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栖便也没有再出去, 赏玩了会儿花房送来的姚黄魏紫, 姚黄金黄色浅,在黄昏余落下的日光照耀中和金元宝的色泽一般灿烂, 有风过清香宜人。魏紫花如其名,荷花状的花瓣呈淡淡的紫色,较布坊染就的紫好看许多。 兰陵公府的下人倒是蕙质兰心,知晓她喜欢这样的鲜亮的颜色,就连送的花儿也用了几分心思。嗅着沁人的花香, 心情亦好上了几分, 想到这是二郎君吩咐的, 一连小半个月都不曾断了这花。 适才被他入室所扰受惊的不满消却了些。 晚边就着几盏烛火翻看了账册, 便准备早些歇下为明日的小年夜养精蓄锐。 沾了枕巾便沉沉睡去的南栖不知道有人已将半副身家体己理了出来,挑挑拣拣觉得这处少了,那处缺了,就想备得十全十美留待日后娶她为妻下聘。 翻过了昨夜, 今日便是小年夜。 兰陵公府的下人早早起来,为每座院落挂上大红灯笼,待南栖起床后推窗望去处处张灯结彩好不喜庆。 就是栖迟院的丫鬟仆妇们亦剪了窗花贴在窗柩上头, 绿墨见她起了,端来水伺候盥洗。 烙色抱了一沓窗花进来,在小几上摊开笑着问道:“小姐, 你喜欢哪个, 都是奴婢剪的花样子。小姐喜欢哪个奴婢便贴哪个。” 小丫鬟倒是手巧的很,大红色的纸张被剪裁得宜, 有和合二仙花样的,亦有喜鹊登枝,常见些的富贵吉祥,五谷丰登。 南栖指了个和合二仙的与吉祥富贵的,她也没别的贪心念想,就希望她这余生能够寻到个好夫婿,亦能富富贵贵下半生。 烙色见她选了这两个欢天喜地就要去窗边贴下,福了身一张甜嘴吃了蜜般:“小姐好眼力,奴婢也觉得这两样寓意最好,也是奴婢剪的最好的。” “绿墨姐姐,你窗里的可要一起贴了?”烙色贴心地问道,绿墨自是答应了,她于女红一技较长,并不善于剪窗花。 早起这般闹了一番,倒是叫困倦之意消退了许多。 绿墨拿出几条分例分的新衣裙,让南栖看,好挑选出一条最适宜的今个儿晚边小年夜赴宴去。 不求有多出挑,瞧着好看便好了,南栖最后选了件锦绣双蝶钿花衫,下着同色系罗裙。面上略施粉黛,绿墨手巧替她挽了惊鸿髻,稍点红妆便是国色天香之颜。 同一时间里,清冷过了头显得有些破败荒芜的浮华院内。 叶湘怡阴沉着一张脸,看向面前一身宽大丫鬟服的黄鹃,因衣襟宽大显得身子越发单薄,那张脸越发尖越发小。 此刻她瑟缩着身子,不敢去瞧上头人。 叶湘怡却耐不下性子了,她从下人七嘴八舌嚼舌根中知道了她的腿再也好不了了,之前柳氏说的会好起来,只是诓她罢了。 自从她卧病在床,府上的丫鬟一日少过一日,就连柳氏也没有派人来看过她。吃的是下人搪塞的残羹冷炙,本就不白的皮肤此刻显得愈发蜡黄。 微微粗糙沙哑的声音不复之前清脆:“你说什么?姨母派人来告诉我,不用去大房赴小年夜的宴了。” 见她明白了,黄鹃哆嗦着身子,连连应是。 只觉最近大小姐愈发难伺候了,一有不如意便打砸东西,但这院内的东西都是有分例规定的,没了便没了。 如今喝茶的杯盏都只剩下豁了道口子的一套了,没东西砸叶湘怡就只能掐她解气。黄鹃觉得此刻胳膊后腰后背隐隐作痛。 