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音啊,你不必瞒爹,今日香市发生的一切,爹都知道了。吾善实在是难堪大任,你今日在他左右,想必是吃了不少亏啊!” 热闹喧杂的香市,人流不息的甬道,女儿这般有志气的姑娘,一言不发地听着众人嬉笑唾骂,他都不敢想象,她是如何撑过来的! 越想,胸口就越气,越气也就越痛,不禁越发心疼起女儿来。 “吾善这孩子,这次实在是让我失望,也许是爹看走了眼。他这般行事,今后委实难以服众,也没办法撑起永兴绸缎庄。也许……你跟他的婚事,爹要再考虑考虑。” 话说到这儿,虞颂心内也十分歉疚。 握着女儿的手,声音沉了沉,“音音,你别怪爹,今日吾善的作为,实在是让爹放心不下,怕你跟着他,将来恐怕不安稳。” 虞维音点点头,爹终于开窍了。 她拿着手绢抹了抹眼角,眼眶涌出点泪花,晶莹闪烁,亮如玉珠。 “爹,女儿不怪您,只怪吾善表哥辜负了爹的期望……” 见她眼眶红红的,虞颂心中不忍,又问: “音音,你告诉爹,你可对吾善有情?若是你钟情于他,唉,他便是个扶不上的阿斗,爹也少不得要为他铺路了。” 虞维音便敛了珠泪,一字一句道: “爹,您想多了,女儿对表哥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意。只是看爹着实欢喜他,女儿才对表哥多加看顾。如今爹既要再虑女儿的婚事,女儿心中有一想法,想对爹言明。” 虞颂道:“音音有话直说。” 虞维音便道:“表哥与妹妹生米煮成熟饭一事,桐城无论富庶还是白丁,人人皆知,妹妹久居虞府,恐怕有损她的清誉。女儿认为,趁着新春喜庆,不如将妹妹跟吾善表哥的婚事一块儿办了,也好了却爹心头一桩大事。” 虞颂听了大喜。 这的确是他心头大事,当下便连说了几个好字,喜得眉飞色舞。 “音音啊!你果然是我的好女儿!你不知道,这件事一直悬在爹的心头,夜里总是辗转难眠,想到楚恬质问我偏心的话,爹心里着实难过啊!爹只希望,你姊妹俩能和睦相处,也就别无所求了。只是,若是办你妹妹的婚事,资妆上……你觉得爹要如何分置?” 虞维音思索片刻,道:“资妆上凭爹做主,便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上多让些也无妨,只是虞府房契、地契,以及绸缎庄和绣坊,爹万万不能动。” 念着父亲对虞楚恬的感情,她做到这一步,自认也算仁至义尽了。 但他们要再不及时抽身,她也绝不会手下留情。 虞颂笑着点头,又问:“如此甚好,正好趁着新春,我们一家人吃个团圆饭,也好把这件事告诉阖府上下,如何?” 虞维音默然同意。 除夕夜。风雪大作,虞府内挂满了红灯笼,映得如白昼般光亮。 留松院的厅堂,案桌榻椅,帘幔纱布,在虞维音的安排下,早已焕然一新。黑漆描金彩绘雕花大圆桌上,摆满了酒馔佳肴,香气飘鼻。 银筷箸,嵌银小盏杯,白玉碗,都摆列停当。 往常的年夜饭,虞颂会让庄列炳也入席,今年他因原配的病,如今还滞留在澧县,便让赵吾善跟段朗上桌,添一添人气。 虞颂左右两侧坐的,便是虞维音跟梁氏。 梁氏着素白衫袍,深蓝裙褂,外面虽披着件裘衣,却依然没遮挡住微微隆起的腹部。 好不容易从卉香馆出来,她有意要讨好虞颂,便在席间忙碌,不是替虞颂布菜,就是殷勤问候众人。那张淡抹胭脂的婉静面庞,含着贤淑亲切的笑意,让人难以将这张脸,与她所做的事联系起来。 虞维音笑答随意,脸上也并没有丝毫怨怼之色。 虞颂心中这才放下心来。 席间,婢女们换上茶果点心,虞颂啜了口西湖龙井,这才肃然开口。 众人见他神情认真,一时不敢说笑,也都恭敬听着。 虞颂道:“吾善是个好侄儿,我想着,要将他的婚事尽快给办了。” 赵吾善一听,一扫香市回来后的颓丧,面上顿时喜不自胜。 “姑父,侄儿也觉得该把婚事办了,不然夜长梦多,实在是让侄儿心中不安。” 他边说,边看向虞维音,“侄儿对音音表妹,心诚天可鉴,与音音成亲后,侄儿必定将音音视作珠玉般疼爱,不敢有分毫忤逆。” 虞颂将眸光一扫,沉声道:“吾善,我的意思是,把你跟楚恬的婚事办了。” “什、什么?” 赵吾善猛然一惊,犹如被天雷劈了般,半晌不能言语,“姑、姑父,您,您这是在跟侄儿开玩笑吧?” “我没跟你开玩笑,就是要让你跟楚恬成亲。”虞颂说道。 虞楚恬听罢,也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 “爹?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虞颂扫她一眼。 见她穿着件石青色棉衫,披着件月白裙褂,发髻绾得工工整整,那张本有些苍白的脸,突然涌出一丝红晕,也就说道: “楚恬,爹思虑良久,想着你既与吾善有了夫妻之实,还是嫁他为妻比较妥当。你是庶出,你娘亲是妾,总不能你也要做人妾室吧?”
