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都指挥使不肯答应怎么办?” “那你告诉他,就说本宫愿意答应他一个条件,什么条件都行,见得人的、见不得人的,本宫都愿意答应他。” “啊?!” 锦春震惊,却见照微频频朝她递眼色,仿佛另有安排似的。 见她成竹在胸,锦春只好犹犹豫豫地点头道:“那好吧,奴婢这就去向杜指挥使传旨!” 她走后不久,照微将张知传进去,随意打发了他点杂事。张知领命离开后,没急着给太后办事,忙跑到政事堂去见祁令瞻,将他在屏风后听到的话一字一句学给他听。 眼见着祁令瞻变了脸色,一向温和不行波澜的眼中陡然生出寒冰般的戾气。 他拽着张知的领子,一字一句问道:“什么叫‘见得人的、见不得人的,本宫都愿意答应他’?杜思逐问她要什么了,她又答应什么了?”
第77章 花朝节第二天, 薛序邻来见祁令瞻时,祁令瞻的心情并不好。 鸦色手衣里捏着一支金钗,正耐心地剔净博山炉壁上的香灰, 薛序邻见了这一幕,几乎是肯定地说道:“这是太后娘娘的金钗吧。” 祁令瞻不答反问:“她让你来做什么?” “不是她让我来的,我何德何能掺和你们之间的事, ”薛序邻声音微凉,“况且,我也不见得愿意做你们之间的传声筒, 或者是谁的泥偶。” 炉壁间的香灰摔在金盘里,灰白的粉末四处飘散。祁令瞻咳了两声,并未接这话。 他不知薛序邻察觉到了什么。 薛序邻说:“昨夜太后娘娘醉饮, 将我认作了阁下。” 祁令瞻眉心轻蹙, “你们……” “我说了, 我不是谁的泥偶。虽然我与你怀着同样不敬的心思,但至少我更磊落一些。” 薛序邻质问他:“你既然清楚这一切,去年冬我在送客亭请你签和离书时,你为何还能说出叫我不要辜负她心这种话, 你戏耍我也就算了, 可她心究竟如何,你不明白么?” 祁令瞻声音淡淡:“我不敢明白。” “懦夫。”薛序邻骂了他一句,“你若真想对她敬而远之,又何必插手她亲近杜思逐的事, 你既舍不得她,又不敢遂她的心意, 倘你自己受折磨倒也罢了,偏偏她心里也不痛快, 我和杜思逐,我们这种人,更是被你殃及的池鱼。” 怎么又扯到杜思逐身上去了? 祁令瞻目光微凛,“她到底与你说什么了?” 薛序邻便将照微昨夜的醉中之语一一学给他听。 “……她说她偏不肯听你的,偏要与你对着干,闹这些损人伤己的意气,这就是你所谓的‘为她好’的后果。一边不肯放过她,一边又要管束她,祁参知,天底下有你这般做兄长的人吗?” 薛序邻看透了他自欺欺人的骗局,他的质问,祁令瞻无言以对。 他清楚地知道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摇摆不定,既眷恋她的亲近,又想她停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之外。昨夜她心情不佳,撞见的是薛序邻,以后若再有此情形,这些话被有心人听去,她将会面临怎样的责难和非议? 他必须选择一条路,或只做她的兄长,娶妻成家,从此待她冷漠疏离,依她那般宁折不弯的脾气,必然会心灰意冷,从此不再理他。 或是就此罔顾一切,与她……做一对世俗难容的罪人。 那她真的会快乐吗? 这几日,祁令瞻一直在心里纠结这个念头。 依照他从前在照微面前宣称的态度,他应当坚定不移地选择第一条路,可是心中纠结的时间越久,理智就越难压过心中真实的欲念。 他情难自禁地想象该如何得到她,想象他们可能会拥有的亲昵。仰望着树上的诱人恶果,就连脚下的陷阱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可惧。 他心里的秤砣正一点一点倾斜,正在此时,他从张知嘴里得到了照微应下杜思逐的消息。 柔软的心头被狠狠扎了一刀。 张知受他所托,忙又回福宁宫打探消息。 殿前司值房里,锦春向杜思逐转达照微的话时,并未避着薛序邻。当她说出“娘娘愿以任何条件来换”时,杜思逐与薛序邻面目相觑,俱是一惊。 “他也配?”两人异口同声道。 薛序邻对锦春说:“请女官回禀娘娘,私闯姚府是我一个人的事,我愿依律受罚,不劳烦太后娘娘为我忧心。” 杜思逐叫他闭嘴,请锦春移步院中说话。 他问锦春:“娘娘这是何意?她若想饶了薛序邻,不过一句话的事,何必……何必说什么见得人见不得人这种话?” 他脸色微赧,表情十分古怪,又是疑虑,又有些受宠若惊。 锦春只猜得到太后心中另有主意,可到底是什么主意,她也不敢断然明说,怕弄巧成拙,故而只含糊回答道:“杜指挥使若不明白,请亲自去问娘娘吧。” 她说完便离开了值房。 杜思逐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最后转身对看押薛序邻的侍卫说:“先把他放了。” 薛序邻闹着不肯走,质问杜思逐:“你到底向娘娘求了什么?!” “我求你七舅姥爷!” 