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从小到大, 苻琰虽是弟弟,但固来没有孩童的顽皮,大公主又是豁达开朗之人,姊弟间几乎没红过脸, 这还是大公主头次与他恼。 苻琰听得很反厌, 崔姣什么样,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崔姣长相明媚,心却向一,崔姣从始至终只爱慕过他,她被他带回东宫,便满心满眼都只有他, 大公主说她勾引男人,还不如说,是那崔三娘不知检点, 反污蔑崔姣,前次她想借崔姣入东宫不成, 转头便与襄王有了首尾, 这才叫勾引男人,襄王若不中用,崔三娘也会马不停蹄的脱离他,奔赴下一个。 “长姊看轻她,她便有诸般不是,哪怕她曾经帮过长姊。” 大公主一噎,她把崔姣说的如同恶妇, 可崔姣一直以来都温良谦善,若不是崔姣, 她至今还不知郑孝饶是狼心狗肺之徒,崔姣于她是有恩情的。 大公主颇觉理亏,崔姣入这东宫多日,确能看出她是何心性,不能单因崔明秀几句辨不清真假的话就断定崔姣不是好女郎,可崔姣是好女郎,苻琰怎愿舍下手。 大公主知他一心扑在崔姣身上,再多说也无益,犹疑再三,说,“三郎,不论你有多钟爱她,我只是希望你能留一个心眼。” 她也不再多话,自行走了。 大公主来闹这遭,又耽搁了片刻功夫,苻琰入政堂内,他的桌案上已垒起一叠奏疏,苻琰刚落座,又送来一叠,过年放了三日假,年前的政务都挤在一起,加之今日朝会过后,各地三三两两的地方要政也报了上来。 加一起,能把苻琰埋在桌案中。 苻琰已习以为常,板板正正的翻看处理这些奏疏。 一眨眼就过了申时,家令过来署衙,说皇帝的风痹缓和不少,今晚在太液池畔的拾翠殿设了家宴,苻琰下值后得过去参宴。 苻琰手头的奏疏还有多半没料理,下值都是天黑后了,皇帝这家宴也只有迟去。 家宴上,苻琰想自己与皇帝提晋崔姣为承徽,这连番的事,他想皇后先前所言怕也是虚的,崔姣的位分,不如他自己去跟皇帝说。 家令猜他来不及回东宫,便将去家宴要穿的华服以及要呈给帝后的年礼先行送来署衙。 苻琰忙完了政务,外面已是黑天,他更换一身华服前往拾翠殿,拾翠殿内此刻正舞乐齐奏,各宫妃嫔,皇子公主皆入席。 皇后与皇帝似乎不愉快,苻琰入座时,他们脸上都不见笑意,王贵妃却不在席上。 皇帝倒是难得有点良心,记着这过年期间,自己把事全丢给了苻琰,让中官把自己桌上一碟金银夹花平截端给苻琰,道,“太子近来辛苦,朕看着清减了。” 苻琰便起身敬了他一杯酒,随后再与皇后也敬过酒,将年礼各自奉上。 皇后受了他的敬酒,见他并无间隙,料想先前也不是大事,他没放心上,那她自己也不会放心上。 苻琰献给帝后的年礼中规中矩,既不出彩,也不会叫人看了觉得是敷衍薄待。 太子献礼后,其余皇子公主也一一献上礼。 襄王一直未动,到后来还是皇帝问起来了,襄王才献上一张乐谱。 皇帝看了看那乐谱,曲子尽合他的意境,直赞妙,要赏赐他。 襄王言道,“这乐谱是阿姨①与儿合力精心谱成,现阿姨在病中,儿无备其他贺礼,实不敢独揽功劳。” 皇帝一听到王贵妃,就心生怜惜,“贵妃用心了,朕犯风痹,她左右执巾栉,她对朕的心,朕岂有不知的。” 皇帝忽瞪一眼皇后,哼道,“皇后若有贵妃半分心,就不会送那盅炙鲈!” 皇后反唇相讥,“我送炙鲈是给陛下吃的,怎知陛下会让王贵妃食下,王贵妃不能吃花椒,连我都知道,陛下莫非不知,就算陛下不知,王贵妃自己不知道自己不能吃花椒?这也能怪到我身上。” 皇帝气的吹胡子瞪眼,“朕看你就是存心要害她!朕知道你这些年心里存着恨,当年是朕对不起你,可你难道就没一点错!外巧内嫉,你还像个皇后!” 皇后道,“我不像皇后,这宫中诸事我至少管的井井有条,陛下倒是皇帝,朝政大事都是三郎在替陛下顶着,陛下是太平天子,享极乐盛世,我们这些人都是劳碌命!陛下说我害她,我为什么要害她,三郎才略出众,惠奴活泼伶俐,我有这样一双儿女,我犯得着害她?别是有人想借机害我,陛下该明察秋毫才是。” 皇帝说不过她,又气又无奈,如今这内宫确实她管的不错,前朝有太子总揽政事,他素日不愁这些,日子也过的逍遥,都说他是逍遥天子,可这逍遥也沾得是自己妻儿的光,有时候他也想过,自己毕竟是皇帝,政事军务,还得捏在自己手里好。 但如今老了,人老了,力不从心,那些政务比缠在一起的糟乱头发还麻烦,他时不时风痹发作,其实已不能再操劳朝政。 皇帝一个人生闷气,把乐谱给旁边的中官,让仗内教坊来奏乐。 襄王乐见帝后不和,笑道,“这乐谱得用咸篥吹奏才有神韵,儿来吹奏。” 五公主也从座上起来,叫道,“那儿来跳舞助兴。” 