第130章 厚薄 虞楚恬自是想嫁赵吾善为妻。 只是,这个消息来得猝不及防,令她一时不知如何反应。 赵吾善却已经转过脑筋来,若是娶虞楚恬为妻,那根本就没法占大头,他可不稀得这么点蝇头微利。 否则,何必巴巴地奉承虞维音那么长时间? 况且,他在香市上受了那么些苦,不娶嫡女,如何能平息他心内的怒火? 他今后还要做虞府的家主,让那群宵小之辈看看清楚,他赵吾善可不是光说不练的假把式! 如今要是娶了虞楚恬为妻,他往后可就没什么奔头了。 一个妾室出的庶女,能有什么好的资妆? 想想,他就大为不满,面露哀意。 “姑父,侄儿对音音表妹情深义重,您不能棒打鸳鸯,活活拆开我与音音啊!” 虞颂听他言语无端,眉头不禁蹙起,此时再细看赵吾善,联想他在香市做出的种种,又听段朗也说起,他在绸缎庄的各种无礼举止,恼怒和懊悔便一齐涌上心头。 他当初是瞎了眼吧?才会觉得这个赵吾善是良婿。 赵吾善此时满心哀楚,只想着要娶虞维音,便捶胸顿足,扑通一声便跪倒在虞颂面前,痛哭流涕道: “姑父,您之前不是很赞成侄儿与音音来往吗?不知侄儿哪里做错了,还是有什么人给您进了谗言,让您如今改变主意,侄儿实在是哀莫大于心死啊!” 说着,便以头抢地,恨不得额上撞出个血窟窿来。 “吾善!你如今这般行为,可符合秀才郎的身份?” 虞颂满含怒意的话,令赵吾善猛然一怔,只听他道。 “你与楚恬做下事在先,这便是你用情不专,如今让你娶楚恬为妻,难不成折辱了你?楚恬虽是庶出,好歹是我虞府金银珠玉养出来的一个美娇娘,想来也配得上你了。如今,我也不用你入赘为婿,也无需你备下彩礼,我自给楚恬准备丰厚资妆,你只请人来提亲。等将楚恬迎娶过门,随你是留在澧县,或是桐城都好。那些资妆,也够你们小两口购田做买卖的,你有什么不满?” 赵吾善听来,却是撕心裂肺的疼。 一开始的东床美梦做得好好的,如今梦碎衾冷,只觉天昏地暗,身处地狱般痛苦不堪。 虞楚恬初时心中暗喜,但听到后面,如遭雷击,浑身僵冷! 爹这是什么意思? 想用几锭银钱,便将她如臭叫花般打发掉? 那绸缎庄、绣坊,还有虞府的田宅,通通都没她的份儿?! 她不觉双目生寒,足底生冷,胸腔却冒火,忍不住道:“爹,您这是要将女儿赶出去?” 虽然会给她准备资妆,但那点东西,跟绸缎庄和绣坊比起来,根本是小巫见大巫!只要离了虞府,她便再也过不了呼童喝婢的日子,恐怕将来还要洗手作羹汤! 只要闭上眼,就能想象出,将来会是一副怎样的惨景,她便再也无法冷静! “爹,您这样太不公!您打算给女儿准备怎样的资妆呢?想必田产房契,庄子绣坊的盈利全都跟我无关吧?若是这般,您还不如一根绳儿吊死了我呢!” 虞颂面色骤然一变。 他实在没想到,曾经那个婉约的二女儿,能说出这样刺辣的话来,不由气得额前青筋隐现。 “妹妹,爹这么做都是为你好,你跟吾善表哥已生米煮成熟饭,人人皆知。你一直留在府中,对你的名声也不好。再者,爹给妹妹的资妆虽无房契绣坊,但金银珠宝统共加来,也够妹妹过上好日子了,你可不能辜负爹的一番苦心。” 虞维音唇边含笑,声音轻柔地劝道,十足的端庄嫡长姐风范。 虞楚恬听罢,却更为愤恨,一丝儿都难忍,咬牙瞪向虞维音。 “姐姐,你明白爹都将好东西留给你了,此时是在这儿猫哭耗子假慈悲吗?那些资妆能比得上绸缎庄一个月的盈余吗?你心知肚明!我也用不着你在这假惺惺!” “虞楚恬!你这是跟长姐说话的态度吗?”虞颂冷喝。 “你是庶女,音音是嫡女,嫡庶有别,这还需要我教你?看来还是你娘没教好你!” 他冷冷扫了一眼梁氏,又心冷地看向二女儿。 “你不知廉耻,与外男野合苟且,此事桐城少爷小姐都知道!你名声已坏透了,如今不嫁赵吾善,还能嫁给谁?你此时还嫌资妆不厚,你再嫌时,我分毫都不给你,便将你嫁出去,到时你又待如何?” 虞楚恬面色猝然苍白,嘴唇颤抖,咬着牙齿,还待要开口。 梁氏急忙按住她。 “老爷息怒!楚恬还小,不懂事,说话不知分寸,都怪妾身没教好,您别跟她一般计较,她只是听闻出嫁,一时难以接受,才口不择言说出这许多怪话来,老爷千万别放在心上。” 虞颂重重哼了一声。 “还小,不懂事?小小年纪如何做得出与男人苟且之事?你这当娘的究竟是怎么教的女儿?我要不是看在你有孕在身,第一个撵的人便是你梁氏!” 梁氏战战兢兢,不敢则声,心中却将虞颂贼忘八翻来覆去咒了个要死。 但此时也是非常时期。 一则是庄列炳回澧县久久未归,她如今不敢轻举妄动,再则是,看虞颂如今面色,虽然气怒归气怒,但中气十足,骂人如雷贯耳,根本没有先前说的中毒那般困倦嗜睡,疲惫难当的模样。 她心中惊疑不定,只能垂头领骂。 赵吾善看得惊心动魄,心如死灰,却还是不甘,忍不住抬手拖着虞颂的袍角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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