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长清便知道,他也预备从寺庙入手,追查那个火焰图案,将地图递给青芙:“收好。” “道长跟我,还真是不见外。”贺兰浑笑吟吟的,从架上又取下一册案卷,“这是蓬娘案的口供。” 纸上密密麻麻记了数十人的口供,纪长清一目十行看下去,迅速拼凑出蓬娘生前最后几天的行踪:辰初练舞,巳初练曲,巳正迎客,客少的日子亥时就寝,客多的日子子时、丑时也未必能睡。 纪长清翻到最后一页,又从头再看一遍,没错,一天十二个时辰,从早到晚,日复一日,蓬娘几乎从没出过凌波宅,除了每月十五和同伴到旌善坊的菩萨寺烧香。 旌善坊,菩萨寺。纪长清拿过青芙手里的地图,贺兰浑连忙凑过来,指着中间一处:“这里。” 纪长清定睛看去,洛水横贯东西,玉带似的水面上架设几座桥梁,西边最大一座名曰天津桥,一头连着北城的皇城端门,一头连着南城的积善、尚善两个坊,旌善坊就在尚善坊东边。 此处距离北市,几乎是小半个洛阳城的距离,北市也有佛寺,蓬娘又何必跑这么远,到南城烧香 “除了烧香,更多应该是想出去逛逛。”贺兰浑知道她不懂这些,解释道,“她们这些伎人平时被阿母看得很严,想要出门烧香,得先给阿母交一贯钱,既然出来一趟这么难,自然要走远点逛逛,况且去旌善坊要过洛水,走天津桥,那里可是城中最热闹繁华的地带之一。” 纪长清看着地图上从北市到旌善坊纵横交错的道路,微微蹙起娥眉,凌波宅中那些光鲜亮丽的舞姬,过的竟是这样的日子吗“她们不能自主” “不能,身契都在阿母手里捏着呢,”贺兰浑道,“除非能赎身……” “贺兰浑,”门外一声唤,裴谌走了进来,“童宣一直闹着要见你,我把他带过来了。” 童宣紧跟着进门,两只眼睛哭得通红:“贺兰郎中,我母亲的遗体呢” 昨夜贺兰浑要带童凌波的尸体回去检验,童宣却认定童凌波死于意外,怎么都不让他解剖尸体,贺兰浑哪里管他命里正看住凌波宅一干人等不得走动串供,自己带着尸体回了刑部,童宣想到裴谌一向跟他不对付,连忙求到裴谌跟前,果然裴谌一口答应,带他进宫来诉冤。 贺兰浑瞥了眼童宣:“令堂的死因还没查明,尸体正在查验。” “验尸”童宣惊叫一声,“谁让你验尸的!” 他攥着拳,急怒之下说话有点结巴:“母,母亲她是不小心失足摔死的,谁许你验尸我,我不答应,快把母亲还给我!” 贺兰浑不动声色:“验完之后,自然会送还回去。” “不行!人都死了,你还要把尸首弄得七零八落,让人死了都不能安生!”童宣扑通一声,跪倒在裴谌面前,“我不验尸,我绝不验尸,求裴公给我主持公道啊!” “贺兰浑,”裴谌神色悠闲,“此案无人告官,亦没有证据表明童凌波不是意外身亡,除非童宣同意,否则,你不能验尸。” “啧啧,裴七,”贺兰浑摇着头,“你为了跟我过不去,这是脸都不要了吗当时你也在场,你敢说没有疑点” 裴谌脸色一寒:“我只信证据!贺兰浑,你若是能找到证据表明不是意外,我自然心服口服!” “你服不服的,关我屁事”贺兰浑抬高声音,“来人,把闲杂人等都叉出去!” 贺兰家的健仆立刻冲进来,架起童宣就往外走,童宣死死抱住门框,大哭大喊:“你打死我吧!我连亲娘的尸首都不能保全,我还活着干什么!” 不远处一阵脚步声响,苏德真得了消息急急赶来:“住手,都住手!” 他抖着花白的胡须,连连叹气:“贺兰啊,这么办不妥当啊,又没人报案,连个苦主都没有,怎么能擅自验尸呢况且又是女人,赤身露体的于风化也不好,贺兰啊,快把尸体还回去吧!” “此案疑点颇多,唯有验尸才能查出真相……”余光突然瞥见纪长清闪身出门,贺兰浑顾不得别的,三两步追过去,“道长要去哪里” “时辰到了。”纪长清径自向敛尸房走去。 “不错,时辰到了。”贺兰浑心中豁然开朗,谁要跟这些人歪缠时辰到了,验尸去! 敛尸房内,白纸一层层揭下,露出童凌波光秃秃的头皮,贺兰浑定睛看去,那个针尖大的小红点左侧隐约显出指甲盖大小一块淤痕,颜色极是浅淡——如果是能够致死的出血量,淤痕至少应该是这个的几倍,这种情况一般来看,更像是坠落时造成的小内伤。 难道他之前的推测都是错的,童凌波当真只是失足坠亡,并没有内情 剑眉微扬,贺兰浑沉吟思索,门外长叫一声,童宣哭喊着冲了进来:“母亲!你们居然剃了我母亲的头发!” 他捶胸顿足,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眼泪:“我母亲明明死于意外,你怎么能这么糟蹋她的尸体!我要去告你!” “闭嘴!”贺兰浑低喝一声,“若想知道真相,须得开颅检验。” “开颅”裴谌冷笑一声,“分明只是失足坠落,你还要开颅你为了揽功不顾一切,可笑!” “贺兰啊,这就是失足坠落,没有疑点,”苏德真叹气摇头,“快把尸体还回去,入土为安吧!” 果真只是,失足坠落吗贺兰浑死死盯着那极小的淤痕,所有的迹象似乎都指向童凌波死于意外,可他看见的那道微光呢童凌波极少的出血量和她在空中毫不挣扎的怪异迹象呢 不,他没弄错,必须开颅,查清童凌波死亡的真相! 铮!耳边突然一声剑气长鸣,贺兰浑抬头,见纪长清手握一柄澄碧长剑:“让开。” 贺兰浑下意识地闪身,下一息,星辰失剑爆出千万道碧青光芒,罩住童凌波灰白的颅顶,纪长清两指捏诀清叱一声:“观照四方!” 