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关切地望着她说:“我送娘娘回宫吧。” 看见他,照微电光石火之间明白了一切。她挣开杜思逐的手,冷冷吐出两个字,“不必”。 杜思逐仍跟在她身后,问:“难道娘娘觉得今日之罪在我?纸包不住火,纵然我不说——” 照微打断了他的话,态度已然十分不耐烦:“本宫与兄长之间,丝毫没有你插足的余地,自然也怪不到你身上。本宫只是觉得你碍眼,不想看见你罢了。” 她从未用这种态度苛责过他,“碍眼”两个字,令杜思逐一时愣住,待他回过神来,照微已经甩开他走远了。 春知堂里半掩着窗。 博山炉中香烟袅袅,散发着极浓郁的茉莉香气。容汀兰想起她上旬刚送了两瓶茉莉香露给照微,让她沐发时用,如今在祁令瞻起居之地闻见这个味道,联想其间的缘故,气得她两处太阳穴突突直跳。 祁令瞻撩袍跪在她面前,逆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容汀兰冷笑一声:“大逆不道的事已经做下,你如今假惺惺的是在跪谁,你还当我是你母亲、当照微是你妹妹吗?!” 祁令瞻道:“一切都是我的罪过,您如何处置我都认,但求您不要气坏自己,令照微自责。” “一个巴掌拍不响,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包庇她!”容汀兰气得一掌拍在桌案上,“天底下有你这样做哥哥的吗?你就是这般教导她、辅弼她!” 祁令瞻垂下眼皮,声音徐缓而清晰:“不是照微的错,是我逼迫她,引诱她。” 容汀兰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照微本不愿犯此大逆,是我为一己私欲,胁迫她与我苟合。” 容汀兰怔愣了许久,迟迟不敢相信这句话。 她虽然在气头上,但是毕竟养育了祁令瞻近十五年,深谙他的秉性,从不是强取豪夺的匪寇,而是一个知进退、明礼仪的君子。 整整十五年,他对自己的敬重做不了假,对照微的爱护也做不了假。 何况刚刚那一幕,分明是照微将他按在树上,主动……那副熟稔自然的亲密之态,想必已不知发生过多少次,照微那样的性子,若真是受人胁迫,只会与人拼个玉碎瓦全,怎么可能言笑晏晏地与他做眷侣之态? 祁令瞻猜得到她在想什么,轻声说道:“即使是照微,也有投鼠忌器的软肋。譬如您,譬如阿遂和阿盏,我是她兄长,想要拿捏她轻而易举。是我要她与我罔顾礼法地苟合,要她在我面前强作欢颜,这一切都是我逼迫她,而她为了大局委身于我,是受我迫害,没有一丝一毫的错处。” 每一个字都像惊雷一般炸响在她耳边,容汀兰只觉得骨头缝都在打颤,勉声说道:“你不该是这样的人……天下的好姑娘那么多,比照微容貌好、性情好的大有人在,为何偏偏是她……你这是在报复我们容家吗?” “我不曾记恨谁,也无意报复谁。” 祁令瞻慢慢垂下眼皮,盖住眼中那一丝怅然的苦笑意味,挺身跪立于堂中,冷冷清清地说道:“情若是能自主,我又何必牵累她,正是因为难自禁、难自控,我才如此……自私。” 容汀兰心中堵得厉害,几乎令她难以喘息。 她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里,以维持着自己的冷静,她看着祁令瞻坦然又偏执的模样,一边认下所有的罪责,一边又固执地不肯放手,这副平静的表象下藏着不择手段的疯狂……令她想起了故人。 她嗤然说道:“你真不愧是他的亲生儿子。” 祁令瞻道:“多谢母亲体谅。” “谁说要体谅你,你少在那儿自作多情!”容汀兰被刺了一下,骤然拔高了声调,对他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和失望。 她说:“你要发疯,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我这个做母亲的,劝不住倒也罢了。但照微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决不允许你如此迫害她,名声于她堪比性命,将来若是行迹败露,言官会戳断她的脊梁骨,你要眼睁睁看着她被口诛笔伐吗?” “请母亲放心,只要我活着一天,便护她一天。” 祁令瞻声音坚定,恍惚透露出几分温柔的意味:“何况,是我把持朝政、挟立天子,以此逼迫太后娘娘委身,此皆我一人之罪,该受口诛笔伐的人是我。太后娘娘为家国计而牺牲名节,满朝文武不能救她于水火,便该自戕以谢先帝,又有何颜面苛责于她?” 容汀兰一时哑然,没想到他竟抱有这样的心思。 骤然的惊怒过后,心中唯余满腔怅然。 她按着圈椅的扶手沉默许久,仍想劝他迷途知返,“你若觉得孤身寂寞,大可纳几个妾室,何必非得是照微……” 祁令瞻说:“但我只想要照微。” 说罢在容汀兰面前俯身叩首,姿态谦恭:“请母亲成全。” “真就非她不可?” “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他声音温和地说道,“或者得到她,或者赴死。”
