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也不会被芳姨娘选中塞入公子房内。 如今提也提过了,希望能帮上她一些,也算全了以前的姐妹情分。 云礼到底是年纪尚轻的半大少年,瞧事情的眼光太过于流于表面。云芙是大公子跟前大丫鬟时,人生的好看,又得宠,脾性又好,自是得下头丫鬟们喜欢。 然成了公子房内人后,饶是没名没姓的通房只要得到公子喜欢,日后诞下一儿半女前途也是不可估量,说不得能谋半个夫人当当。 刚被收入房内时自然人人都好生伺候着,但心头却是不服。凭什么一样的丫鬟贱籍她就能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往日里情分都变了味。 时日久了,再一看公子根本不来她房内,不喜她,冷落她。下头丫鬟们便心思浮动,巴不得见云芙的笑话。 可劲儿的奚落欺负她,嘲弄她不要脸面入了公子的房内,结果过的还不如当丫鬟的时候威风。云芙性子又软,就算被欺负了也笑一笑便过了。 就是这般日日夜夜熬着,熬得人越发瘦了,一身湖蓝色绣球纹锦缎裙穿在身上也显得空空荡荡,肩处瘦削,险些要兜不住了。 萧铎进了留芳院便见得芳姨娘身侧坐了这样一位女子,似开败枯萎了的丁香花,细瞧眉眼又是以往温顺熟悉模样。 下意识皱了眉唤道:“云芙?” 见得她抬头才知真是她,不解问道:“你如今怎的越发消瘦了,可是下人伺候的不尽心。若谁伺候的不尽心便告诉我,尽数拖出去发卖了。” 直接发卖了是很严重的惩罚了。 云芙眼眶略有些湿润,恍惚见得公子一路从外头来,一身白衣依旧清隽如许,眉眼落拓温柔。 这是她从少年儿郎翩翩年少一直看到如今温文尔雅模样的公子啊。 听得他唤她才惊觉自个儿又出了神。 连忙从圆凳上起身福礼:“云芙见过公子,公子安。”似是想起刚刚他问她话了,又赶忙回道:“劳公子费心了,云芙一切都好。能得公子挂念,云芙心头欢喜。” 见她无碍,依旧与从前般问什么都道无事,只不过与从前相比会说些漂亮话了。 萧铎便淡淡嗯了声,再唤她起来坐下。 芳姨娘乐得见这样一幕,拉过二人的手道:“你二人情谊相通,为娘就放心了。” 思及等会儿还要问南栖的事,萧铎未出声反驳,只是低垂的眉梢无声蹙起又松开。 正沉浸在公子关心她了,神情更加恍惚的云芙自是没注意到这一幕。听得芳姨娘的话,面上泛着红晕低下头去。 真好,还能离公子这般近。公子心中还是有她的,说不得只是此次春闱太重要,他才寻不得空来见她。 她一向知道公子的宏心,做学问上亦是兢兢业业,多年来上学未懈怠过一日。只求老爷能越过大公子二公子看一眼公子。 不流连于后宅,不耽于女色是正常的。 玉箸夹了块嫩乎乎的茄子,云芙吃了一口,觉得这菜再是甜不过了。 饭菜用了一半,萧铎见时候差不多了便旁敲侧击问道:“今日儿子下学归来见院内扫洒的丫鬟办事都比平日尽心。一问才知是大夫人杖毙了一丫鬟以儆效尤,娘亲可知发生了何事?” “夫人那般的脾性不像能做出这般事的人。” 芳姨娘听不得亲生的儿子说崔氏好,四下看了眼见没有外人便道:“哼,你是不知道。这事可没有看来这般简单。” “听说啊是崔家那小姐寻了栖迟院那处的错处,被杖毙的那丫鬟做了伪证。这事那日闹得大,太夫人二夫人二老爷都去了。” “最后查明了真相,为安青台院那边的心,太夫人做主杖毙了这丫鬟。” 芳姨娘吃了口菜,放下玉箸,她本就是闲不住的性子,这般一说话匣子一时便打开了。 “你娘亲我比你多吃了几年饭,知晓这事定不是表面这般简单。柳氏打的心思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呸,就她那两个外甥女什么身份也想嫁入我兰陵公府的大房。” “那崔涟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定是听了这流言怕了,借机挑的事,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不然,太夫人为何要杖毙那丫鬟,死人的嘴可是最牢靠的。” 芳姨娘同大夫人不对付,自然见不得姓崔的好,她乐得见崔氏,崔涟漪倒霉。 就这般胡乱猜测竟也将事情猜对了几分。 萧铎才不管什么丫鬟杖毙,崔涟漪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只忧心南栖可好。见芳姨娘说到心头上放下了箸便低垂眉目,夹了一筷子菜至芳姨娘面前的碟子内。 旁敲侧击道:“娘亲说的是,那大夫人和崔小姐没有讨着好,栖迟院的二表姑娘又如何了?” 芳姨娘此刻觉得不对劲来,他这儿子她知道,向来不喜听她说内宅这些事。正在吃粳米饭的云芙听得此话也觉得不对,口中嚼完最后一口饭也放下箸来。 她依稀记着云落同她说过的,公子曾巴巴得送礼给这位叶家的二表姑娘,但人家并不稀罕公子的一番好意。 