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照微还是从他未定的喘/息中感受到了他与从前不同的心思,他的眼神扫过的地方,令她隐隐战栗,浑身发烫。 她看得懂他眼中的情/欲,她的心跳声,正向其回应、与之共鸣。 “微微,是我对不起你。” 他捧着她的脸,与她鼻尖相对,声音低缓而清冽:“是我将你拽入这没有回头路的泥潭中,害你面临这两难的抉择,但是没关系,我说过我会背负一切罪责,我来做这个恶人,只求你不要舍弃我。” 照微混沌的脑海中现出一线清明,她惊疑不定地望着他,“你和娘亲说什么了?” “只是一些寻常事。”祁令瞻倏尔一笑:“你放心,我不会逼你回答刚才的问题,母亲……容夫人也不会怪罪你,只是你以后在她面前,说话时要聪明些。” “怎样才算聪明?” “不要承认你对我的感情,记住,你我如今的关系,并非出于你自愿。” 照微蹙眉不悦,“胡说什么!我就是心悦你。” “照微,”祁令瞻面露无奈,“把心事都藏在肚子里,让我省点心,好不好?” “我若是不敢承认,那你在娘亲眼里成什么人了?一个无亲无义、为一己私欲而强掠妹妹的混账,你这是要气死她吗?” 祁令瞻嘴角轻轻一牵,“难道不是吗?” “不行。” 照微咽下喉中哽涩,说道:“我不能让她这样误会你,分明是我先招惹你,分明是两个人的罪,我不能这般不讲义气,只叫你一个人承担。” 她扶着桌腿站起来,胡乱理了理衣衫和鬓角,抬腿要去对面的容家宅邸,找容汀兰将这件事说清楚。只是一只脚尚未迈出门便被人捏着后颈拎了回去,她踉跄了几步站稳,转身见祁令瞻“哐当”一声关上门,落了锁。 清冷的月光透过门上木菱格,丝丝缕缕落在祁令瞻侧脸的轮廓上。 照见他眉梢眼角潋滟未息的温柔情/欲,也照见他绷紧的下颌、不耐烦的蹙眉,以及抬眼时眸中压不住的躁意。 他一边揉按酸麻的手腕一边向她走去,“祁照微,我对你真是忍无可忍。” 照微扬起下颌,“你少摆这副要管教我的架势,我如今已不姓祁了!” “求着你听话些就这么难吗?” 他端详着她艳若榴花的面容,耐心告罄后,生出一点幽暗的戾气。 声音也渐渐泛冷:“我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想当个体贴的兄长,胁迫你苟合这种事,你若是替我觉得委屈,我倒也能叫它变成真的。” 眼见着他渐渐走近,照微无语凝噎半晌,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骂道:“你简直就是一头不识好人心的中山狼!我这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 祁令瞻冷清清地睨着她:“为我好?你就这般大喇喇地跑到容家去,告诉你娘其实咱俩半斤八两,皆是寡廉鲜耻之徒,这就算为我好?” “只要娘亲知道我不是受你胁迫,我是心甘情愿和你在一起,她会收回那些绝情的话,她会原谅你的。” “若她依然不能接受呢?”祁令瞻又逼近照微一步,质问她:“倘她要你在母亲和兄长之间选一个,照微,你敢狠下心来选我吗?” 照微哑然,嘴唇动了动,“她不会……” “不是她不会,是你不敢。” 祁令瞻脸上露出浅淡的苦笑,抬手将她垂落在侧脸的发丝拨到耳后,见她似愧似悔地咬着唇,心中情难自禁地又软下来。 “照微,你不敢选,我也不敢赌,所以就让我来担下这些罪责,和失去你的可能性想比,这些事实在是无关痛痒。” 怎么会是无关痛痒呢?倘若他真的不在乎娘亲的看法,又怎会孤身跪在堂中,像一缕无所归依的孤魂? 在娘亲嫁入永平侯府之前,他已经度过许多年没有母亲疼爱的日子,所以他比任何人都珍惜母亲待他的好,珍惜她经营的一粥一饭、谨遵她说过的一言一词,他对母亲的敬重,甚至比她这个女儿更像一个亲生儿子,不,甚至比亲生儿子还要谦逊孝顺。 他怎么可能像他表现出的这般舍弃得如此轻松? 照微越想越是心中难过,突然扑进他怀里,咬着他肩上的衣服无声落泪。 眼泪仿佛滚烫,洇透薄薄的春衫,浸透了他的身体。他轻轻偏头,听见照微含混不清的呢喃:“哥哥,对不起,都怪我今天太不小心,连累你了。” 祁令瞻从未因此责怪她,“纸包不住火,咱们不可能隐瞒一辈子。” 一辈子……听上去真是极漫长的时光,可是细细数来,不过两万个日夜、几十载光阴。刨去庸庸碌碌,凡尘奔忙,能容他们像此刻这般相互依偎的良夜,实在是少之又少。 祁令瞻听着她的抽噎,心绪散漫地飘浮着,掌心在她后背顺着气,又有意无意地勾住了她腰间的裙带。 素白的裙带缠绕在鸦色手衣上,像落入深渊的雪丝。他下意识想要抓住,却不经意间将她的裙带扯开了。 照微还在兀自伤怀,对此丝毫不觉,直到那鸦色手衣的触感,没有任何阻隔地探入她的腰间。 抽噎声骤然停止了。 “微微。” 落在耳中的声线里藏着诱人的危险,“你真的愿意心疼我么?”
