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颇梨是什么”贺兰浑紧紧盯着她,“杀死童凌波的凶器” 纪长清没有回答。颇梨非人间所有,典籍中只说它可做容器,至于能否杀人,纪长清也不能确定,但,身上有颇梨气味的人肯定与童凌波之死关系密切,找到这个人,一切疑问就找到了答案。 目光向昏倒在地的童宣一望:“查查他。” 青芙应声而动,赤金囊从头到脚罩住童宣,片刻后叫了一声:“不是他!” 昨夜出事后,贺兰浑立刻封锁了凌波宅,颇梨出不了那宅子。纪长清迈步向外:“去凌波宅。” 贺兰浑连忙跟上:“我跟道长一道!” “贺兰郎中,”先前派去调查桃符的员外郎一路小跑着过来,老远就喊,“问出来了,桃符是太常寺少卿亲自送去的东宫,太子看过后交由家令张挂,途中张良娣曾拿去看过!” 竟是张惠拿走看过贺兰浑有些意外,再要细问时,纪长清早已走得远了,连忙撒腿追上去:“备马!” 仆从冲出去牵马,贺兰浑飞跑着,又向童宣一指:“把他押去凌波宅!” 追出门外时,纪长清的身影已在极远处,仆从跑着送来马,贺兰浑一跃而上,重重加了一鞭。 嗒嗒嗒,五花马飞跑出去,四蹄带起的积雪飞扬着又落下,贺兰浑眯着桃花眼向前眺望,纪长清模糊的身影在雪色中一闪,看不见了。 走得可真快,像三年前一样。 那时他恋恋不舍,一再追问她的姓名,她披散着黑发,冷白的肌肤还泛着余韵后的绯红,可她眼中一片冰冷,一言不发地,从他眼前失去了踪迹。 这三年里他四处追寻,他以为她是仙是妖,却从没想到,她竟是纪长清,天下第一女道士。 不过老天既然让他们相遇,这一次,她不会再让她跑掉。贺兰浑加上一鞭,飞快地追了上去。 纪长清很快来到了凌波宅,四围都有士兵把守,大门内人头攒动,刑部的差役正忙着押解嫌犯,弹指施出定身咒,纪长清一声低唤:“青芙。” 赤金囊化成一张巨大天幕,笼罩住凌波宅,青芙飞起在半空凝神嗅闻,许久:“找到了!” 唰!赤金囊迅速收缩成人形大小,牢牢笼住气味的来源,纪长清迈步上前,纤手如刀,挑起赤金囊。 苍白憔悴一张脸,石榴裙上斑斑点点,昨夜沾染的血迹犹自未干。 莱娘。
第11章 ◎是你杀了童凌波◎ 莱娘捂着受伤的腿,哭得如梨花带雨:“奴不知道什么颇梨,奴从不曾听说过这东西。” “奴的腿摔坏了,连路都不能走,道长怎么能说奴杀人” “师父养我教我,对我恩重如山,我对师父只有感恩之心,怎么可能害她” 院中众人刚刚解开定身咒,此时如大梦初醒一样看着眼前的一幕,低低议论,纪长清神色冷淡:“青芙,颇梨是否在她身上” 青芙翻手取出赤金囊:“我再找找!” 赤金囊从天而降遮住莱娘,又在她的哭叫声中越来越小,越来越紧,最终伏在她受伤的右腿上一动不动,纪长清眼睫微动。 找到了。 伸手向空中一抓,星辰失剑破空而来,纪长清伸手握住,铮一声抖开剑鞘:“观照四方!” 无数青碧色光芒自剑身暴涨而出,莱娘尖叫着倒在地上缩成一团,青光如同浪涛,快速流过莱娘周身,最终停在右腿包扎严实的伤口上,纪长清垂目,就在此处。 嗤啦一声,青芙扯开包扎的布带,莱娘哭叫住死死抱住:“救命啊!光天化日之下,你们是什么人,竟如此没有王法吗” “我就是王法!”贺兰浑纵马奔来,一跃而下,“拿下莱娘!” 