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押珍珠的这间邸店就是官办的,突然得了皇族才能用的珍珠,便赶着上报了。 皇室用珍珠的公主宫妃极多,一时不好查,也不知为何遗落民间,苻琰抛掷脑后,回内室又坐到镜台前,看着崔姣留的那些首饰独自伤感。 看着看着,却发觉其中有发钗上也缀着珍珠,心头一震,忙让人去把王六抓来。 王六被抓来也吓得哆哆嗦嗦,苻琰问什么他答什么。 “草民是在东市的朱雀大街上遇到那位小娘子,小娘子衣着富贵,草民先送她去了西市的永和坊,之后又送她去了安兴坊,这颗珍珠是她从金簪子上抠下来给草民的,草民换了一贯钱,不敢多拿钱又送给她了,她付了草民十个铜板的车钱。” 永和坊有崔姣和崔仲邕之前的故居,安兴坊里有裴府,崔仲邕当时在裴府做账房,是裴缨寿送去的。 苻琰不能一下断定他说的小娘子就是崔姣,也可能是裴缨寿,可裴缨寿在裴用走后,已经回河东了,他就是送信,也得等些时日。 苻琰也不愿信崔姣死了,哪怕他刚开始真觉得她遭了崔三娘的毒手。 有一线希望,他就想探一探,也许她真的没死呢? -- 十七日一早,崔姣雇的马车到了门口,崔仲邕先出来,探头探脑,一眼见苻琰站在巷子中,阴恻恻看他。 崔仲邕吓得一惊,叫道,“太子今日不上朝,怎这么早来寒舍?” 崔姣在院里听见苻琰来了,一溜烟跑回了屋。 车上的马夫等不及,问道,“到底走不走?” 崔仲邕笑着走过去,递了半块金饼,说不走了,那车夫拿到钱也不吭声,就走了。 苻琰慢慢踱步过来,问他,“你要去何处?” 崔仲邕道,“今日约了友人去茶肆清谈。” 苻琰越过他,往院里看,没人,便转身走了。 -- 崔仲邕赶忙进屋,着急的对崔姣道,“他是不是怀疑起来了?” 崔姣直摇头,“我没露出过破绽,他不应该怀疑,也许是想到我,才来找你,阿兄坐马车我有点不放心,不如坐船吧,你去西市问问,有没有去益州的船,我尽快就走。” 崔仲邕又跑了西市,把出长安的篙师都问了一遍,最早是在十九日晚。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十七这日阳光明媚, 但崔姣不敢在外面乱跑,她虽觉得苻琰不会怀疑,但他这人疑心重,只要他有一线疑虑, 极有可能已经安排人在这附近监视了。 伸头一刀, 崔姣怕归怕, 也想好了, 她男装出行,她个子不及郎君高,但扮做十四五岁的小郎子也不能认出来,这个年纪的小郎子还没变声,雌雄莫辨也有之, 就是有暗探,她装成是来请教崔仲邕学问的小书生,扮的像些, 是她的拿手本事,以前阿娘还在时, 她就常常偷穿崔仲邕的衣服, 跑出去晃荡,也没叫人发现过。 苻琰也只有早上来过,这一天便不曾过来,到夜间两人都睡下了,院门被人推的框框响,崔姣在屋里睡得沉没察觉,崔仲邕披着衣服起来, 去开了院门,就见苻琰丧着脸立在门前, 崔仲邕迎他进来,新煮茶给他喝。 苻琰进屋坐在桌前,他来之前想过,哪怕看到崔仲邕屋里多出一个崔姣,他也喜多过怒,可是这屋里只有崔仲邕,崔仲邕沏好的茶放在他手边,他端起来喝一口,不如宫廷贡茶,更不如崔姣煮出来的茶水。 苻琰喝过一口茶就不碰了,问他,“你拿户籍去换了路引,你准备离开长安不参加春闱了?” 离春闱二十天不到,这时候离开长安,等同于放弃考试,科考对于崔仲邕这种寒窗苦读的学子而言何其重要,怎会随便放弃,还是那路引是他换给其他人用的。 