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琰手给她擦眼泪,“孤已与母后说定,待陛下旨意发下,你就是孤的承徽。” “那妾在这里等着殿下带妾回东宫,妾不要什么大院子,”崔姣坚持道。 苻琰眉目柔和,这刹那软了心肠。 崔姣道,“大院子冷清,没有小院子温暖,后日就是年关了,阿兄买了许多年货,今年在小院里过年,一定很开心。” 她勾勾苻琰的尾指,邀请他,“殿下到时若一个人在东宫,不如来与我们一起过年。” 她邀请的诚恳,苻琰有些许心动,过年是有休沐日,宫里过年都是在大明宫参加年宴,夜晚还得陪皇帝守岁,他身为太子,得时刻在场,想来小院过年也不行。 苻琰把她手扔回被里,施施然开门离去。 崔姣啧嘴,不来才好,有他在,他们兄妹可过不好年。 崔姣起身拴好门,再睡个囫囵觉,天亮时起来就见崔仲邕蹲在厨房洗那两个碟子,崔姣略显难堪的进来,“阿兄,我来洗吧,昨晚是我饿了……” 崔仲邕低声说没事,洗好了碟子,与她笑笑,“快去洗漱吧,朝食已经做好了。” 崔姣知道他心上难过,想了想说,“阿兄,他过年不来的,我们能过个好年。” 崔仲邕被她这安慰逗得想笑又难笑出,只说,“牙牙,你要走,我不拦着你,只是你一人走,我不放心,我想送你去益州,两个月够一来一回。” 崔姣想着此时此刻,这院墙外,定有人在盯着他们,她一个人走,都不容易,她与崔仲邕一起走,是不可能的。 “现在也走不掉,过完年再看,”她敷衍道。 崔仲邕便要出门去再购置一些年货,崔姣跑到门外叫他,“阿兄,记得买把匕首回来。” 若她一人走,还可防身用。 崔仲邕便答应着走了。 这日,苻琰没来,崔姣猜他在宫里忙的脱不开身,皇帝还指着他兼管朝政,这年下更忙的不可开交。 崔姣自在了一日,至年三十这天,早晨蒙蒙亮,苻琰竟来了。 崔姣一问才知,皇帝的风痹又犯了,今年宫里的年宴没开起来,皇后倒是要留他在蓬莱殿过年,但陆如意被皇后召进宫,苻琰厌恶陆如意,才没去成。 小院里也忙起来了,照着过年的风俗,崔仲邕早早用桃木削了一对桃木片,桃木片上写着神荼、郁垒这两个门神,将其悬挂在门梁上,以示辟邪。 但门梁高的很,崔仲邕本想搬来凳子挂门神,结果崔姣缠着苻琰,夸他个高体健,求他帮忙挂门神。 “殿下是不赀之躯,有殿下挂门神,这门神一定听殿下的话庇佑我们。” 苻琰被夸的心情怡然,便帮她把门神挂上了。 门联之类的也写好了,崔姣个子小,崔仲邕在厨下忙,崔姣便又求他和自己一起贴门联。 苻琰只看这条巷子,家家户户都有人在贴门联,多是夫妻在贴,崔姣就站在他身侧,他们也成亲拜过堂,他们也是夫妻,这门联确实应该是他们来贴的。 两人一起将门联贴好,又听见在放爆竹,崔仲邕也买了爆竹,崔姣胆小,崔仲邕要出厨房给她放,被她挤挤眼,只得退回去,然后听她奉承苻琰。 “妾不敢放爆竹,殿下威仪显赫,求殿下帮妾放爆竹,一定能将邪祟疾病都炸跑。” 她仰着头,眼中尽是对苻琰的敬慕,也许在她心中,苻琰是她为之瞻仰的神明。 苻琰那张凌厉的面孔都不觉柔和下来,拿起爆竹在院里点燃,旋即就听到噼噼啪啪声,崔姣捂着耳朵缩在他身后,被他一把夹起给带到廊上站去,瞬间院里响起崔姣咯咯笑声,然后就被苻琰捏着脸揉了一下。 崔仲邕从厨下探头出来,惊异不定,他怎么觉得牙牙是在用软话使唤太子,太子还乐在其中,竟都不生气! 太子应是喜欢牙牙的。 若他知道牙牙为避他离开长安,会不会怒极杀人?
