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栖屈膝行礼唤了声姨母, 就被扶着起来,坐于柳氏身旁。 支摘窗半开,有暖阳倾泻。 湘妃榻上铺着的团花绒厚毡毯也被晒得暖意融融, 坐着格外舒适。坐下后浑身笼罩在初春的暖阳内, 面皮也被晒得发热。 柳氏不问她来做什么,上挑的狐狸眸眯起, 身穿缂丝泥金银如玉云纹缎裳,手腕上带着水头极好的羊脂玉镯。 通身贵气尽显。 她的指尖拂过桌案上摆着一点翠花冠,让南栖看,声音慵懒:“栖姐儿,你这一路走来,也瞧见了这兰陵公府外头碧瓦朱甍,画栋雕梁,内里亦是珠宫贝阙模样。这一切可都是你原先在叶府未曾见得过的。” “只要留在这,富贵荣华是享不完的。” 南栖明白柳氏的意思,可惜她已是没有法子再留下来了。 摇了摇头道:“姨母,南栖明白。只是南栖要辜负姨母一番好意了,日后也不能帮衬姨母了。” 心思被戳破,柳氏也不恼,她这外甥女除却一副好容貌,还有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肝。本最适合在高门大户内生存,如此这般放弃,真是可惜了。 “你可想好了?你这等容貌,不博一博岂不可惜?”柳氏渐渐低下来的声音带了点唏嘘意味。 本是想利用南栖,但渐渐竟从她身上见得了她当年的样子。也是这般小门小户出身,还不是家中亲生的孩儿。 不愿草草被配了婚事,想嫁就要嫁当时能攀上最好的。 幸运地是,二老爷与她瞧对了眼,不顾家中反对也要娶她。这么多年过来,二人早已不能分开了。 “姨母的好意南栖心领了,如今这遭过后却是也知道,有些东西是强求不来的。”任她如何工于心计,也会败在男子薄情与家世低微上。 萧二老爷当年在萧府的地位同萧衍万万不能比较,她这外甥女败给了家世。本还能图谋四公子,但见她面上虽瞧着无甚事,心中其实已经伤心极了极尽掩饰的模样。 柳氏便不多说什么了。 女子只要动了心,便不能再将心头算计用在该用的地方,一颗心都系于一人身上。 “罢,你可是想要回到叶家去?想来是不愿的吧。我做主与你一份嫁妆,再带你去大夫人那,她必定是巴不得你离开。这番不得狠狠敲上她一笔。只是,你要想好了,同她开口再没有反悔的余地。”柳氏靠在湘妃榻旁道。 还能从大夫人那再得一笔银子,这是意外之喜,南栖当即便应下。 随着柳氏去见崔氏,拒了她要给自个造一个新身份,并冠之以崔姓,送她去偏远州县的条件。南栖只要了路引和一匣子面额百两至一万两不等的银票。 冠了崔姓有何用,又不是正经崔家出身亦不能上门认亲,平头百姓才不管你是哪个崔呢。还是银钱来得实在。 一切都办妥后南栖便与绿墨辞别柳氏,要回了院子去最后收拾一番,商议着要往何处。 却在前面的道上看见一穿着红裙的女子,抹的白白的面庞,将手搭在她身侧丫鬟身上。走起路来略微瞧着有些不自在。 她亦见着南栖,走的近了,瞧见她鞋履精美异常,鞋面上大红色布缎绣了花样子,还缀了许多小颗的珍珠。只是鞋底比旁人的好上了不少。 想必是为了这跛了的腿花了大价钱。 叶湘怡好不容易养好了腿,从工匠手里头定制这鞋日日在院子里练着走,才练出这般瞧着与旁人无异的模样。 刚出来走动走动便听得府上萧二公子与崔涟漪要结亲的消息,她心头别提有多爽快了。见了叶南栖便嘲讽道:“哟,这是谁呐。不就是我那个肖想着成为二公子夫人的妹妹吗?也不看看自个儿什么身份,也敢同崔家的小姐争。” 她睨着眼瞧着南栖道:“瞧我当初说什么来着的,二公子只是玩玩你罢了。这腻了啊你便什么也不是。”语罢她捂嘴笑了起来。 艳阳天下,南栖也不恼,就这般看着她跛了的腿。唇瓣微扬,声音轻轻柔柔却无端让叶湘怡后背发毛:“姐姐,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个吧。” 反正过了今日她也不在临安了,南栖看向叶湘怡那嘲弄着她的嘴脸,伸手便掴了一掌。 猝不及防被打,叶湘怡未缓过劲来,才适应好走路的鞋履左脚鞋底太高,身子一时踉跄便歪了身子。朝假山石摔了去,面上一疼,她抬起手一摸,只见指间鲜红。 当下便吓得惊惶大叫起来,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南栖已拐过了这处小道,见不得后头的境况,就算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也是叶湘怡咎由自取。 她打算走水路过,出了兰陵公府乔装一番先赁辆马车,去往码头,搭货船往江南一带去。 毕竟她的母亲就是江南人士,要去往哪里便随着心意而定。 夜里将物甚都收拾好,次日南栖对着琉璃镜在面上敷了层暗黄的脂粉,连脖颈手背处也没有放过。原本肤若凝脂,欺霜赛雪般白的娇靥霎时便如明珠蒙尘。 整个人再穿着同绿墨般的普通绸缎衣裳,外罩厚厚的外氅,乍一看只是普通小姐,不再惹人眼了。 “小姐,这琉璃镜小也轻,往后梳妆也用的上,可要裹着带走?”绿墨将银票塞入中衣内缝制的隔层内,旁的衣裳装入包袱中,看向梳妆台上那面熠熠生辉的铜镜问道。 