看着公子执箸为芳姨娘夹菜的手,面上虽毫不在意,云芙却察觉出他话内的焦急与在意。突然觉得口中吃着的粳米饭,适才觉得再是香甜不过,如今竟再尝竟尝不出味来了。 也许,公子只是随意一问,是她多思了呢。公子进门来便先注意到她了,关切她为何又瘦了。 但云芙自幼时便伴于萧铎身侧,向来最是了解萧铎的心思。如今这般只是偏偏自个儿罢了。 芳姨娘不去吃萧铎夹的那菜,眼中带着警惕叮嘱道:“铎儿,你莫要去沾惹那姓崔的和姓叶的。我儿下月春闱便将考取功名,有的是五姓贵女要嫁与你,何苦去沾那破落户。” 见萧铎面上不喜,云芙还是笑着找补道:“公子,姨娘的意思是崔家小姐怕是要与二公子成婚,你即将春闱,叶小姐也无大碍,无端地让这些内宅事扰了您。” 芳姨娘赞赏地看了她一眼,接话道:“是这个理。都怪为娘多嘴,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萧铎继续替芳姨娘夹菜,清隽之音听不出悲喜:“姨娘,叶家也是在朝为官的,算不得破落户。菜要凉了,姨娘快些吃吧,儿子还有事便先回去了。” 语罢萧铎便搁下箸,拿起一盘的茶盏含漱后离去了。 留芳院一下少了个人,似乎又冷冷清清了,芳姨娘哭丧张脸道:“芙娘,你听见没,他刚刚唤我什么。” “这是怨我呢,没给他一个有权有势的外祖家,让他在两个哥哥前丢了份儿。我这不是想着为了他日后仕途能顺些,别娶个同我般出身的,寻个五姓高门的儿媳,撑撑门面。日后也不至于在他两个哥哥前又矮了一头。” 萧珏娶了卢氏清瑶,如今眼瞧着崔氏那口风,是要替萧衍定下崔氏涟漪,就她的铎哥儿还尚是一介白身,又是庶出,也不知五姓出身的贵女能否看得上他。 芳姨娘愁啊,便同云芙哭丧着泄气;云芙自是轻声安慰着她:“姨娘莫忧心,公子许是心气不顺觉得被您误会了,刚刚也许他是无意间问及叶家小姐的。” 云芙这般安慰着芳姨娘,好似也能安慰到她自己。 却见芳姨娘握着她的手收了眼边泪道:“你最是了解他,你这般说我便放心了。你说我图什么啊,若非是为了他着想,何苦要找个高门大户的儿媳压自己一头。照我看,便是你最好了。” 见得云芙神色郁郁,芳姨娘又劝道:“你也别多想了,就算铎儿以后娶妻了,你在我这也是头一份的。” 这番话换做旁人听是安慰,在云芙听来却如钝刀子割肉,心尖滴血。 却说萧衡知晓了南栖无恙却还是忍不住去见她。 走到了栖迟院门前,鹅卵石铺就的小道旁,长青的松针叶茂密。错落树荫下头萧铎惊觉他两手空空,抬起要敲那紧闭门扉的手复又放了下去。 回看了后头畏畏缩缩的云礼,眉梢拧了下问道:“你这是有何话要说。” 云礼瞧了眼栖迟院的匾额又瞧了眼萧铎道:“公子,现在夜色阑珊,你寻二表姑娘会不会不太好?” “无妨,我归府晚。你去,”语罢又思及这个点小厨房的婢子都歇下了,大张旗鼓做糕点叫人知晓他来寻南栖不好,现在出去买糕点也来不及了。 “罢了,无事,你去外头候着吧。” 云礼应了声,一步三回头有些担忧地看着萧铎,退到小路外头去了,直至不见了人影,萧铎才上前扣响了门扉。 里头睡过一觉精神头才好点了的南栖坐在榻上,任由绿墨在后头替她顺发,在绸缎般的发尾处抹上淡淡花香的头油。 烙色在厢房门边敲了敲门,绿墨叫了进后见她左顾右盼悄声说道:“小姐,外头四公子寻你,就他一人,说是有话要同你说。小姐见是不见?” 从大夫人那回来也小半日了,南栖也派烙色去四处打听过了,还未有传出消息萧氏要与崔氏联姻。 许是大夫人唬她的,也许是事情还没订下。 四表哥,他许是能知道些什么,南栖扶着床榻要起身。 绿墨见状,去一旁将外氅取来给她披上,轻声道:“小姐快些去吧,奴婢和烙色去路边守着,一有人来便告知小姐。” 系好了外头氅衣,南栖娇媚的唇瓣依旧失了些血色。饶是这般,乌发在身后倾泻如墨,肌肤欺霜赛雪般白,眉眼精致妩媚含着愁,依旧是美得惊为天人模样。 萧铎在月色下负手而立,耳畔依稀听闻有绣履踏在鹅卵石小路上踩着横生的几簇小草而过的窸窣声,由远及近。 知道是伊人来。 他转过身去,正好瞧见南栖一人从院门边出来,外氅一袭雪白的狐裘氅衣。白绒绒的狐毛贴在她面颊旁,潋滟桃花眸水汪汪,含着无边的情丝。 正如那夜他酒醉微醺梅园初见那般。 南栖两手抬起将氅衣罩着的帽子摘下,走到萧铎面前屈膝行礼唤了声四公子。 萧铎想抬手扶她起来,手悬在她肩头上方却见南栖抬起头来,她已是起身了。 无声收回手萧铎声音温柔说道:“南栖表妹客气了,唤我一声四表哥便是。” 南栖听后摇了摇头道:“原不该这般唤的,我只是与姨母有亲缘,与大房的各位公子攀不上关系的。” 娇娇俏俏的美人似乎一夜间落寞了不少,往素里眉梢虽同现在一样,初瞧一眼却是掩饰不住的张扬妩媚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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