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维音不语,只是眸光一瞥,冷冷扫在他握着她的手腕处。 “表哥,如今你我还未成亲,你是不是逾矩了?” 赵吾善忙地松开手,却依然没退开身子,她的眉蹙得愈发明显,“让开!” “音音,咳咳……咳咳咳……” 虞颂的声音从内室传来。 “你莫要怪吾善,爹近来的确困倦,今日虽是冬至,爹恐怕也没办法起身,咳咳……” “爹,您是不是病了?” 虞维音一把推开赵吾善,便跑到虞颂的床榻前,看着他裹得严严实实的模样,虞维音心中慌乱如麻。 “没病,爹没病……想来是近日受了些风寒,过几天便好了……音音,你别责怪吾善,他日日在爹耳边念经,给爹讲笑话,他……也是个极有孝心的孩子。” 虞维音弯唇,朝赵吾善笑了。 “表哥,音音刚才不过是担心爹的身体,并没有责备之意,请你不要放在心上。只不过,音音如今有话想跟爹说,希望表哥能够回避。” 见他牢牢跟在左右,她实在心厌,不得不开口直言。 赵吾善点头,对着虞颂道:“姑父,那侄儿先告退了,晚点再来给您念经。” “好,你来时……记得,记得让膳房煮碗燕窝粥来。” “侄儿省得。” 待赵吾善退出去,虞维音伸出手,放在父亲额头上,比对着自己的,试着温度。 并没有高烧高热,乃至发寒的迹象,怎么爹裹得这般严实,连眼睛都困倦得要睁不开了? “爹,您伸出手来,让女儿……” 她的话未完,便警觉地感到,门边有个黑影伏在那儿,虽只是一瞬便隐开,但她浑身汗毛不觉竖起。 她的话到嘴边,便变了。 “让女儿帮您搓一搓手,您到冬日向来怕冷的。” “音音……爹不冷,爹只是困得很,你还是早些回院里吧……” 虞维音却径直握住了父亲的手,手指娴熟地推揉,然后不经意般搭在他的尺寸关上,边注意外面动静,边沉心敛气听了半晌脉司。 心底有根紧绷的弦,倏然断裂。 脉象浮之又浮,且心脉不稳,过一瞬,变得忽急忽慢,每四至七次便会暂时停止。 然后虞颂的呼吸开始急促,过后便咳嗽,可待咳嗽后,脉象又开始平缓。 循环往复。 此乃中毒之兆。 若她没弄错,这该是产自天竺的曼陀罗毒,她曾在莳春楼用的醉心花便是曼陀罗的别名,但父亲此时中的毒,却并非一般的迷醉。 以此,可以推断赵吾善下的药量很足,长此以往,定会直接危害性命! 她眸中骇出惊涛巨浪。 赵吾善?! 清丽颖慧的眼眸,低垂深思,虞维音半边玉色面庞,全都隐在昏暗的墙角,遮住她所有神情。想到父亲刚才对赵吾善的夸赞和信任,她的心简直凉透冷透了! 爹是这样一个识人不清的人。 因着对读书人的推崇,他待赵吾善,简直如神佛偶像! 若是直接对爹说出真相,他此时定不会听她的,况且她没有证据,不能证明是赵吾善下的毒,反会被他倒打一耙…… 可是,赵吾善不是想做虞府姑爷吗?爹又看重他,他为何要这般铤而走险地行事?! 凤眸倏然微眯,一道寒光冷冽地射出。 定然是梁氏母女在背后搞鬼! 唯一能说得通的,那便是,赵吾善巫蛊那夜的临阵脱逃行为,恐怕已经被她们识破! 而现在,赵吾善又开始反戈! 那么……她揉着额际深思。 他身上肯定有什么把柄,攥在梁氏母女身上,让他不得不听从命令。 一定是这样的! 虞维音咬牙,脑中的念头疯涌而至,几乎逼得她额角镇痛! 梁氏母女因巫蛊风波后,心中已对爹怀恨入骨,如今她们禁足院中,爹又不再看顾,她们必得要寻个合适的人下手,而赵吾善……便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虞维音心中惊出一身冷汗,再度垂眸,看着虚弱无力,蜷缩在锦被的虞颂,胸中针扎般痛。 记忆里,爹神志不清一段时间后,便会开始谵语,出现幻觉,最后彻底昏死过去! 不行! 她咬牙,这一次决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可是她该怎么办?赵吾善是如何下毒的,她必须尽早察觉,并暗中阻止,否则,即便她偷偷给爹治疗,也无济于事。 门被扣响,赵吾善的声音清楚地从门缝边传进来。 “音音,我给姑父送燕窝粥来了。” 虞维音如被雷劈般,浑身一颤,陡然惊醒。 燕窝粥!那毒药,一定便混在燕窝粥里! 若是这样,她便使出浑身解数,也绝不会让爹喝下害命的东西! 尖锐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留下一道凹痕,虞维音压制着内心的愤恨,缓声道:“表哥,进来吧。”
