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维音着松花色紫花袄裙,披着一翎雪白如珠的狐毛大氅,不顾严寒,在梅树下采摘开得正好的一丛淡黄色小花。 杳香在旁撑着十骨梅纹纸伞,替她遮挡风雪,口中劝道: “小姐,如今这么寒的天,您要采什么菊,让杳香帮您不好吗?” “杳香,这是款冬花,它的花蕾和叶片可晾晒入药,能润肺化痰,止咳平喘的。若再加入白芷、石决明、荆芥等药物,还有安神止痛的功效。” 近来,连日大雪,天气骤冷。 爹除却额头微痛,咳嗽又起了,且咳得极厉害。 她提起要去医馆请大夫,爹只听了个“医”字,便直接打断她,说这不过是小事,何必吃药请医? 虞维音便预备着,自己配了药,偷偷在他饮食中入药。 这样,爹就算不想吃药,还不是也吃了药? 想毕,她唇角露出一抹清澈恬淡的笑,又夹杂些许狡黠,立在院门口邵漠抬眸望见,便再也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怔怔地盯着那娇柔的女子。 细雪落在她乌黑的发、莹白的脸,素色的大氅上,很快,便消融成一点晶莹的光亮。 她整个人,也似要承风雪而去,仿佛转瞬便会消失在他面前。 邵漠感到一阵揪心的惧怕。 虽然已经知晓,与她再不会有其他的瓜葛,但心口那种撕裂般的痛,还是折磨得他日夜癫狂。 既不想让她瞧不起他,又舍不得离开她,如今还担心梁氏等人对付她,这种矛盾纠结的情绪,如虫蚁,时时刻刻噬咬着他的五脏六腑。 “邵漠。”虞维音唤他,无比肃然地叮嘱道,“一定要盯死卉香馆,尤其是梁氏跟庄列炳。” 父亲的头疾,一定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如今梁氏禁足,她大可利用这段时间,好生调理爹的身体,让爹尽快恢复健康。 掩了掩脖颈的缀白狐毛的大氅,她眼睛未抬,小心翼翼清理款冬草上的泥土。 邵漠墨黑的眸,凝在她玉脂般的肌肤上,眸沉了沉,却只一瞬便移开了双目,应声而去。 卉香馆,冬雪覆盖屋檐,瓦舍尽是白茫茫一片,偶有几声鸦鸣,显得愈发冷清岑寂。 梁氏的厢房外,庄列炳满脸防备地守着,不住用一双锐利眼眸,扫视四方,而厢房内,此时正秘密进行一场残忍的逼拷。 一身蓝袍的赵吾善,嘴里被巾帕堵住口舌,双手双脚,被粗壮的绳索捆住,脸面朝上,牢牢绑在长凳上。 他面色煞白,眼睛惶恐地睁大,盯着站在面前的梁氏母女。 想要放声疾呼,可是喉咙内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如同山谷弃兽,茫然而惶恐。
第116章 毒药 经过巫蛊风波后,梁氏母女俩憔悴许多。 梁氏穿着深色梅纹袄裙,披着朱红绣衫,本是亮色的衣裙,却只衬得一张脸苍白如纸。 她眼窝深陷,眼神里渗出阴寒的恨意,如饿狼般,狠狠瞪着面前的赵吾善。 虞楚恬一身淡蓝裙衫,拿着暖手,却丝毫不觉得温暖,浑身上下都感受到深深的冷意。 她的目光,如同梁氏一样,阴冷,而又充满恨意。 “表哥,千算万算,我们也没能算到,内鬼原来是你。你真行啊,一面来奉承我跟娘,一面又屁滚尿流地去捧虞维音的臭脚,你是想两边通吃?呵呵,庄叔叔那夜曾看见你躲在门外的拐角处了。我们这么长时间没问你,只是在给你机会,一个自首的机会! “可惜啊,这样的好机会,你却白白丢掉了。” 