思及崔涟漪来这第一回 见了这琉璃镜便起了疑,带走好是好,但说不得何时便会招致祸患。 “罢了,往后也不在临安了,这物贵重,被人瞧见解释来处也麻烦。”南栖摇了摇头,不再去看它。 这头,二人收拾妥当去青台阁前与柳氏告别,却在路口处便见着了柳氏身边的王嬷嬷。 见得南栖二人连忙拿着用草绳系着的几包油纸包着的东西迎上来:“南栖姑娘,夫人知道你会来。既决定要走便趁着此刻天色还早出府去吧。这是夫人一早便吩咐小厨房做的吃食,你二人定还未用早膳,这些便路上拿着吃。” “姨母外甥女一场的,此去一别,也不知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了。担忧见了不舍,徒增烦忧,夫人便不见你了。南栖姑娘路上小心着些。” 拿着手里头热腾腾的油纸包,似是嗅到了梅花饼的香味,南栖觉得眼眶有些许湿润。 顺利出了府门,上了绿墨早些便寻好的马车。车夫是临安本地人士,对这处熟的不能再熟了。 罩着青色帷帘灰扑扑不起眼的马车从里城驶出去,在一处街边却停下往一旁避了避。 车夫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前头传来:“二位姑娘,路上有贵人驭马而行,小的便先避开,免得惊了贵人的马,二位姑娘见谅。” “省的,无妨的。”绿墨应声道。 萧衍一日一夜未眠,漆眸深深,细看便可间眸中泛着红血丝触目惊心。白如玉的大掌尽染风霜,手背处满是被石砾划破的道道血痕。勒马悬缰的掌心因长时间握着马缰,高强度不眠不休赶路已勒出血痕。 掌心处磨出水泡,又被风吹的干涸了。 腰间系墨玉腰封,外氅鹤氅,里头的衣裳却是已叫崩裂的伤口渗出的血渍染得不能看了。 他收紧手中缰绳,调转马头,向着内城赶去。眸光错落间与一辆青色帷帘的马车交错而过。 就要到了,马上就能见到南栖了。 也不知家中收到那封信后,有没有同她说,告诉她不日他便要娶她进门。还有之前母亲为他乱点鸳鸯谱的那桩婚事,南栖看着柔弱温柔,实则是藏着尖牙的小狐狸。 若不好好解释清楚,她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萧衍都想好了,此事是他有错在先,负了她,任她如何打他骂他咬他都不还手。 伤上加伤,唇瓣泛白的郎君却扬起一抹笑,端的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第60章 痛心 帷帘外头马蹄踢踏声由远及近, 又由近至远,不知为何,南栖的心揪了起来。 指若青葱的柔夷从衣袖内伸出, 捏着青色帷帘一角想掀开看看, 却又放下了。直到耳边再也听不见那马蹄声,才觉心头好受一些。 真觉得她是魔怔了, 听得这声音竟觉得是二表哥回来了。 这马车不比兰陵公府的奢华,车内除却一方矮几上摆着一套粗瓷茶具便无其他了。这茶具也不知干净不干净,绿墨不敢用它倒水给小姐喝。 只得从包袱中寻了个香囊,绣着和合二仙模样的递于南栖:“小姐,从府上采的梅花制成的, 你闻一闻, 许是会好受些。” 南栖接过放在鼻尖下细嗅, 又是那股熟悉的冷梅香, 却较之他的少了几分凛冽之味。指尖紧紧将这香囊攥在手心,绿墨见了笑道:“小姐喜欢,奴婢采了许多做了三五个,能用上十天半月的。到了江南再看看冬日里又无梅花。” 南栖摇了摇头将香囊还给她道:“就算是有也是不一样的了, 还是寻些旁的花吧。” 绿墨:“也对,江南气候宜人,生的梅花许是比不上兰陵公府的。要做就做最好的。” “二位姑娘, 贵人车架已离开了,小的要赶路了,请二位姑娘坐好了。”随着车夫扬了马鞭, 马儿嘶鸣, 青帘马车终究是离开了此地,向着城门外而去。 绿墨已从包袱中拿出早就备好的路引和打点的银钱, 边上还有两顶帷帽以备不时之需。就等着出了城门后去江边码头再给些银钱上货船一路往南边去。 那边萧衍一行人避开闹市一路疾驰,门房缩在门边躲懒,打着哈欠。 远远地见地面尘土飞扬,高头大马上一郎君罩着鹤氅,眉目冰冷,在一众人中瞧着最显眼。 门房搓了搓眼,惊觉是府上离开临安已许久的二公子。 愣神犹豫间马匹已行到门前。 那扇朱红色七排镶金钉的大门却还紧紧闭着。 云山忧心地看了眼前边儿的主子,翻身从马背上下来踢了脚门房身旁摆着坐的小条凳,道:“怎么,公子几日没回来便认不得人了。还不快些将门打开。” “哎,哎是小的有眼无珠了,见过二公子。”门房一溜烟从原地倒腾至门边,低垂着头不敢去触那位主子的霉头。 只觉得那马高,日光照着在地面笼下一道长长宽宽的阴影。陷在那里头后背都莫名发凉。 二公子一袭鸦青色鹤氅,面染风霜,眉梢微沉,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往下头看比平素里所见周身气势愈发叫人胆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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