她只能穿宽大些的衣裳遮掩去脖颈直至手背的淤青,早上还瞧了眼,泛着青青紫紫,半点没有未出阁女儿家的样子了。 “是的,二夫人怜小姐仍有伤在身,出门一趟唯恐累着您,就特意差了人来——”黄鹃的话未说完便发出一声惨叫,她挣扎着往后躲去,却抵不过此刻疯魔了般的叶湘怡,手上发狠地挑看不见的地方掐她。 “你胡说,你这个贱婢竟敢欺下瞒上,姨母怎么可能让我独自一人过小年夜。”她唇瓣发白,此刻的模样像疯了般。 黄鹃不敢还嘴,只想着捱过这一阵等叶湘怡消气。 她想跑掉,但卖身契还捏在叶湘怡母亲手中,没有银钱没有路引哪儿也去不得。若被抓到只能是乱棍打死的命。 悔,她好悔,当时没有抓住机会向二小姐投诚。反倒选择了花灯节推她落水表忠心,如今她只得暗暗期盼着这事不要被发现。 日子过得人不人鬼不鬼,一潭死水般。 掐累了人叶湘怡面如菜色,两靥发白靠在床榻上喘着气,伸出手道:“扶我起来,我要起来梳妆更衣。” 黄鹃抽着气,将人架在她瘦削的肩膀上,叶湘怡尚未好全的腿缠着一圈一圈绷带,穿着肥大的里裤。 跳着脚走向梳妆台前,府医让她卧病在床,无事莫要乱走动,免得动了伤腿长歪了骨头。她时刻记着,将全身的重量皆压在了黄鹃身上。 净面过后看着连日不进荤腥憔悴了许多的面颊,狠狠地敷了层脂粉,面上惨白惨白又嫌气色不够好,上了层胭脂。 指使着黄鹃将箱笼打开,因她伤了腿,行动不便光试衣裳便便试了小半个下午。 临了要出门之际,浮华院离大房吃宴的正厅极远,慢慢走也要小半个时辰的脚程,更遑论叶湘怡此刻还伤着一条腿。 命黄鹃去寻人好声低语哀求,还塞了银子才抬了轿子过来。七手八脚将人扶上去,粗使婆子做多了粗活,手上没个轻重,抬起轿来亦颠颠簸簸。 冬日里的天黑的极早,适才还天光大亮,一会儿子的功夫便暗沉了下去。正厅内,南栖已向兰陵公府的长辈见过了礼,坐于下首安安分分用膳。 看崔涟漪窝在太夫人和大夫人身边撒娇卖乖,左一口姑祖母,右一口姑母,直哄得二人找不着北。 “又过年了,过些日子我大哥怕是要派人来了,若是涟漪姐儿能多陪我几日便好了。”大夫人崔氏看着替她斟酒的崔涟漪发出感慨。 她膝下无女,两个亲生儿子一个赛一个的冷清,崔涟漪这年纪正好是做她女儿的年纪。 正在斟酒的姑娘上了粉色蔻丹的指尖动了动,递上她斟的梅子酒,贴着崔氏亲亲热热道:“姑母这好吃又好玩,还能见到几位表哥,涟漪也想多住些时日,不想那般早回呢。” 她特意提及了几位表哥,接过了梅子酒吃了口的崔氏看着已出落成大姑娘的崔涟漪,一身雪白的皮子,笑起来如三月的娇花,正是娇软惹人疼不过的性子了。 崔氏偏头看了眼在后头席案上的萧衍,外氅一袭鸦青色鹤氅,此刻身旁冷冷清清,正抬手独自斟酒独自喝。 一派清冷孤高的样子,弱冠三年了身边没个可心人。 二人一冷一暖,一个不爱说话,一个爱笑爱闹,不是正正合适吗?以往怎就没发现呢。 柳氏在一旁瞧见了她这妯娌吃了口崔涟漪斟的酒又瞧了二公子一眼,心道不好。连忙搁下酒找补着道:“你们姑侄俩真是的,小年夜大好的日子偏生要说这般伤感的事。涟漪姐儿,若你不愿回去,就写封信同家中高堂道句,爱吃兰陵公府的酒,要多住些时日不就成了。” “都是血浓于水,打断筋连着骨头的亲戚,崔家不会不放心的。” 