第40章 第四十章 院里爆竹放完了, 溅一身灰尘,崔姣拍拍衣服,指指苻琰身上的灰尘,说, “殿下也有落凡尘的一天呢。” 笑着攥帕子给他周身都拂一遍。 她围着苻琰转, 穿着厚厚棉裙也遮挡不住这娇娇细细的体态, 朱唇含笑, 玉白的手十分贴心将他衣襟衣袖腰间衣缀都抚干净、连衣摆也没放过。 苻琰看她,是个极贤惠的小妇人,一心为着自己的夫君,心里眼里也只有夫君。 在这一方小破院子里,再无东宫的那些人伦礼节, 也不必顾虑诸多旁人言语,更不会介意将来会进东宫的那些女人。 他们如同一对再普通不过的庶民夫妻,言语行止皆有举案齐眉的缠绵情深之态。 这一刻, 苻琰短暂的想过,如果他不做这太子, 仅是一庶民, 兴许崔姣就真的能做他的妻子了。 他想着若有个崔姣这样的小妻子,家中一定井然有序,欢笑声不止,不会像在冷肃深宫里,他看不见有人对他笑,也看不见有人一心扑在他身上,人人都戴上了面具, 面具戴的太久,连怎么拿下来都不知道。 所以崔姣才可贵。 可是崔姣做不成他的妻子, 东宫的太子妃遴选,向来选出的都是士族贵女,要在朝堂中对太子有助力。 崔姣够不上这个位置。 不过也无甚紧要,她先做他的承徽,若她兄长能在春闱争口气中进士,他再提一提她的位份,她虽然做不成太子妃,但良娣是做得的,他们拜过天地,入过洞房,是天地祖宗都承认的夫妻。 虽在名分上缺失,但他心里只认她是自己的妻子。 崔姣轻柔问他,“殿下有给妾带避子汤药么?” 她其实也能去找草堂大夫买避子汤药,但民间多是偏方,草堂大夫也可能医术不精,开的药也不知会不会伤身,她以前在崔氏,就听下人说过,为防崔大郎房里的侍妾怀孕,也都给她们喝避子药,那药是草堂大夫开的,药性凶猛,侍妾喝了后,再也无法生育,还落得大大小小的病症。 崔姣断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去赌,有苻琰当然要苻琰出力,东宫的医师都是术业有专攻,他们开出来的避子汤才不会伤她,哪怕过了一日,她也想喝上避子汤。 苻琰滞了滞,十分自然道,“孤忘了此事。” 他还有脸说忘,明明那晚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什么等娶了太子妃,他就让她生一对儿女,不是要给她带避子汤吗?提起裤子就忘了!他身为太子,一言九鼎都做不到,忒贼滑! 崔姣又不能指着他的鼻子骂,只好装作不经意的笑道,“那殿下下次来,记得带避子汤给妾。” 苻琰点了下头,她就拿起扫帚去将那一地的碎竹屑扫掉。 午食吃的是馎饦,对付着吃的,最重要的是年夜饭。 外面又热闹起来,都在吹笛击鼓驱傩,崔姣跑厨房把崔仲邕叫出来,又唤了苻琰去搬鼓架出来,这种傩事在宫里要更盛大,每年年关宫里都会办驱傩仪式,有专人挑驱傩舞,意为去除疫鬼,来年顺遂安康。 但傩事大多是在除夕夜办,民间倒与宫里不同,白日就驱了起来。 崔姣将击鼓的木鼓槌塞苻琰手里,说,“殿下来击鼓,有殿下坐镇,就能把疫病都驱走,阿兄吹笛吧,我去厨房看着火候。” 她蹦蹦跳跳走了。 苻琰想斥一句荒唐,他堂堂太子,岂能做这乐师的行当,但这院里又没人,大过年的好日子,就是放松些也未有不可。 站在他旁边崔仲邕闷不吭声。 苻琰看他手揣着衣袖,竹笛别在腰间,若不在意他那一身穷酸相,倒也是个玉树临风的俊郎君,苻琰对崔姣这位兄长是有些看不上的,书生向来懦弱,他连自己都顾不上,就更难顾上崔姣了,不过他毕竟是崔姣的兄长,照着民间的俗规,也算是苻琰的内兄①,苻琰而今又有抬崔姣位分的想法,便也要给这内兄抬举抬举。 但苻琰也不会假公济私,若这内兄是个中看不中用、腹中草莽的废物,那断然不能允他入朝堂,崔姣的位分也只能待她诞下他们的孩儿,他再请封晋升,个中虽有波折,应也差不大离。 苻琰便击起鼓来,鼓声阵阵,气势如虹,崔姣从厨房探头出来,见崔仲邕慢慢也执笛吹奏,悠扬的笛声合着震荡鼓声,盖过了外面那些杂乱的鼓笛声,片时,就都停下,只有这院里的乐声越过墙头,四散听闻入神。 苻琰擂完了鼓,崔姣唤他道,“殿下快帮妾抬桌子出去,妾给殿下做黄芪羊肉。” 苻琰便将木鼓槌丢在鼓上,进厨房去帮崔姣搬桌子,崔姣捧着一盆羊肉出来,悄悄看了看崔仲邕,崔仲邕闷着脸将鼓抬回去。 有苻琰在,这年他过的不开心。 崔姣也没办法,苻琰死乞白赖不会走了,原本以为他会被宫里绊住,可谁知道皇帝又犯了风痹,皇帝秉性她也见识过,他不舒坦,别人也别想舒坦,宫里还想过年,只怕有喜庆的,惹他不快了,还要被罚。 方才崔姣有意让他们合奏,是盼着苻琰能与崔仲邕说一两句话,发觉崔仲邕的才品,不指着苻琰会提拔崔仲邕,但也得让苻琰对崔仲邕有惜才之心。 可惜她的良苦用心,这两人还是不太对付。 崔仲邕转进厨房,见苻琰坐在崔姣身侧,崔姣细胳膊细腿,忙的团团转,一面还指使苻琰做调料包,苻琰黑着脸往纱布里塞黄芪、花椒、桂皮等佐料,塞的满满当当,又被崔姣说什么多了什么少了,眼见苻琰那脸越来越黑,崔仲邕唯恐他发作,忙走过去,要接他手里的调料包道,“殿下受累,仆来吧。” 崔姣知他不是真心想替苻琰做这事,只是怕她被苻琰责骂,他实在担忧过度了,苻琰显然是心甘情愿,他不想做的事,没人逼的了他。 果然苻琰脸更臭,调料包不给他,反道,“孤不累,你既然很闲,就这年味你做首诗来与孤听。” 是要考究崔仲邕学问之意。 崔姣心口一扑通,诗词是崔仲邕拿手的,这难不倒崔仲邕。 崔仲邕一顿然,便念出声。 “铜龙看却送春来,莫惜颠狂酒百杯②……” 苻琰道了声罢,他便止住,这是他随口想的,沾着年味的喜,就显得十分寡然无味。 中规中矩的,形同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样的诗文,在他的崇文馆里,随便一个食客都能做出一首来,可见这内兄是平庸之才,不堪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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