皇帝龙颜大悦。 一时襄王与五公主下场舞乐,皇帝看的欢笑不止。 这家宴仿佛只是他们三人的家宴,其余人都成了陪衬。 一曲毕,皇帝高兴,赏下不少珍贵物给襄王兄妹。 其余人也只能跟着称赞襄王兄妹精通音律。 苻琰耐着性子等到宴后,皇后携大公主早早离座,皇帝也喝的半醉,被中官扶了起来。 苻琰走近,自另一边搀扶住皇帝,直扶着皇帝坐上龙辇,皇帝打了两个酒隔,问他,“太子是有事要求朕?” 苻琰微微俯身,轻声道,“儿有一侍妾,想请陛下晋封她为承徽。” 这是小事,皇帝立马拍定,道了声好,虽说皇后与他吵了几句,但他今日心情很好,对太子也有好脸色,太子肯为一个侍妾来求他,可见太子那病算不得事,这侍妾有功,封做承徽再合适不过。 皇帝便召他随行,回紫宸殿再拟旨册封。 站在拾翠殿外的襄王笑送着他们远去,那崔姣还真有本事,竟然把他三哥蛊惑的亲自跟皇帝陛下讨封,三哥还不知自己头上戴了顶绿帽子,待召封下,他就让人四处传一传这□□行径,他三哥恐怕就成了长安城的笑柄,且看那些支持他的大臣还会不会再向着他。 -- 苻琰与皇帝讨到旨意,先回了东宫,家令看他眼尾眉梢隐带着喜色,知是有好事,大抵也和崔姣有关,想问不敢问,只听他说,“把宜春宫收出来,今后是崔氏的寝宫。” 家令讪问,“不知殿下给以何封号?” 寝宫里住的都是有名有姓的妃嫔,崔姣仅一介侍妾,住不得这等寝宫,除非已被晋封。 “承徽。” 家令手心里一阵发汗,面上笑道,“原来是承徽娘子。” 五品的承徽,太子就给了,谁听了不得说一句太子厚爱,这传到皇后耳中,皇后必然又是一番气恼,可也无济于事,太子这是铁了心要晋人,谁也拦不住。 “备办酒席。” 苻琰来不及换衣,匆促交代了一句,便出东宫,骑马直奔永和坊。 苻琰出东宫已是宵禁,执太子令一路通行,进永和坊,坊内已是一片漆黑,他记得崔姣的小院,骑着快马至小院前,嫌敲门太慢,他飞身跃进院墙,她的小破屋内有昏黄灯光,不觉心中温煦,直至到屋廊下,才看到那窗上映着一对剪影。 他一怔,意识到屋里有别人,从那剪影上可以看出是崔姣的兄长,他拧了拧眉,这深更半夜,她兄长还进她的屋子,实在没规矩,就算是亲兄妹也得避嫌,更何况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苻琰欲进去赶人。 却听里面在争执,他们说话声很小,但这夜里太静,还是依稀听的清。 “牙牙,这药不要再喝了,这是避子药,是药三分毒。” “……不喝会有孩子,这是宫里开的药,不会有毒的。” 崔姣的嗓声在颤,苻琰属实烦这内兄,他给崔姣的避子药自然是最好的,这内兄又蠢又无能,若非崔姣在意,早被他轰出长安了。 屋里有一阵没说话。 须臾崔姣先开的口,“阿兄先回房吧,他没准会来,看见你在这里会生猜忌。” 苻琰一抿唇,这话没错,就是听着刺耳,若崔仲邕呆在她房里,他确实会有猜疑,可他信崔姣,崔姣不会背着他做出对不起他的事。 屋里有频繁走动声,未几他听到一声脆响,崔仲邕打了自己,紧接着是崔姣在哭泣,“阿兄别打自己,是我不好,不该让你担忧……” 窗纸上,她抬手指想触崔仲邕的脸,却不敢,那含着怯糯试探,连对苻琰都不曾有过 ,看的苻琰胸口一疼,下一瞬崔仲邕的声音低的微不可闻,但可惜还是被他听清了。 “我真想、真想杀了他。” 苻琰猛地抬脚,踹在门上。 屋里人立时静了。 旋即那扇不结实的门,被他两脚踹开,他终于看清他们脸上的张皇,丝毫做不得伪。 苻琰一脚踏进来,他脑子里还在回想皇帝准许他册封她为承徽时,那难以遏制的喜悦,是他长这么大,唯一一次的极喜,这一路来,他想过亲口跟她说,她是承徽了,她会不会激动的落泪,她会不会更爱他。 可他没料到,她先为了她这个兄长哭了,人不能骗自己,她连碰崔仲邕都不敢,那小心翼翼的姿态与和他在一起时截然不同。 她有许多次说过喜欢,她的喜欢大胆而热情,不像今晚这样,悄悄的、怯弱的,珍之若宝。 苻琰立在门边,望着她扯唇笑,“孤为你请封了承徽,你开心吗?” 崔姣眼神躲闪,蓦然一笑,道开心。 苻琰这时候才瞧得出她的情绪,他回忆里,崔姣一直是温柔顺从的,他记不起来,崔姣开心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只记得现在她不开心。 苻琰朝她伸手,“随孤回东宫。” 他想着,只要她毫不犹豫,不看崔仲邕一眼,直接走来搭上他的手,他就原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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