第84章 酉时将过, 永平侯府仍未有消息传来。 照微等得心焦,换了身女官的衣服便又要出宫,对锦春道:“这回你们谁也不必跟着, 若有殿前司的人打听,就说本宫已歇下。” 她离宫后驭马跑到永平侯府,因不知容汀兰是否还在府中, 没敢走正门,沿着从前的矮墙翻进府中,沿路往春知堂的方向摸过去。 春知堂里亮着灯, 门掩着,听不见什么动静。 她蹑手蹑脚地沿着窗缝朝里张望,尚未看见什么眉目, 便听见冷冷清清的一句:“别张望了, 进来吧。” 春知堂里只有祁令瞻。 照微松了口气, 推门走进去,绕过迎面的松鹤围屏,却看见祁令瞻笔直地跪在地上。 “你这是在跪什么?” 照微绕着他转了两圈,见他面前正对的圈椅桌案上只剩下一盏冷掉的茶, 不明所以地问道:“那盏茶救了你的命?” 祁令瞻只觉得头疼。 “让你回去老实待着, 你怎么又跑回来了?” 照微蹲下来看他,“我怕你被娘亲当场打死,回来给你收尸,怎么样, 我够义气吧?” 她的表情竟然有几分洋洋得意的意思,好像他们兄妹合谋闯了一个了不起的祸, 只有他被逮着,而她聪明机敏地逃脱了责罚。 也不知道是谁上午吓得拽着他不撒手……小白眼狼。 “娘打你了吗?”照微问他。 “没有。” “那是她罚你跪在这儿?” “不是。” 照微啧啧两声, 抱着膝盖说道:“娘果然还是偏心你,咱俩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不罚你,若今日被她逮着的人是我,恐怕腿都得给我打断。小时候我闯了祸,要拉你下水,她总是信誓旦旦地说你不会犯错,眼下你给她犯了个大的,结果她一样还是舍不得罚你……” “照微。” 祁令瞻打断了她半是庆幸半是不服气的絮叨,乌黑无澜的眼睛正正望着她。 “容夫人说,从此不再认我这个儿子,不许我再喊她母亲。” 照微脸上的神色缓缓僵住。 “从今以后,我没有母亲了。” 他的声音和缓轻淡,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照微盯着他苍白的面容,心头骤然如针扎似的一疼,适才那些为了缓和气氛的调笑,却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她伸手抓住他泛凉的手臂,想要安抚他几句。 “哥哥,娘亲她只是……只是说气话,或许等她过了气头……” 过了气头会怎样,会原谅他们这背德乱道的行径吗?照微说不出口。连她也知道母亲性格温柔,从不故意说狠话刺人,但说出口的话,永远没有转圜的余地。 可她不是一向看重哥哥,舍不得罚他么?怎么突然就…… 祁令瞻的眼尾有一寸浅红,是并不明显的伤心色,但照微很少见他露出伤怀的情绪,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轻轻从他眼角抚过。 “可是你在这里跪着,她又看不见,你要求她的宽宥,应该到对门去跪。她一向是家丑不肯外扬,你再说几句软话,她说不定就原谅咱们了。” 这是她幼时犯错后常用的伎俩,通常是“扑通”往地上一跪,干嚎着喊知错了,往往连眼泪尚未挤出来,爹娘就已原谅了她。 祁令瞻却轻轻摇头,“照微,我不是你。” 照微作势要起身,“好,那我去求她。” 祁令瞻却突然拽住了她,将她踉跄拉入怀中,也不说话,只是紧紧地拥着她,手臂间的力道渐收渐紧,勒得她肋骨仿佛都在咯吱作响。 “哥哥,哥哥……疼……” 照微下意识推拒他,却见他眼中的神色更幽暗,仿佛碎作无数片的铜镜,支离破碎地映着她的影子。 他声音很轻地问她:“倘若容夫人要你与我断情才肯原谅你,否则就要与你断绝母女关系……照微,你会选她,还是选我?” 这个问题令照微愣住了,她的呼吸声浅浅一颤。 一面是生养之恩的母亲,一面是相依为命的哥哥,这于照微而言,并并非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选择,舍弃任何一方都会令她痛彻心扉。 她的迟疑让两人之间的气氛变得有些僵持。 见祁令瞻面上的神色渐渐寂然,照微有些心慌意乱地握住他的袖角,“哥哥,我……” 祁令瞻忽然勒着她的腰往怀里一带,抚着她的后颈往前压,薄凉的嘴唇覆下时,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未说出口的话尽数消弭于激烈而缠绵的亲吻中。 唇是凉的,齿是利的,呼吸间浅淡的甘松寒香与兰麝气息像诱人沉溺的弱水,一声一声地挤压着她的心跳,寸寸将她湮没至窒息。 照微下意识向后仰,靠住了一条桌腿,祁令瞻倾身追过去,他们两人一跪一仰,委落在地,香云纱的褶裙被压在玉白色的襕衫宽袖下,隐隐逃出一寸裙角,又被迅速吞噬,尽数落在他的掌控之内。 唇齿隐隐泛麻,照微蹙眉轻哼了两声,然而祁令瞻并未像之前那样理会她示弱讨饶的暗示,他并不打算放过她,甚至隐约有变本加厉的意味,伸手在她的后腰处轻轻摩挲,勾住了裙衫的系带,绕在指间把玩,只要轻轻一扯,就能解开这通往万劫不复的极乐之地的束缚。 他的掌心贴在照微后腰上,感觉到了她的紧张和不安。 这微弱的情绪像刺扎了他一下,祁令瞻缓缓放开她的嘴唇,转而亲吻她的耳垂和秀颈,克制着幽暗的戾气,作出温柔一副温柔态以安抚她。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12 首页 上一页 85 86 87 88 89 9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