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除夕夜,崔姣与崔仲邕吃完了年夜饭,坐在屋廊下闲谈,一起守岁,这是他们兄妹独自过的第一个新年,恬静安然,会有种历经艰难、恍如隔世的悠闲,曾经在崔氏的苦难不再有了,他们也能平平安安的过着年。 崔仲邕买了几个小烟花,崔姣在院里放着玩,燃放的烟火在夜空中极绚丽,但没好看多久就熄灭了,这天也不好,还飘起雪花来。 崔仲邕进屋去拿毡布,想遮一遮廊上风雪,抬脚出来,却见廊下崔姣被太子环抱住,崔姣在与他说悄悄话,不知说了什么,连太子的冷脸都露出些微笑意。 崔仲邕紧住五指,终是后退到屋中,把廊下让给了他们。 苻琰是翻墙进来的,唬得崔姣以为进贼了,结果他进来就大步过来,蛮横的把她抱住,她阿兄在屋里,若看到他们这样,一定又是难受。 崔姣先让他松手,他不松,随后软声要他抱自己回房,他也不干。 崔姣后知后觉的悟出来,他是想她了,不是想跟她睡觉,是想汲取她身上的温暖,来暖化他在宫里被伤过的心。 崔姣轻搭着他的手臂,悄声问他,“殿下是特意来与妾一起守岁的吗?” 苻琰默声。 崔姣张开胳膊回抱住他,在他耳边轻轻道,“守岁的晚上,会有年兽来吃人,妾保护殿下,决不让年兽吃掉殿下。” 漫天雪花扑簌簌的落下,落在他们的脸上、身上,冰冰凉凉的。 苻琰听到她喊冷,想嘲笑她,如此怕冷怎么保护他,但最后把她抱进了屋廊,他们倚靠在一起取暖,她埋首在他怀中,小声的唤他三郎,声声融化了他的心,让他想起在黾斋内,那宫婢所念的诗。 那首诗还有最后两句。 守岁家家应未卧,相思那得梦魂来。③ 他的相思,全给了崔姣。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苻琰怀抱住她, 风雪都被他阻隔掉了,他背上倒落了一层白,自找的,要他进房又不去, 非得赖外头遭雪沫, 再显得多凄凉, 崔姣也不心疼他, 多叫几句三郎,让他多吹吹冷风,遮好她,别把她给冻着了。 苻琰的指腹在她眉眼鼻唇间描摹,一点点把她刻在心底。 崔姣被他摸烦了, 又不能打断他,想半天,想到厨房里还剩半锅吃剩下的黄芪羊肉, 调料包还是他做的,说让他少放点桂皮和草果, 他胡乱塞了一堆, 黄芪羊肉做出来后,闻着一股甜辛味,其他调料味被盖过去,好吃也好吃,就是用过食,水也喝的多了。 崔姣问他,“三郎年夜饭用过吗?妾给您留了黄芪羊肉。” 苻琰松了松, 她从他怀里出来,牵着他的手一起进厨房。 今晚除夕, 要守岁,小院的屋舍内都点着油灯,苻琰坐在灶下生火,崔姣把冷菜都热了一遍,他们一坐一站,做着寻常劳务,好似这样过活了许多年。 热好的剩菜都端上桌,崔姣抠抠搜搜将空余的大半碗荪米饭拨给他,荪米比一般米贵的多,若不是过年,崔姣与崔仲邕也舍不得这般奢侈,现下这些都便宜给苻琰了。 崔姣心有腹诽,在她这里白吃白喝还白睡,也没见出点银子,真把这里当自己家了。 崔姣支着腮坐在他身边,他吃她布菜。 吃到黄芪羊肉时,苻琰眉一拧,道了句,“怪味。” 崔姣促狭起来,“这可是您自己调的味,不许嫌弃。” 苻琰嫌弃的吃了几口,就再也不碰黄芪羊肉了。 