘娘的身份, 在宫里是一等一的尊贵,也是一等一的不可冒犯。新帝年幼未立后, 天下的女子都以娘娘为表率,想必朝中的大臣们也都会盯紧了娘娘。奴婢是担心您这般行事, 万一有风言风语传出去,不仅朝堂上的大臣会指责您,只怕天下人也会……” “会怎样,戳本宫的脊梁骨吗?” 照微揽镜一笑,眼尾胭脂似的红轻轻扬起,透出几分明艳的妩媚。 她说:“谁敢到本宫面前放肆,本宫就断了他的手指头。本宫既然为大周女子表率,当然要为大周女子好好出一口气,若是连本宫都不敢红杏出墙,天下守寡的女子还敢再嫁么?” 这话说得多少有些歪理,锦春无奈地笑了笑。 照微将她的手拉过去,醉酒似的在她耳边说道:“锦春,你且看着,等清理完姚党,将朝上的老匹夫都治得服服帖帖,谁敢拿三纲五常来指责本宫,本宫就把那人雕成座牌坊,让他子子孙孙都守着。” 第二日视朝结束后,杜思逐前往后殿请见,当时照微正在接见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他在朵殿里遇上了同样候见的祁令瞻。 “参知大人。”维持面上的虚礼,杜思逐朝祁令瞻作揖,祁令瞻只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连句话也未对他说。 朝中的文官对武将一向是这个态度,换了别人,杜思逐尚能见怪不怪,可是在祁令瞻面前,他却不愿意受这口气。 故而上前了两步,说:“虽是参知先到,但我的事情更着急一些,等会得请参知等一等,让我先去禀见娘娘。” 祁令瞻掀起眼皮凉凉看他,说:“殿后再坐,宰执先进,这是大周开朝时立下的规矩。” 杜思逐轻嗤道:“我竟不知参知是个守规矩的人,难道宰执先进是规矩,宫禁就不是规矩吗?听说参知昨夜夜深时仍在宫里走动,不知与哪个宫的女官……那时候,参知也守了规矩么?” 殿前司掌管宫禁,常有司中侍卫与宫女私相授受,他消息这么灵通,估计是昨夜那两个宫婢中有人透了信。 然而听了这话,祁令瞻面上毫无愧疚之色,似笑非笑道:“能不守规矩也是我的本事,我犯了宫禁,你能像抓薛序邻一样羁押我吗?” “你!” 说话间,江逾白走入朵殿,看了他们二人一眼,温声道:“太后娘娘请二位大人一同入殿。” 杜思逐冷哼,祁令瞻亦是眉心轻蹙。江逾白转身引路,“二位大人请吧。” 后殿中新换了熏香,灿烂的春光从菱格窗外投进来,丝丝缕缕缠绕着香雾。照微见他们二人皆是一脸官司的模样,借手中折子的遮掩暗笑,抬目对上祁令瞻的眼神,忙又作出一副正经模样。 将手中的折子在小案上拍了拍,清声说道:“姚鹤守的罪已经定的差不多了,这是姜恒递上来的处置折子,二位看看,有无不妥的地方。” 江逾白先将折子呈递给祁令瞻。 姜恒递折子前已给他看过一遍,折子里的内容祁令瞻早已知晓,但是当着杜思逐的面,他仍将折子接过去,仔仔细细从头看。 看了半天,然后说:“臣觉得,‘私宅私产抄没后尽数折抵荆湖路军饷一节’不妥,上月户部又拨了二十万两白银,短时间内再拨巨款,恐生贪渎之患。” 照微闻言挑眉,心中疑惑道,这条不是你自己提的吗? 杜思逐不服气,开口道:“什么叫恐生贪渎?我荆湖驻军前二十年得的军饷,还没有你们中书省上上下下一年的油水多,此时又反过来控诉我们贪渎,祁大人——” “杜卿。”照微打断了他的话,“听参知把话说完。” 祁令瞻说:“大周不止有荆湖驻军一处,抄没的姚家私产,有五分给荆湖路也够了,三分给西北驻军,剩下两分娘娘可以留在手里,单独组一支铁骑精兵。” 照微昨天想的主意,他今天就知道了,表面上是在与杜思逐为难,实则是在挑衅她。 照微轻声冷笑道:“参知这颗玲珑心,一般人还真想不到。” 祁令瞻谦和一礼,“娘娘过誉了。” 他将折子递还给江逾白,江逾白又拿给杜思逐看。