杜思逐十分来气,一脚将薛序邻踹出了值房。 他决定入宫找太后问个清楚,遣人先往福宁宫中请见。当时张知也在场,照微也不避他,含笑对来人说道:“叫他下值后来见本宫,本宫在赏月阁设宴,有什么话,叫他当面来问。” 张知听了此话,心中暗惊,忙寻机告退,去给祁令瞻传消息,正碰见一脸郁色的薛序邻从政事堂值房里甩袖而出。张知避开薛序邻走进值房,却见满地狼藉书册、碎裂瓷器,好像刚刚有人在此打了一架。 祁令瞻双手撑案,似正在平息心中怒意,看见张知,眉心一皱,声音也颇不耐烦:“又怎么了?” 张知说:“杜指挥使请见娘娘,娘娘今夜在赏月阁设宴宴请他。” “他竟真敢……”祁令瞻气得将桌上仅剩的玉镇纸拂落在地,咬牙切齿道,“这些混账东西。” 张知没敢问他说的“这些”里都有谁,传完了信,告退要离开。 “等等。”祁令瞻叫住他,“太后叫谁去给杜思逐传信,出宫了吗?” 张知算了算时间,“此时应该还未走出东华门。” 祁令瞻点了点头,说:“劳你去将传信的人拦下,你去告诉杜思逐,就说娘娘今天无暇,让他以后再说。” 张知犹豫道:“假传懿旨,不好吧?” “你如今和我在一条船上,罪证也不差这一桩。”祁令瞻说:“你放心去,出了事我给你担着。” 张知叹了口气,转身去了。 照微正悠闲自在地享用一碗酥酪,锦春绕到她身后给她揉按肩颈,想了半天仍未想明白她的意图,遂大着胆子问道:“娘娘,杜指挥使他……您真的答应他了?” 照微眉梢轻扬,“本宫答应他什么了?” 锦春说:“您是没有明着答应什么,却又好像什么都答应了。” 照微点点头,“嗯,本宫故意的。” 既然薛序邻已将她的醉后之言转告给了祁令瞻,她故意叫张知去报信,好教他知道,她说过的话并非戏言,她是秉政太后,想给谁恩宠就可以给谁恩宠。 她已不再是幼时追在他身后,听他教训的小姑娘了。别的事情,他不理她,她尚能厚着脸皮去磨他,可是男女之情若非心甘情愿,勉强求来又有什么趣味呢? 他铁了心要与她兄友妹恭,那她也不是非君不可。 “杜三哥哥很好。”照微说:“至少他待本宫的心是真的。” 锦春却瞧得清楚,她说这句话时,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 时间很快到了傍晚,暮色四起,夜色如浓墨,自天心缓缓洇开。今夜无月,漫天繁星闪烁,依然罩下柔和朦胧的星光。 照微换下太后形制的宫装,换上一件榴花红的大袖衫襦,底下罩着银雪绡的褶裙,随着她走动,折射出月下流水般的光彩。她坐在妆镜前重新理了云鬓,淡扫蛾眉、轻含红脂,本就明艳动人的相貌变得更加摄人心魄。 只是她脸上始终没什么笑意,锦春小心劝她道:“娘娘,此事实在是不太妥当,万一被人知道了……要么还是算了吧。” 照微如今全靠一身反骨撑着,既然张知都已经给祁令瞻传了消息,他还像个死人一样没有动静,那她此时反悔,岂不是白白叫他看了笑话? 她才不是为了搏他的关注而折腾作态,她是真的要放弃他,另寻新欢去了! “给我取一杯杏果酒来。”照微对锦春吩咐道。 饮过杯中酒,她便独自往赏月阁的方向去了。宫人早被远远遣离,宫道上唯闻春虫窃窃,蟋蟀在草丛中斗勇,因两败俱伤而发出尖锐的嘶鸣声。 露水沾湿了她的裙角,照微将鞋子脱下,赤脚踩在冰凉的鹅卵石小径上,通过感受那硌人的凉意,缓解饮过烈酒后心中留下的空荡荡的焦灼。 宫灯熠熠,花影摇摇。 赏月阁门扉半掩,里面亮着灯光,站在阶前,隐约可见里面坐着的人的轮廓。 杜思逐已经到了。 照微轻轻喘了口气,心道,她是太后,说到底主动权都在她手里,她怕什么呢? 手掌抚上门框,稍一用力推开,被门遮住的灯光如流水般淌到她脚下,照微迎着那暖融融的灯光抬头看,目光却霎然愣住了。 端坐在玫瑰圈椅中等她的人寒面如玉,鸦色的手衣轻轻叩在扶手上。 却不是杜思逐。 “是不是很惊讶,很失望?” 祁令瞻的声音比外面草叶上的寒露还要冷,他起身走近她,照微这才看见他手里还攥着一柄戒尺。 他比她早到了一个时辰,这段时间里,他的心时而如浸在冰中,时而如烹在火上,几番欲直接闯去福宁宫,又强忍着心中焦灼等候在此处,直等到暮色将近,宫灯亮起。 他盼着她不会来赴约,同时又为她来找好了托辞。 或许她是故意叫张知传消息给自己,从而逼他遂她的心意。若是如此,虽任性了些,倒也算不得什么大错。 然而她刚刚推门而入,看到他的眼神竟然是惊讶的,而非得逞的。 也就是说,她并非醉翁之意不在酒,她竟真是来此地幽会杜思逐的! 端量着她今日的衣着和妆容,目光掠过她手里的金缕鞋,向下扫过她被夜露浸湿的裙摆和冻得通红的脚趾,祁令瞻只觉得心中窜起一簇火,将他这数年来高高垒起的克制与理智燃烧殆尽,发出燃帛般撕裂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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