那碗荪米饭他吃的干干净净,崔姣都怀疑他饿死鬼投胎,总不能真没吃年夜饭,东宫里也没人敢饿他。 用罢膳食,再茶水漱完口,他也不管是在厨房,把崔姣搂住,逮着她的唇啃,啃的她呜呜叫,才稍微柔和些,又亲了许久,崔姣绵绵的坐在他腿上,被他亲的浑身发软,然后手也不老实的顺进衣襟内占她便宜。 崔姣涨红着脸咬他,“三郎给妾带避子汤了吗?” 苻琰放她下地,把揣在大宽袖里的药拿出给她,说,“不可放糖。” 崔姣猜是糖与避子汤药性有冲,便记下了。 苻琰微微道,“年后就随孤回东宫吧。” 崔姣做出欣喜状,“皇帝陛下要封妾做您的承徽了?” 苻琰略略点头,看她这般高兴,才觉早在之前就该给她名分,这样就不会往外乱跑了。 眼瞧屋外雪下的小了,崔姣指使着他,“夜里还要放庭燎,阿兄累了一天,怕是睡着了,三郎你去烧庭燎么。” 她指使他,就像小媳妇在指使自己的丈夫,生不起厌来。 苻琰便踱到屋外,寻到东北的院墙去,确实堆了几捆柴,便提到院中,就地引火来点。 崔姣趁他在外面的空头,取了一副避子药来熬。 地上落了层雪,想把火引燃没那么容易,崔姣看着他点火,点了好几次才着,她的汤药也熬好了,忙端起来倒进碗里,自己一个人坐在桌前,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热乎乎的药,喝到嘴里才踏实下来,又暖和又安心。 崔仲邕从屋里出来,见苻琰在生庭燎,崔姣不在他身边,便先在廊上挂好遮风雪的厚毡布,再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眼,崔姣趴着桌子在喝什么,他不禁莞尔,大抵是没吃饱,夜里又偷吃了。 崔仲邕要过去看看她吃的什么,至门前,闻见了苦药味,忽一顿,想到下午苻琰走时,崔姣与他说,要他带药来,那时也没想过什么药,不过脑就忘记了,现在看崔姣在喝药,他心揪起来,莫不是她生病了,他连她生病也不知。 崔仲邕再看过苻琰,他已点着了庭燎,迈着步子过来。 崔仲邕只咬牙低头回转屋里。 半晌,隔着窗,他见苻琰横抱着崔姣回房,崔姣异常温顺的靠在他怀中。 崔仲邕霎时想冲出去,可他冲出去的后果只有激怒苻琰,崔姣就得更卑微的讨好苻琰。 崔仲邕攥紧五指,猛地坐到书案边,提笔执卷,奋发图强。 -- 守岁的夜里,崔姣陪着苻琰胡天胡地,累的手指头都懒得动,贴着他说悄悄话,叽叽咕咕的,又被他嫌烦给摁在被里吻的发晕,才迷糊着半梦半睡。 她拿苻琰的胳膊当枕头,面上潮红,眼眸半睁半合,脑后长发悉数落到他肩头,呢喃着喊腰酸,要他揉。 苻琰才好脾气的给她揉了揉,揉过后又把持不住作弄一回,她就张着纤白的手挠他的背,挠了好几下便被凶狠欺了回去。 拂晓时终于被放过。 苻琰起身任劳任怨烧了水,头次破天荒给她擦洗,才忍着没出完的躁火,把她安顿回床,看她趴在枕头上歪着脑袋睡得香,他给的佛舍利还戴在她的颈上,他说过不许取下来,就再也没取下来过。 苻琰抿着笑托起她的脑袋,想把枕头摆正,可一拿起枕头,那底下竟放着一把匕首。 这破院子她也住的害怕,所以才藏着匕首防身吧,若是他不来,她必定担惊受怕。 