梁氏从亮格桂中拿出一个黑漆圆盒,递给虞楚恬,冷哼道。 “楚恬,这种两面三刀、吃里扒外、心志不坚的贼人,你何必跟他多话?这里面有六条蜈蚣,不至于要人性命,但却能让他表皮溃痒,流脓流血,过后痛入骨髓。他既害得我们母女俩落到这番田地,我们也无需对他客气!” 打开圆盒,六条蠕动的蜈蚣,张着躯干爬行,直让人鸡皮疙瘩都起来。 赵吾善吓得双目瞪圆,紫涨着脸,不住地挣扎,想要远离,奈何手脚被捆缚得死死的,他根本就是徒劳无功。 “呜呜……”他用力发出喉音,恳求着虞楚恬,不要伤害他。 虞楚恬清亮柔和的双眸,涌出一丝寒凉的笑意。 没有犹豫,扯开他的衣领,便将那六条蜈蚣,倒了进去。 蜈蚣很快滑进他的胸膛,赵吾善的脸不住发白,骇得几乎将眼珠子瞪出来。 疼痛、麻痒,敲髓食骨的难受,在身体蔓延,他浑身颤抖,狂骇不已,奈何身体根本无法离开长条凳上,似濒死的毛虫,只能不住摇头晃脑。 约摸半个时辰过去,望着抖成筛糠的人,梁氏终于缓声开口。 “楚恬,我想侄儿恐怕是有内情的,咱们这般蒙着他的口舌,让他没个辩驳的机会,也不太公平。不如,先让他说说,那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虞楚恬便冷冷一笑。 “好啊,他说腹痛,一出门便不见了踪影,后来再也没出现,女儿倒是好奇得很呢!” 她手拿着漆盒,往盒内洒了些粉末,在地上轻点,那几条蜈蚣便纷纷爬进了盒内。 阖上盒盖,她伸手扯掉了赵吾善口中的巾帕,眼神似刀。 “表哥,你好好解释解释吧。” 赵吾善大口大口吸着空气,胸膛剧烈起伏,还未从被蜈蚣蛰咬的痛楚中醒转,但却不敢耽搁时间,忙忙地开口求饶。 “楚恬、姑母,这……这一切都是虞维音那个贱人威胁我的!” 梁氏沉了脸,问:“她怎么威胁你的?” 赵吾善喘着气,忍着痛意,眼中闪烁着强烈的愤恨。 “那贱人只想要让我单娶她一人,连楚恬为妾,她都容不下!她用我爹娘的性命,威逼我,让我一定要帮她,否则便让邵漠那个走狗去将我爹娘杀掉!姑母!您一定要救救侄儿,侄儿爹娘年迈,侄儿实在是迫不得已,才顺从那个贱人的!求您跟表妹一定更要相信我啊!” 梁氏苍白的脸,立刻变得狰狞,她狠狠咬牙。 “吾善,你说的可都是真的?虞维音竟变得这般狠毒?” 赵吾善猛地点头。 “是真的!她身边那条走狗又很听她的话,直接拿着剑横在我脖子上,我只要说出一个不字,走狗便要作势一剑割下我的头来!他们还说抛尸至荒郊野外,便没人能发觉!侄儿实在是恐慌不已,一时着了她的道,所以才做下这样的错事啊!但侄儿绝对没有想害姑母和表妹的心!” 虞楚恬蹲下身,尖利的指甲,毫不客气地戳在他的胸膛上。 “表哥,你若是敢有一句谎言,我有的是手段对付你。” “岂敢有谎言?表妹只需好好想想,我那夜若想害你们,何不直接站出来作证,说一切都是你们背地里计划好的,如此这般,姑父定不会留情。可我并没有这般做,只因我心中一直站的……是姑母和表妹这一边啊! “你们若是不信我,我吃的苦,受的罪,全都没有意义了!还不如就此一刀给我个快活,也好过被你们误解到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哼哼,”梁氏端详着他。 “侄儿,不是我不信你,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姑母想让侄儿做什么?