崔仲邕微弯腰,恭敬道,“仆打算参加了春闱,若不幸落第,仆想送她回阿娘的家乡益州。” 他不见苻琰有话说,便自己开口问,“太子殿下,仆斗胆请问,可否归还她的遗体?” 苻琰朝后靠,塌着肩,一身落寞,许久才说,“孤寻不到她。” 崔姣人还活着,他当然寻不到她的尸体。 崔仲邕也是默默不言。 苻琰声音很低,“……即使孤找回了遗体,她是孤的太子妃,你也不能带走她,昭陵太子妃墓才是安葬地,你休想将她带离长安。” 崔仲邕一时错愕,“牙牙她真是太子妃?” 苻琰眼一戾,“你敢质疑孤?” 崔仲邕连说不敢,恐他生怒,道,“若寻到牙牙,但请太子殿下容仆祭拜,可怜牙牙再过两个月才满十七。” 苻琰想起他们在床上胡闹,他说她十七了,想要她生个孩子,可是她甚至不满十七,小娘子在这个年纪都是一派天真,大公主当年这时候还被皇后娇宠,可她背井离乡,被他带回东宫,过早的懂事,取意奉承皆是求生。 苻琰忽感到心口有密密麻麻针扎,疼的他喘不过气,他起身出门,崔仲邕看着他一身萧瑟隐入黑暗里。 崔仲邕还惦记着他说过的话,若按照他的意思,崔姣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能葬入皇家陵园,这是无上荣耀,他能说出来,显然不是假的。 翌日崔仲邕与崔姣把话一说,崔姣却不以为意,“人没了,他怎么说都行,他就是真有这想法,皇后和今上也不会同意,况且给他做太子妃也不是什么好事,东宫庶务繁多,上头有皇后这样的婆母就够累的了,今上也不是明事理的舅公,还有个难缠的王贵妃。” 她总结道,“就算放在普通人家里,太子也不是良配,可不是太子瞧不上我,是我瞧不上太子呢。” 崔仲邕真被她说服了,她说的确实不错,这女郎嫁人,谁不想嫁个舅姑能帮衬,丈夫体贴的人家,若依着崔姣所说,当今的陛下和皇后都不是好舅姑,太子也就是生在皇室,要是没这个地位,放在平民之家,有这样的舅姑,聪明的人家可不会嫁女儿给他,这可是十足的鳏夫命。 崔姣洗漱后也吃起朝食,许是被苻琰关在东宫闷坏了,出来胃口都变好,以前她也能吃,不过今日喝了两碗胡麻粥还不够,又吃了半碟胡饼,连她自己都觉得吃的多,不过却很开心,一想到明晚坐船出长安,她就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上三大碗。 朝食用过,崔姣寻思有些笨重的行礼都别带了,飞钱、户籍、路引才是最重要的,她带的东西多,且不说还有苻琰随时盯着,路上也易被人盯上,还是小心些。 崔仲邕找了两件旧衣裳给她,等崔仲邕去前面的书舍,她就在屋里给其中一件旧袄翻开,在里面多缝几个能装东西的口袋,崔仲邕身量高,她再改一改衣服就能穿了。 忙活一上午才都做好,便换上男装,戴上青灰色幞头,出了屋,正见崔仲邕回来。 崔仲邕见她穿着旧袄,两手畏冷的揣在袖子里,这衣服他穿小了,她穿上倒合适,而且是冬袄,她挺胸抬头,也不显身段。 崔姣学着他们读书人朝崔仲邕行叉手礼,学的有模有样,说,“晚生有礼,先生见教。” 逗得崔仲邕笑起来,又敛起说,“牙牙你还记得元宵节那晚太子抓了崔家长房的人吗?” 崔姣当然记得,太子帮她把仇都给报了,在这件事上,崔姣就算不念情,也是记着的。 崔仲邕道,“他们被发配去了邕州。” 