第118章 泼粥 白瓷小盅内,热腾腾的燕窝粥,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赵吾善端着小盅,走到榻前,神情甚为关切地对虞颂道:“姑父,燕窝粥已熬好,您要现在喝吗?” 虞颂昏沉数日,腹内饮食尚少,如今乍然嗅了粥香,口内生津,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 “我正觉得有些肚饿。” 虞维音扶着父亲坐起,却朝赵吾善伸出手,极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小盅,笑道:“有劳表哥了,还是让音音来喂爹喝粥吧。” 边说,她边细心地观察赵吾善的面部表情。 见他并没有露出异样神色,文弱的脸上始终噙着一抹笑,只朝她点点头,便往房外走去。 “那好,表哥先回房帮姑父整理出经书,膳后再过来给姑父诵读。” 虞颂眼里又是感动,又是赞赏,不住点头。 待屋内只剩下跟女儿二人,他便叹道:“音音,吾善这孩子很孝顺,待爹很是体贴,今后你若跟他成亲,爹便可以安心了。” 虞维音不语,全身的精力,都放在手中的小盅上。 经过数月辨药学医的练习后,她的鼻子,对药物的气味已极其灵敏,但凡有一点毒药,便能很快察觉出来。 但这次,她却拿不定主意了。 手执着瓷勺轻轻翻搅,鼻间嗅到淡淡的粥香,如此反复,她却并未嗅到半点曼陀罗的气息! 这对虞维音而言,不啻于是天大的挫败! 她必须找出他们下毒的方式! 不经意地回眸,见门外白茫一片,并没有人影伏藏的迹象,再将目光落在雪白晶莹的燕窝粥上,心底的疑惑更甚。 难道,毒药已融进粥内?! 若是这样,她更不能让爹喝下这碗有毒的燕窝粥! 脑中一片混乱,心跳慌乱得几乎失控。 “音音啊,爹着实有些饿了,你快喂爹喝粥吧。”虞颂疲惫地开口,见女儿只是不停搅着瓷勺,满脸魂不守舍的模样,不觉有些讶异,“音音可是不舒服?” 虞维音缓缓抬头,潋滟的凤眸内水泽蔓延,珠泪浸在眼眶,哀伤又恓惶,虞颂立刻添了几分神志,“音音,到底怎么了?是谁欺负我的宝贝女儿了?” 她揉揉眼角,秀挺小巧的鼻生出些微红。 “没,女儿只是担心爹爹的身体,觉得有些伤楚。” 见不是有人欺负她,虞颂放下心来,紧缩的瞳孔慢慢松散,拍拍她的肩。 “音音不必担心,爹只是偶感风寒罢了,休养几日就会好起来,来,让爹自己喝粥吧。” 虞维音点头,便将手中的瓷盅慢慢递了过去,可就在虞颂要握住盅碗时,虞维音双手一滑,那满满的一小盅粥,便泼了一半在她的缎面梅枝纹锦裙上。 她哎呀一声,然后慌忙朝父亲跪了下来。 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哗哗地往下掉,哽咽不已。 “爹……对不起,女儿适才手抖,一不小心将您的燕窝粥打翻了,都是女儿不好……” 虞颂看看那泼洒的粥,嗅到满室粥香,心中虽有几分惋惜,但看着女儿衣裙染污,更加担忧,忙道: “音音,不过是一碗粥罢了,爹还可以让伙房去做,你可有烫到身子?赶紧回院里换身衣裳,若是伤到你,爹心里只会更难过。” 虞维音应声,拿过屏风上的宝石蓝玉貂斗篷系上,遮掩了裙上的污迹,才垂首离去。 回到栖芳院,褪下斗篷,杳香一见她裙面上的污迹,呀一声。 “小姐怎了?奴婢这就拿裙衫给您换。” 虞维音依言换了裙,将手中瓷盅放在鹤漆方桌上,便命杳香去拿银针,敛神屏息试了半盏茶功夫,又等了一炷香时辰,见银针并未变色,心中不觉更为惶惑。 难道,刚才她所有的推断全都是错误的? 下毒的人,并非是赵吾善,而是另有其人?若是另有其人,又该是谁?是管家庄列炳吗? 正在神思愁闷之际,杳香来报邵漠有事要禀。 虞维音于冥冥之中,仿若得了神音,急忙让邵漠进来。 室内暖融,冷香袅袅。 墙角朱红香几上,一尊豆青釉地玉壶春瓶内,两枝双苞连理红梅正灼灼盛放。 清丽俏逸的女子,穿着紫红地宝相纹锦衫,一身白地五彩花鸟纹绣裙,披着素青撒花帔子,正端坐在黄花梨嵌刻灰彩绘暖榻上。 自他踏步迈进门槛,她的目光便一直牢牢追随着他。 眼眸柔波潋滟,隐隐有几分急切,他冷沉着一张脸,心里已轰然乱了节奏。 虽然猜到,虞维音所盼望的,是他带来的消息,而非他这个人,邵漠依然为她眼里流露出的柔情,疯狂心跳。 他正要朝她行礼,她挥手,径直发问:“邵漠!你终于来了,可是卉香馆有什么动静?” 能听出她嗓音里的焦急,还有细听下的慌乱。 邵漠心内一紧,恨不得立刻去卉香馆将梁氏等人一刀解决,好让她紧蹙的秀眉能稍稍舒缓。 但他依然敛神,未将心底的情绪逼露半分。 同样地,自看过那本《务虚兵法》后,他明白许多道理,冲动并不能解决问题,相反,会让问题越来越棘手。 他要学会忍耐,蛰伏,静观其变。 垂首在旁,邵漠开口道:“小姐,漠这几日观察到,虞楚恬每日偷往卉香馆而去,与梁氏在厢房内密谋,约摸半个时辰才得出来。每次密探,庄列炳都会在厢房外静守,戒备极严。” 虞维音心中一沉,又问:“你可看见赵吾善出现在卉香馆内?” “除了十日前去过一趟,之后再未踏足,且未见他去幽兰阁,只每日在留松院陪伴老爷。” 虞维音的眉蹙得更紧。 奇怪了,难道不是赵吾善做的怪?可是,她心中的疑窦始终不能打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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