差役们再不敢迟疑,连忙上前按住莱娘,青芙三两下拆开包扎,露出小腿上两三寸长的伤口,血还没有凝固,被外力一拉扯,汩汩流出。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如此欺凌我这个弱女子,”莱娘哭叫着挣扎着,试图掩住裸露的皮肤,“我要去告衙门你们!” 铮!金玉长鸣声中,星辰失剑凌空劈下,莱娘长叫一声,伤口模糊的血肉内一道冷光激射而出,疾如流星,径直射向纪长清面门! “小心!”贺兰浑横身挡住,反手抽出七宝刀。 纪长清一把推开他,纤长手指迎风一晃,冷光骤停,手指间早夹住一物,细如发丝,冷如寒冰。 找到了。 颇离,千年坚冰精华,为器可存储仙家珍宝,隔绝水火,如今做成这种钢针模样,竟锋利无比,足可吹毛断发,致人死命。 只是,伤口处那蜷曲发黑的痕迹,又是什么留下的纪长清捏住颇离,指尖三昧真火明明灭灭,照出透明的针体,这细如发丝的颇梨针,竟然是中空的。 “什么情况”贺兰浑收刀还鞘凑上来,长距离奔跑后潮热的汗气随着龙脑香气一股脑儿钻进纪长清鼻子里,“这个就是颇梨” 纪长清撤身,与他拉开几步的距离:“以颇梨针刺入脑颅,针体中空,也许放了什么东西,也许就是害死张良娣的东西。” 贺兰浑心中一动:“假髻!” 童凌波身死时戴着假髻,此物是女人们塞在发髻增加美观的东西,使用时需要用力压紧,再用真发紧紧包裹起来,如果趁着戴假髻的时候刺入颇梨针…… 童凌波昨夜上竿之前,因为去查看莱娘的伤势,所以在她房里梳头换装,在场的有童宣、张承恩、莱娘、婢女粉儿。凶器在莱娘身上。贺兰浑唤过差役:“押莱娘去她房中关着!” “童宣、张承恩、粉儿分别关押,”贺兰浑一一看过,“看好了,休要让他们走动攀谈!” 差役们连忙上前押人,贺兰浑上前几步,凑在纪长清耳边压低了声音:“还记得童凌波那个假髻吧我刚才突然想到,也许是戴假髻的时候把这玩意儿刺进去脑颅的,戴假髻时很容易拉扯到头皮头发,疼点也是常有的事,如果凶手趁那时候把这玩意儿刺进去,童凌波很可能以为是假髻拉扯的疼……” 纪长清又嗅到他身上那股子热腾腾的汗气,皱眉闪开,他很快又凑上来:“但还有两点我没想明白,如果是那时候,为什么当时没事,反而在舞了一半的时候死了第二,杀死童凌波后,怎么收回凶器道长觉得呢” 纪长清转身离开:“去问凶手。” 贺兰浑笑着跟上去:“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道长帮我再想想呗” “郎中,”员外郎周索迟疑着问道,“这边没有刑具,是否带回部里审讯” 贺兰浑摆摆手。刑讯固然最快,但极容易屈打成招,他要是也靠这个,跟那些浑浑噩噩的禄蠹有什么区别转身向宅中走去:“看好莱娘,休要让任何人跟她见面交谈!” 进门一望,靠里是一排三层高的住房,面前空场是戴竿的舞台,屋顶上藻井描画精致,内中设有一条暗道通向三层尽头的房间,戴竿的舞姬们便从那个房间进暗道,再从暗道跃下屋顶,落在戴竿顶上歌舞。 