尽管吩咐!侄儿若是皱一皱眉毛,便是那狗娘养的!” “眼下,倒是正有一件事想让你去做,你若能做好了,我们便不与你计较了。” “请姑母直言!侄儿这次就算要上刀山、下火锅,舍了这身性命,也不会有一些怨言!” 梁氏从怀内掏出一个小药包,打开封口让他看了一眼,见都是些豆子大小的红色药丸。 “姑母,这是……” “这是曼陀罗,我要你帮忙,将这丸药捣碎成细粉末,每日撒一丸粉末到虞颂的吃食中。” 听出她口中的冷厉语气,赵吾善忍不住心惊。 “姑母,这曼陀罗有何效用?” “能让人头痛、咳嗽、致幻、迷醉,久而久之,还会昏迷不醒,瘫死过去……他如今视你为乘龙快婿,自然不会对你设防,你找准机会,给他下在饮食当中。” 赵吾善心口狂跳,他虽想霸占虞府家财,却没想过,要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虞颂给弄死。 梁氏露出冷厉的笑,“怎么着?不想做?” “没,没有……” 梁氏道:“虞颂那个贼狗头,这次待我们太狠毒!如今我们被禁足,进不得留松院,他看在虞维音的面上,自然不会来见我们。只有让你出马了,好侄儿。” 赵吾善浑身发颤。 虞楚恬不语,直接用手抬起他的下颌,掰开他的口,便抛进一粒丸药进去。 那丸药入口即化,一阵阴凉的寒意,从足底生出,赵吾善不住咳嗽,问道:“表妹,你……咳咳咳……你……” “表哥,这是我请专人用半边月制成的毒药,若不服我的解药,半月后你便会双脚溃烂,断肠烂肚而亡。” “表妹……楚恬!你不能这样对我!咳咳!” “表哥,我也不想这样对你。” 虞楚恬伸出手,抚过他的面颊,笑得温柔,但很快,笑容里淬了毒般狠戾。 “只是,你这次太令我失望了!你可知,那夜见你一直未归,我有多担心你吗?你好好表现吧,若是做得好,我自然舍不得你死。”
第117章 反戈 又是一年冬至,大雪封了几层厚。 往年冬至,虞颂会跟女儿音音,前往南山寺赏红梅,并为亡妻烧香祈福。 但今年,虞颂觉得身体困倦愈甚,浑身没有精力,也懒怠动弹,只想躺在床上歇憩,听赵吾善在一旁为他念几遍《法华经》。 虞维音踏进留松院时,看到的便是父亲昏昏欲睡的脸。 屋内红毡帘密密实实拢着,四角烧着地龙,暖如三春,虞颂却裹着锦被,缩在床榻之上。 昏昏沉沉,眼里没有半分清明。 榻前,赵吾善身着蓝衣,手里捧着一杯经书,低声念着:“琉璃为地,宝树行列,黄金为绳、以界道侧,散诸宝华,周遍清净。其国菩萨……” 见到虞维音,他停下,眸中露出喜悦的神色,悄声。 “音音,你怎么来了?姑父刚好睡着了。” 她将赵吾善带到外室,秀眉微不可察地蹙起,“今日是冬至,如今已至巳时,爹怎这般犯困?” “冬日寒冷,室内又这样暖和,正是睡觉的好时节。我看虞伯父近日操忙生意,如今好好歇憩一番,也算忙里偷闲。” “今日是冬至,爹每年都会与我同去南山寺赏梅。” 虞维音重复,心内不喜。 “表哥,你先回自己的房,我进去看看爹。” “音音!”赵吾善伸出手,握住了虞维音的手腕,唇边露出一个温煦的笑容,“姑父既然累了,何必扰他休息,你若是想去南山寺,我可以陪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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