邕州地属岭南道,岭南是烟瘴之地,寻常人在那种地方极难存活,这也是为何苻琰当初前往岭南道打牛公微艰难的部分缘由,没死在那里,都是万幸,更遑论大胜,所以朝臣才会敬服他。 崔家长房被发配到这种地方,他们向来养尊处优,自诩金贵,去了邕州,便是死路。 崔姣激动道,“邕州好啊!也叫他们尝尝艰苦,死在那里不亏,算是偿还以前造的孽了。” 崔仲邕带她出门去看长房被流放,两人装模做样手头拿着书,一前一后的出书舍,才出坊门,就见长房的人被差役驱赶着往城门处走,崔明秀和崔大郎死后,崔家也就剩崔阳中和其妻了,崔阳中倒是有妾室,崔氏一散这些妾室早就卷了行礼跑了,朝廷论罪,论的也是这对夫妻的罪,与那些妾室无关,是以崔姣只看见这对夫妇戴着手铐脚铐,亦步亦趋的行走在路道上。 崔姣还记着他们昔日冷漠又颐指气使的姿态,现今头发花白,脚步踉跄,全失了当年的嚣张。 崔姣目送他们出了城门。 这边靠近糕点铺子,崔姣便央着崔仲邕去买些糕点给她,明晚带路上做干粮正合适。 崔仲邕细心,给她挑的菓子都是她喜食的,买的多,手提着回去了,没忍心让崔姣累着。 隐在暗处的千牛卫将这一幕看在眼中,随即便报与东宫。 “那姓崔的书生带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小郎子在外行走,手上还拿着书,瞧着很疼人,小郎子想吃菓子,便买了,随后一起回的书舍,没再出来过。” 苻琰直皱眉。 那千牛卫极隐晦道,“殿下有所不知,这穷书生没钱去平康坊,也只有相互慰藉了。” 平康坊内的教坊娘子在长安内远近闻名,多的是郎君去花天酒地,不过得有钱,没钱连大门都进不去。 千牛卫这话的意思便是说,崔仲邕是个断袖,豢养了一个小郎子。 苻琰一阵默然,问他小郎子的长相。 “才十四五岁,玉雪似的人,生的白净出挑,跟那书生说话也是娇气模样,莫说那书生心疼,就是卑职看了,也想心疼心疼。” 那就是个男生女相的郎子了,其实才十四五,小郎子这个年纪也有许多显女相的,等过个几年,渐渐就能长成郎君伟岸模样,长安内也有豢养男宠的贵族,选的也多是这样年纪的郎子,等郎子年纪大了,多是被赶出去,就同女人一般,以色侍人,年老色衰爱便没了。 千牛卫嘿笑着,转头挨了苻琰一脚,苻琰喝他,“你也是断袖?” 千牛卫急忙摇头。 苻琰却说,“你要是断袖,敢染指孤的十率府兵,孤就剁了你。” 千牛卫吓得直磕头,“卑职岂敢,实在是小郎子貌美,若不是男儿身,就是平康坊内的教坊娘子也比他不如。” 苻琰顿时心中疑窦丛生,崔仲邕一个穷书生,能在长安开起了书舍,这钱定然是崔姣的嫁妆,他让人查过崔仲邕,初来长安时,身上的钱财全部投进形形色色的宴会中,后来得了陆令公的赏识,才没再投冤枉钱,熟悉他的书生都说过他穷困潦倒,崔姣不在了,嫁妆就是崔仲邕的,崔仲邕用这笔钱开书舍,苻琰也没想要回嫁妆,可怎么想,崔仲邕的反应都不对,崔姣是他的妹妹,妹妹不在了,他只在他面前伤心过,但转头却如同无事发生,崔姣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不说他像他这般哀痛,但至少也不会有心力与人结交,还给人买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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