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姣忽然就抱住头呜呜哭起来。 南星和其他两个女史一时摸不着头脑,这为什么哭呢,她是殿下的侍妾,被太子殿下亲嘴巴应是常有的。 难道她不喜欢被太子殿下亲吗? 但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说不定是被太子亲了,喜极而泣呢。 几个女史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等她哭完,所幸她哭过之后就睡下了,没再出别的事。 只是半夜崔姣被噩梦惊醒,守夜的木香揉着眼睛问她做了什么噩梦,她捂着怦怦跳的心口道,“梦到被一只很凶的野狗给咬了,还好是梦。” 然后又倒头睡了过去。 隔日木香把她做梦的事跟玉竹、南星说了,三人心照不宣的掩下了这梦。 这事就没再提了。 -- 七月中就到了中元节,据传这一日鬼门大开,魑魅魍魉在人间横行。 崔姣一早起来,就见东宫内外都有仆役手拿着艾草四处驱邪,一些显眼的地方也贴了符咒。 照着中元节的规矩,太子已不在东宫了,随皇帝赴太庙祭祖,大约得到下午才回,崔姣能有半日偷闲。 早上崔姣过来崇文殿上辟邪香,太子的寝殿不经他允许谁也不得入内,熏香这种小事便只能落到她头上了。 崔姣往香案上的镂金螭纹香球里放了两枚辟邪香饼,只瞧先前皇后给的那些贵女画像都堆在金银平脱漆箱上,落了一层灰,一看就没翻看过,崔姣有点纳闷,太子妃终归是要选的,但苻琰竟然都这么不上心。 她倏地想到那天苻琰突然亲咬她,脸涨红了,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纯良人,既然能碰她也一定可以碰别的女郎了,那她也该功成身退,只等她阿兄回信,若阿兄安好,她再伺机与他提一提让阿兄入官学。 好歹被他吃了豆腐,总该给点赏赐了。 外边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直棂窗还是开着的,有雨飘进来,崔姣走过去要关,忽听有哭声断断续续从远处飘来,内殿后侧是宫墙,越过宫墙离武德门近,那边以前有尚食内院供帝王膳食,现在皇帝都搬去大明宫了,那边已经空了,不应有人在的。 今天这日子本就不吉利,这哭声悲悲戚戚,若被东宫其他宫官听到恐嫌晦气,崔姣心想,这样的日子,没准是谁在祭拜已逝之人,但在宫里,规矩大,这也是不可以的。 如果她不在宫里,她也想给爷娘烧些纸钱。 崔姣关上窗,走到殿外,木香正过来送雨伞,道,“掌书有看见南星姊姊吗?” 崔姣摇头。 木香便奇怪了,“掌书屋里的帷帐破了,她说她换,结果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崔姣道,“不定她有别的事,你不忙便做了吧,她回来也感激你。” 木香嗯两声,回去换帷帐了。 雾雨蒙蒙,来往仆役宫婢都在忙,崔姣打着竹骨伞出了崇文殿,转去了尚食内院,进去那哭声更清晰,一听就是南星在哭,她寻哭声的方向找到了南星,南星在一间弃置的狭小屋子里烧火盆,哭着抹眼泪,嘴里念叨着一个叫元定的人。 崔姣急忙进屋叫她,“姊姊,莫哭了,快收了这些东西吧,免得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南星一看到她就惊的忘记了哭,瞬间羞愧的无地自容,赶紧踩灭了火盆,收拾掉残灰,跟她一起回了廊房。 崔姣找了两件事让木香和玉竹去做,关上门,才问起南星烧纸的缘由。 南星局促了片刻不敢瞒她,“下仆爷娘曾为下仆定过一门亲事,是下仆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郎子,前年患了痨症……” 她抽泣着没说下去。 崔姣也差不多猜得到了,她的郎子应该就叫元定,可惜死了。 崔姣递给她帕子揩泪,柔声说道,“斯人已逝,姊姊看开点吧,你还年轻,以后会遇到更好的郎君。” 南星点头又摇头,“掌书说的是,只是下仆心里难过,他和下仆一样大,当初定了亲后,下仆因家中贫寒,才入宫做了这女史,他与下仆说好,一定会等下仆出宫,没想到人就没了。” 崔姣感到惋惜,好郎子难得,若没病没灾,和南星一定能成就美满昏姻。 但人总归不在了,再追忆也枉然。 崔姣等她心情平复才让她出去了,也没让她再做事,放她半日假让她歇了。 午间小憩时,玉竹坐在席边做针线活,与她说起南星,“每年这时候就一个人躲起来,都知道她是为她的未婚夫伤心,其实我觉得不值得。” 木香年纪是几人中最小的,还比较孩子气,玉竹比崔姣大一岁,平日有什么私房话都和南星说,两人要好,当然知道南星的那些事。 崔姣没什么睡意,问她,“为什么不值得?” 玉竹道,“自从她的未婚夫得了痨病,南星的月奉就从没攒下来过,都寄出去给他看病了,人死了也没个音信,还是南星家里人寄信进来说的。” 这事有些过分,不过人都死了,也是他家里不周到,怪不到死人身上,也不能说死人的不是。 崔姣翻身睡了。 未及一刻钟就被推醒,玉竹急道,“掌书,太子殿下回东宫了。” 崔姣忙起来,由着她和木香给自己梳妆,“回来的这般快?” 木香道,“听说陛下风痹犯了,由太子殿下代为祭祖,所以回来的快。” 崔姣了然,忙出廊房去了崇文殿,到门口时见掌书刘蓉刚跟着家令出来,刘蓉与她不对付,上回还和另一掌书张贞娘背地说她的坏话被她听到,她与这二人早无来往。 刘蓉走后,家令说太子要她进去,她匆匆进殿。 苻琰人立在香案边,金冠锦袍容止威仪,手中茶杯里的水倒进了香球里,把燃着的辟邪香熄灭了,他转身盘腿坐到壶门榻上,冷视着她,“过来跪下。”