第85章 战栗像一簇火苗, 落在皮肤上,旋即烫开一片,被微凉的夜风吹过, 竖起细细的寒毛。 照微望着他的眼睛,想起梦中无数次的相见。但他的目光比那时更幽暗、更危险,梦里的他止于引诱, 而此刻的他倾身靠近,颦笑间皆是收敛不住的侵略感。 “哥哥。” 照微伸手抚过他的眼睫,看见他的眼神因此而变得柔和。 她说:“我们是否应当先成亲呀?” 祁令瞻闻言微愣, 怀里拥着她的力道却渐渐松开。 他说:“你我的身份,恐怕没有人敢为媒为聘,至于拜天地的昏礼, 我倒是可以悄悄安排。只是不知你想等到什么时候?” 他心里大概是觉得照微尚不情愿, 所以才找了这样一个拖延的借口。孰料照微却扬眉含笑道:“等什么等, 我不想等了,等老了青春,算来还是我比你吃亏,就今晚行昏礼吧。” 祁令瞻道:“无媒无聘, 是身份所限, 若再连吉服红烛、宾客酒宴也没有,哪里能算得上是昏礼?” “吉服么……”照微眼睛突然一亮,解开门锁,拉着他往外走, “我知道哪里有吉服。” 如今永平侯府里的正经主子只剩下了祁令瞻,各院只剩几个看守仆妇, 此时俱已睡下。 照微拽着祁令瞻来到从前容氏与永平侯居住的和光院,先像做贼似的趴在侧墙镂花砖处往院里打量两眼, 见没有人,抬腿就要往墙头上爬。 祁令瞻却一把拽住她的后襟,“成何体统,走正门。” 照微气笑了,“你跟我讲体统?那你明天抓两只大雁、抬着聘礼去对门容家提亲,你看我娘能不能打断你的腿。” 祁令瞻讪讪松开了她,“翻墙太危险……” 话音未落,照微已骑上墙头,轻松落地,隔着镂花砖朝他得意地笑。 体谅他的手伤,照微小声道:“你在这儿给我望风,我去去就来。” 说完就蹑手蹑脚跑了。 祁令瞻靠在墙边,被夜里微凉的冷风拂着面,心中那簇邪火连同被抛弃的不安、伤怀,渐渐冷却下来。他仰目看着漫天繁星,心道自己真是色迷心窍,大半夜陪她翻自家墙头做贼,为兄为臣都说不过去。 幼时他还曾教训过她这种行径,没想到风水轮流转,今日反要助她,这可真是…… 可真是什么,祁令瞻心中难有定论。只是在惭愧之余,他竟是隐隐感到期待。 照微很快回来,四顾无人,先将一大团包裹抛过墙来,然后利落地翻身而出。 祁令瞻踢了踢落在脚边那一大包东西,脸上的表情是微妙的一言难尽:“你把爹娘成婚时的吉服偷出来了?” “这怎么能叫偷?”照微喜滋滋抱起那一大包,“本来也该是做长辈的给咱俩置办。” 两人又潜回春知堂里去,点满灯烛做红烛,推门邀星做宾客,酒倒是有现成的,照微来府那年埋下的女儿红,此时挖出来饮合卺也正应景。 两人各自更换吉服,新娘子的吉服是当初永平侯特意请人为容氏做的,一针一绣皆是上品,只是层层叠叠,穿起来麻烦。照微兀自摆弄了许久,掌心里全是汗,不得已朝站在屏风外的人影求助道:“哥哥!” 祁令瞻却只站在屏风旁看她的笑话,幽幽的眼神将她从头扫到脚,说:“要么我给你寻一匹红色帐子来,你披在身上,才是穿着容易。” 照微闻言将流苏披肩一扔,“你取笑我,我不嫁了。” 祁令瞻含笑低眉走过去,将流苏披肩拾起,帮她系在身上,又将林林总总的披挂、彩胜、霞帔帮她装点好。一个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的新嫁娘出现在他面前,他转身端起桌上的茶盏,指腹蘸着茶水,在她唇上抹了一圈,被夜风吹干的嘴唇瞬间变得润如含珠。 暗暗用力的指腹让照微明白了他适才为何不愿走进来帮忙,想着他心中所想,照微只觉得唇上在隐隐发烫。 “走吧。”祁令瞻挟起她的手,语调慢悠悠,“去拜天地。” 在满室煌煌的灯火里,他们像一对虔诚的新人,拜过天地的方向,拜过高堂的位置,又徐徐相望对拜。 “微微。” 起身时,祁令瞻唤了她一声,照微以为他有话要说,凝目看了他半天,却见他数番欲言而止,最后含笑问她:“你真的想清楚了,要同我做这世俗难容,唯天地可鉴的野鸳鸯?” 照微偏头盯着他,心道,天地都拜完了,他却说这个,是又抽什么风? 祁令瞻一面揽着她往寝室的方向走,灭了外间的烛、落了内室的门,一面温声细语在她耳畔解释道:“从前便罢了,以后你我既成夫妻,你就不能再随意恩宠别的男人,否则我名正言顺地收拾他们时,手下难免不留情。” 他这语气像笑面蛇,听得照微不由得一激灵。她不甘落了下乘,反唇相讥道:“你也一样,若是被我发现与哪家娘子不清不楚,我就……” 就怎样,她一时没想好,祁令瞻低头在她耳边道:“砍了我的手脚,挖了我的眼睛,把我埋在你寝殿正对的花坛里,叫我日夜只能朝着你、望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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