除了处置姚氏私产的事之外,剩下的基本都是对姚党的处置,这些事杜思逐插不上手,闷闷地说了句:“太后娘娘圣裁,臣没有意见。” 照微安抚他说:“宣你一同进来,也不全是为此事,是有两件私事要与你说。” 杜思逐道:“既然是私事,请娘娘遣退闲杂人等。” 就差点祁令瞻的名字了。 照微想起昨夜的情状,看了祁令瞻一眼,见他眼神里暗含警告之意,不由得心中失笑,真要将他赶出去,只怕回头又得发疯。 照微说:“本宫的兄长不是外人,没什么听不得的。” 杜思逐默默按下心中不豫,道了声是。 “一是为了伯仁擅闯姚府的事,给你添了些麻烦,本宫说要答应你件事作为补偿,你想好了没有?” 杜思逐闻言微愣,“现在?” 当着祁令瞻的面,这要他怎么说? 照微面上带笑,露出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对他说:“你若没想好也不着急,回去慢慢想,待想明白了,写封折子递到中书省,本宫会命他们给你办的。” 递到中书省……岂不是更不能提当时的幽暗心思,从私事变成了公事? 杜思逐心中缓缓沉了下去。昨日她派女官传信时,话里明明不是这个意思,他昨夜翻来覆去一夜未眠,今日觐见,怎么就突然变成寻常请赐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尚未想明白这件事,又听上首的照微说道:“第二件事,是本宫要宣你妹妹杜飞霜入宫。本宫近来疏于武艺,晨起有些疲惫,想请她来给本宫做一阵子武学师傅。” 杜思逐谦让道:“飞霜武艺不精,多是表面功夫,怕耽误了娘娘。” “无妨,本宫又不打算练成剑客。” “那臣回去后将此事告诉飞霜。” 照微点头称好,赏了他一张百石弓,派江逾白将他送出宫。 殿内只剩下照微和祁令瞻,他抬步上前,绕过小案,径自走到了她身边。 照微抬目瞪他,“真是太放肆了,本宫未曾叫你——” 一言未毕,被人轻轻揽入怀中,他身上有清寒如雪的淡淡甘松香气,分明是极寡淡的味道,从他颈间、怀中逸散出来,反而有隐秘的勾人之意。 他的手指轻轻拂开硌在她脸上的珍珠流苏,低声在她耳边问道:“你昨夜睡得好么?我可是一夜未成眠。” 暧昧的低语在耳中化作暖热的轻流,沿着她的后耳到颈间,激起一层细细的疙瘩。 照微尚不习惯他骤然亲密的举动,像只被强行拖进怀里的猫,绷着声音说:“本宫睡得舒坦!倒头就睡,一觉睡到了天亮!” “是吗。”他声音含笑,“那我以后常来陪你,让你睡得更舒坦,好不好?” 照微:“……!” 她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细碎的吻落在她泛起红晕的皮肤上,喑哑若梦呓的声音落在耳边。 声音温柔对她说:“如果讨厌我,你可以推开我。” 照微推了推,他像座山一样纹丝不动。 拥着她的“山”发出低低的叹息声,“那你何必要当着我的面,澄清与杜思逐的误会呢?” 照微瞪他,“谁说是给你听的,当时逾白也在。” 祁令瞻笑得眼尾轻轻扬起,“现在他可不在。” 他抬手从她发间拔下一支珠钗,握在她手里,尖锐的钗尖抵在他锁骨间露出的皮肤上,将照微吓了一跳。 “你做什么!你要嫁祸本宫!” “刚才不算,如果你讨厌我吻你,就刺下去。” 照微哪下得了这个手,怔愣间柔凉的薄唇覆上来,沿着她的唇角轻轻碾压。 挑衅似的轻声唤她:“微微,你猜我昨夜梦见什么了?” 剥开伪君子的皮,整个就是一见色起意的老流氓。 照微被他逼急了,将手里的珠钗一抛,揽着他的脖子改踞为跪,仰面压下,像只炸毛的幼兽,反勾着他的舌尖连亲带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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