第12章 第十二章 崔姣不知又是什么事惹到了他,只好跪坐到他身前的毡席上,心里虽有不忿,嘴上却软腻,“殿下是又恼妾了么?” 女郎近在咫尺,神色怯怯,眼波氤氲,似乎他稍微说重一个字,她的眼泪就会淹没他。 然而苻琰铁石心肠,垂视着她问,“你的女史做了什么?” 崔姣心底一咯噔,南星在宫里烧纸被他知道了!这不是小事,宫里很忌讳这些东西,一个不慎,她也会受牵连。 崔姣有心想撒谎瞒过去,将要寻个由头说出来,一对上苻琰阴寒眼神就立刻放弃了这主意,老实道,“今日中元,南星的未婚夫不在了,她才烧纸钱以告亡灵,她没有做什么坏事,妾治下不严,殿下要罚就罚妾吧。” 苻琰身体半椅到右边的紫檀木凭几上,手搭在扶手上,一下一下的敲着,“依宫规,罚五十杖,受得了么?” 崔姣禁不住颤抖,五十杖打下来,她还有命活吗? 她摇摇头,随后见他沉着脸不语,便求道,“若殿下真要罚妾,能不能、能不能殿下执杖……” 她嗓音轻,说执杖听的像执掌。 苻琰眸微凝,须臾从她身上一路滑到腰臀处,软媚的细腰,他一手即可掌住,往下丰盈触手可及,要依着她说的罚,之后就会歪到床榻上了。 苻琰喉结滚动,板着脸训她,“不可恃宠而骄。” 崔姣想翻白眼了,他有宠过她吗?让他执杖,念在她被他啃过,他可能下手会轻,这也算恃宠而骄呢。 崔姣辩驳道,“妾没有……” 苻琰摩挲着指上的扳指未言。 崔姣索性道,“既如此,妾不敢劳烦殿下,其他人也一样的。” 说罢就要起身出去领罚。 苻琰原本半垂的眼睁起,“孤叫你走了吗?” 崔姣这时已很生气,又不能发作,站着不动也不说话。 苻琰从凭几上起来,凭几被他拉到榻沿,“趴上去伏好。” 崔姣不知他意欲何为,只能照做,人才趴倒,尾椎就挨了一下,她陡时顿住,转过脸大张着眼瞪苻琰,眼泪都在打转,颤着唇说不上话。 苻琰不看她,忽视掉手中温绵,继续行刑,直至刑满五十,她已经呜呜咽咽哭惨了,苻琰眉心起皱,他打的不算重,只不过是让她吃个教训而已。 顿了顿,捏住她的下颚,在唇上吻了一下算作安抚,非常快的放掉她,正色道,“下不为例。” 崔姣不仅屁股被打了,嘴上又被占便宜,心里恨死了他,从凭几上爬起来,低头行退礼挂两行泪走了。 苻琰从窗户看着她一路小跑进廊房,眼睛转向那些贵女画卷,等择成太子妃,她的去留全凭他一句话。 身为侍妾,她如此受不得委屈,又常爱娇,纵然他受用,但终究不成体统,其实不适合留在身边,还是遣散了好。 -- 崔姣哭着回的廊房,女史们纷纷围过来询问,都被她赶出去了,她把门栓好,脱了衣裳看身后,都红了,虽然不太疼,但也留了个大巴掌印子,若是被人看到,得羞死,她只是要他执杖,谁要他上手打了。 崔姣心有戚戚,到现在这个地步,或许不久她就得行侍妾之责,她曾在崔氏长房看到过,崔大郎屋里就有两个侍妾,她们争风吃醋,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就为了能多得一点崔大郎的宠爱,她也听那些婢女私下讨论过她们在房中使尽手段服侍崔大郎,后来有一次,崔大郎携二美赴宴,她们就被崔大郎送给了其他贵族子弟。 崔姣攥紧双手,至少苻琰是太子,她还是名义上的女官,又不是贱藉,他总不会将她轻易送人。 她想到她的户籍还在清河,入了崔氏长房名下,还得寻机找苻琰说一声,求他帮忙重新造藉,从崔氏长房脱离最好。 这些先放一边,当下她记着另一件事,南星烧纸钱到底是谁告诉了苻琰。 崔姣即刻想到刘蓉,她过去时刘蓉正从崇文殿出来,刘蓉早就记恨她,抓到这个把柄当然不会放过。 崔姣把衣裳穿好,开了门,几名女史看她平复了,便端水来给她洗脸,她与三人直说了这事,都气的牙痒痒,把这仇记在心底,等找到机会再报仇。 旁舍这里,刘蓉得知崔姣从崇文殿一路哭回了廊房,便知一定是因那事被太子训斥了,都很得意,其实南星那点事她跟张贞娘去年就知道了,那时不以为意,再者南星对她们也算恭敬,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今年崔姣成了南星的主子,她借这事让崔姣吃个闷亏,但好像崔姣也没失宠,仍住在廊房中,人倒是比从前安静不少,除了服侍苻琰,已不常出来走动。 两边相安无事,至下旬一日,崔姣来了月事,肚子疼的受不了,借此向家令告了两日假,家令替她与苻琰禀报过,苻琰准了。 下午医师过来给她诊脉,开了几副调养的药,崔姣服服帖帖的躺着,南星拿着她的药去厨下了,屋里只有玉竹和木香,木香叽叽喳喳说,“掌书一生病,太子殿下就令医师过来了,太子殿下真疼掌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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