苻琰不由弯身亲亲她的额头,把枕头放好,让她趴回枕头上,他从荷包里摸出一串金子做的春钱,每年过年,宫里都有撒春钱的习惯,皇帝皇后都会赏赐下去,宫妃宫人皇子公主都有,苻琰还小的时候,也得过几串春钱,那时候春钱给小儿的叫洗儿钱,因为他年纪小,洗儿钱是辟邪驱鬼的护身符,后来他大了,做了太子,也就没人再给他备这些东西。 给崔姣的这串洗儿钱,是他去北衙时,听见有偷懒的禁军在一起串春钱,说是串给自己的妇人,还要诚心祈祷,才能保佑妇人不被邪祟侵扰。 他便也有了串春钱的想法,偷懒的禁军都挨了罚,他用几块金饼从那些禁军手里挨个换了春钱。 他也想给自己的小妇人一串春钱,这一个个春钱带着那些禁军最诚挚的祈祷祝愿,会保佑他的小妇人平安快乐,不被阴祟妖魔残害。 他把那串春钱塞进崔姣的手心里。 冰冰凉,崔姣在睡梦中缩着手不让塞,还是被他强硬的塞在手,随后就快步出去,牵着自己的马飞奔回东宫,换一身朝服,去赴今日的朝会。 崔姣睡到晌午才醒。 起来时察觉手里有串钱,依稀记着是苻琰塞给她的,抠门的才给这点钱,把她当乞索儿打发了。 崔姣骂骂咧咧了几句,春钱被她随便丢进嫁妆箱内,今日是元日她也清闲不得,眼瞅着苻琰越来越缠着她,出宫也不能甩开他,她得抓紧时间快点走了,只是这三箱的嫁妆笨重,她想全带走没那么轻便,给崔仲邕留下一箱以做日常开支花销,剩下的两箱换成飞钱,再携飞钱入益州。 院里有响动,崔姣开窗看,是崔仲邕在扫地,地上又是落雪,又是枯枝灰烬,崔仲邕全给扫干净了。 化雪的天更冷,崔姣换了厚一些的素色袄裙,先出去打水洗漱,那边崔仲邕已做好朝食,她洗漱完就可吃了。 没有苻琰在,兄妹俩吃着朝食都舒心。 崔仲邕憋了一夜的疑问,这时问出来,“牙牙,你是不是生病了?我昨晚见你在喝药。” 崔姣一讪,笑道,“阿兄莫担忧,我没生病,喝的是补气血的汤药。” 崔仲邕将信将疑,想到那药渣就倒在唾壶里,回头带到卖药的铺子去问问,看看是不是补药。 崔姣喜欢吃元阳脔,大半进了她的肚子,朝食用罢,崔姣和崔仲邕道,“阿兄,太子赏给我的三箱财物,我留一箱给你,剩余的我想换成飞钱,带去益州。” 崔仲邕也不推脱,道着好,兄妹先把厨房里的杂物处理好,崔仲邕提着那唾壶出去倒,留了一点药渣装在荷包中,转而和崔姣两人一起去胜业坊,胜业坊内有进奏院,他们去的就是进奏院,苻琰派去盯着他们的暗探跟了一路,见他们是去进奏院,便没跟了。 进奏院是地方官来长安觐见皇帝陛下、办理地方要事的在长安地方署衙,长安内的进奏院有好几处,胜业坊内的进奏院管的就是剑南道成都府那一带,要兑飞钱,也是要先报与进奏院的进奏官,得了他们点头,再把手头携带不便的钱银送来置换飞钱,然后就可以在他们指定的剑南道成都府当地衙司取钱。 两人与进奏官知会过,那进奏官点过头,崔仲邕便去西市租了一辆马车,要把两只箱子抬去进奏院。 崔仲邕原有些犹豫,担心外面盯着他们的人会察觉。 崔姣却不惧怯,“畏手畏脚反倒会被他们生疑,住在这里,太子也没不准我们出去,只要我回来,他们不会以为我想逃走。” 苻琰都被她哄住了,如何也想不到她还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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