昨夜他查过,暗道和房间里并没有发现异常,但童凌波坠落之前,他亲眼看见了空中一丝闪光,到底是什么 贺兰浑走进三楼尽头的房间,点了根蜡烛拿着钻进暗道,极狭窄的一条路,只能容一个人缩着肩膀通过,像他这样身材高大的男人在里面几乎转不过身来,动手脚更是难,但莱娘就是吃这碗饭的,进出暗道对她来说易如反掌,况且她身上有凶器—— 可是腿伤怎么解释她腿伤那么重,不可能爬到这么高处动手脚,况且即便爬上来,现场也会留下血迹,不可能这么干净。 贺兰浑爬到尽头,拿蜡烛照着,仔细检查了一遍。顶上挂着一根细绳,舞姬们就是拽着这个飞出去,绳子上残留着脂粉的香味,昨夜他核对过,是童凌波用的。 贺兰浑倒退着向外爬去,梳头时在场的几个人里,童宣和张承恩虽是男子但身量都不很高,进出肯定比他容易,但这两个人当时在一起,互相做了不在场证明,他们是怎么说的 童宣说,那曲子母亲催得急,所以昨夜就赶着和张承恩一道去谱。 张承恩说,阿母前阵子提过一次,以为不着急,谁知童郎君昨夜突然找我说要谱曲。 童宣说,外头太吵没法专心,所以关了门窗,外头什么动静都没听见。 张承恩说,中途想去茅房,童郎君等不及,让我用了房里的便壶。 童宣实在太过刻意,怎么听都像是卡着这个时间叫上张承恩,好给他做不在场证明,是以先前他怀疑的一直是童宣,只是没想到,凶器竟在莱娘身上。 贺兰浑退出暗道,在房间里又仔细检查一遍,依旧和昨夜一样干干净净,除了童凌波上竿时留下的痕迹,一无所获。放下蜡烛正要出门,忽地脚步一顿。 昨夜在三楼的几个舞姬都说不曾看见有人走动,但,如果不是从楼内走动,而是从外头翻窗户呢 贺兰浑三两步走到窗户跟前,极小的一扇窗,像他这种个头不可能进出,况且昨夜大风雪,又因为月圆夜死人的恐慌,宅中所有门窗都锁得很严实,但,如果是莱娘那种身体灵活的舞姬,这窗户难不住她。 “来人,”贺兰浑扬声叫道,“架梯子!” 片刻后,贺兰浑站在后窗墙外,仰头观察。莱娘的卧房在二楼,窗户离三楼那个房间隔着三扇窗,只是昨夜风雪太大,怕是留不住什么痕迹。 踩着梯子爬上二楼,积雪在窗框上堆成一条条鼓起的白色,并没有任何异常,贺兰浑细细看过一遍,伸手翻开积雪。 二楼查过,一无所获,三楼一扇扇窗查过去,看看只剩下最后一扇,贺兰浑向手心里哈一口热气,指挥着部下把梯子挪过去,翻开了积雪。 一点淡淡的红色,蹭在积雪上。 “来人,”贺兰浑一跃而下,“提审!” 莱娘房中。 莱娘在差役的看管下已经关了一个多时辰,原以为贺兰浑很快就会审问,哪知时间一点点过去,始终没有任何消息,起初她还在哭叫喊冤,到后来嗓子哑了人也没了精神,便抱着那条伤腿靠墙坐着,时不时啜泣一两声。 门板并不厚,依稀能听见外头人来人往,不时有人走动,有差役点着人命叫去提审,中间她还听见了阿苏儿的声音:“莱娘啊,她这人心思深得很,对阿母有怨言呢……” 又是她!莱娘咬着牙,从前蓬娘在的时候,天天咬蓬娘,如今蓬娘不在,又恨上她了!自己技艺不行上不去,天天疯狗一样咬人! 过一会儿听见童宣的声音:“要不是她冒冒失失摔坏了腿,母亲也不会死!” 莱娘呆了一下,半晌,低下了头。 又过许久,模糊又听见童宣的声音:“她一个弱女子还伤了腿,怎么可能你们不要胡乱猜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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