一道幽光自童凌波头顶激射而出,投上星辰失澄如秋水般的剑身,是童凌波头颅内的图影,纪长清低眼:“有伤。” 贺兰浑望着她,那夜被她统治的感觉晕眩着再次袭来:“开颅!” 作者有话说: 贺兰浑:道长真帅! 贺兰浑:给道长比心心~ — 感谢在2022-03-04 09:00:00~2022-03-09 08:06: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扬风起航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云轩岚、vivi 10瓶;1TY1、陆予竹 5瓶;jugeTS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披散着黑发◎ 刀锯深入头颅,发出刺耳的声响,童宣两眼一翻昏死过去,裴谌负手微哂:“贺兰浑,你当真要听信和尚道士的话,一条道走到黑” “错!”贺兰浑看向纪长清,“我信的不是和尚道士,是她。” 没有人回应,纪长清神色淡漠,连睫毛都不曾动一动,贺兰浑笑了下,余光瞥见王俭拿刀的右手忽地一抖。 贺兰浑猜他是害怕,查验尸体是一回事,亲手将尸体开膛破肚又是另一回事:“王十二,不行就缓缓。” 王俭哪里肯认“放屁,你才不行……” 嚓!另一个仵作张才锯开了头颅,灰白的头骨底下露出猩红裹着惨白的一团,王俭怔了片刻,呕一声捂着嘴冲了出去。 房间中骤然一冷,又夹着一点极淡的焦糊气味,贺兰浑快步上前,看着张才手中的短锯一点点深入,揭露出更多猩红惨白,裴谌皱着眉头想往前凑,被他一把推开:“一边儿待着去!” 他盯着那些各自有序的血管、肌肉、脑浆,微微眯起了桃花眼,头皮上那个红点的下方有一小片淤血,除此以外并没有任何异样——可以这片淤血的大小来看,通常并不能致死。 “贺兰啊,”苏德真隔着几步的距离,颤巍巍地踮脚张望,“我好像没看见有伤口这是弄错了吧这可如何是好” “贪功冒进,毫无疑点却强行开颅,”裴谌神色肃然,“贺兰浑,来日早朝,我必参你一本!” 贺兰浑紧紧盯着那片淤血,几条血管纵横交错着从底下伸出,又向两边伸展出去,看不到任何伤损,除非是被挡住的这几条血管——但如果真的是血管伤损致死,又怎么会只流了那么点血 下意识地看向纪长清,她目光淡如秋水,平静落在尸体上,贺兰浑突然就定下了心。 伸手拿过镊子:“参!裴七,明天不参你就是孙子!” 蹑尖夹住边缘,轻轻挑起淤血,血腥味突然浓烈,贺兰浑定睛,看见左侧那条最粗的血管从中断开,断口处蜷曲发黑,像被火烧过似的。 如果是失足坠落致死,绝不可能在脑颅内留下这种伤口——童凌波死于他杀。 啪,贺兰浑扔掉镊子:“即刻收押凌波宅所有人等!” 差役们飞奔而出,纪长清迈步上前,从血腥味中间,再又分辨出了似曾相识的焦糊味,原来,就连童凌波的死,也与昨夜那神秘的黑气有关。 耳边听见贺兰浑的声音:“去年我审过一桩案子,死者被一根烧红的铁钉插进顶心致死,跟这个情况有点像,但还是不一样,铁钉入脑一定会留下同等大小的创口,这个却只有一个针尖大的红点。” 纪长清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张惠之死,周乾所见的黑气,蓬娘的火焰图案,童凌波脑颅中的伤口,串联起几桩案子的共同点:焦糊味。从这点来看,童凌波之死似乎能归入前八桩案子,但,区别也很明显,前八个女人身体缺失的部分浑然天成,看不出任何人为伤损的痕迹,唯独童凌波,留下了这么明显的伤口。 而且,童凌波没有缺失器官。纪长清眼睫轻动,不对,童凌波也缺了一样东西…… “血。”贺兰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边缘发黑通体惨白的血管,“破了这么大洞,出血量却只有这么一点,说不过去。用烧红的铁钉钉入能够减少出血,但也不可能少到这么离谱,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就好像该流的血被什么东西吸干了” 吸干了,黑气。纪长清娥眉轻扬:“青芙!” 赤金囊从天而降罩住童凌波的头颅,青芙快步上前,伏在尸身上仔细嗅闻,咣咣咣一阵脚步响,王俭冲了进来:“你做什么不准乱动尸体!” 贺兰浑一把拽开他:“别添乱!” “贺兰浑,你又折腾什么!”王俭气愤着往前冲,“验尸这么重要的事,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你都放进来……” “阿师,”青芙清脆的语声打断他,“有颇梨的气味!” 赤金囊忽地掀开,露出内里锯开一半的脑颅,呕,王俭捂着嘴又冲了出去。 颇梨,千年坚冰所化的精华,做成容器后水火不侵,常被仙家用以存放珍宝。纪长清看着童凌波的尸体,一个普通舞姬身上,怎么会有仙家宝器留下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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