这话虽是宽慰她二人,却是无声提醒着崔涟漪寄在崔家大老爷膝下,与府上公子是嫡亲的表兄妹。 再者多心之人亦会想起她的身份,本不是崔家真正的小姐,只是父母皆亡的孤女罢了。若崔家人不怜爱她了,便是在崔氏混口饭吃的小可怜罢了,哪来今日风光。 到底比不得真正的五姓贵女。 崔涟漪便是那多心之人,她知道的,姑母一向瞧不起二房。就因着二老爷娶了个不入流小官的女儿,萧氏多了个不是五姓出身的二夫人。 那姑母会不会也在意她的身份,断了将她说亲于二表哥的念头。 此刻她娇小的一张芙蓉面上笑意僵着,又不好表露出来,唯余衣袖掩着的指尖微微发颤。 南栖乐得在一旁抱着手炉,喝着温好的果子酒酒吃糕点看戏。身上裹着毛绒绒的裘衣,室内虽房内打开,却生着地龙,温暖而惬意。 许是太舒适了,她饮多了酒,两靥微红,那双勾魂夺魄的潋滟桃花眸泛着些水汽,迷迷茫茫朦朦胧胧又透露几丝天真无辜来,我见犹怜又明晃晃勾着人。 姨母出马果真不同,就说一番话都能叫旁人想些弯弯绕绕出来,南栖又吃了盏酒,觉得今夜的果子酒格外的不醉人,她还能喝上许多。 见她一手撑着香腮,已有些醉了,浑身透着股慵懒妩媚,这是平日里藏着掖着不显露出的风姿。 萧衍白如玉的指节握着酒盏,漆眸暗了一瞬,似有些不快,她叫人看去了这模样。 端起酒盏向频频朝南栖这处回头的萧铎敬了酒,声音清冷却有几丝凉薄冰冷:“四弟,为兄祝你恩科拔得头筹。” 这话将上首喝酒吃茶的大老爷二老爷吸引了过来,二老爷面上熏红笑道:“大哥教子有方,来年春闱四小子是要金榜题名了。” 大老爷扶了扶蓄起的髯须,不同于二老爷久疏于骑射,他身子硬朗,蓄着须俨然一副美髯公的俊美模样。 听着这话笑了笑,目光却是含着希冀看向萧铎。 大好的日子,萧铎莫名觉得身上胆子一重,再看见父亲眼底的希冀,往素他都是看大哥二哥才会如此。 心头涌上一股火热,他向大老爷敬了酒道:“爹,我定会好好温书,搏得功名。今日也不早了,还有篇策论未研习,铎便先退下了。” 大老爷面上带着满意,挥了挥手道去吧。 芳姨娘此刻插了话,扭着腰肢从后头贴上大老爷,她生的小家碧玉模样,此刻涂脂抹粉细细装扮过温声细语的令人生不起厌。 “老爷,铎哥儿这般用功,全赖老爷的教导有方...”酒过三旬,大老爷揽过芳姨娘的腰肢,替她斟酒,笑道:“你也功不可没。” 崔氏看着二人搂在一起,饶是已经不在意了却还是觉得有些刺目。被这一打岔也忘记了崔涟漪的事情。 她一个姑娘家也不好主动提这事,只得先歇了心思。 本来她是想着今日小年夜,让姑母主动和姑祖母提要她做儿媳的事,先迈出这一步。过几日崔家来人了便能将这事谈妥。 她偷偷看了眼一袭墨色缂丝云袖袍的二表哥,外罩一袭青灰色鹤氅更显其面容清冷,就那般坐着,威仪内敛,比年少时所见更多了几分迫人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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