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娘猛地抬头,嘴唇微微翘着,笑容还没绽开,咔,锁着的房门打开,贺兰浑走了进来:“莱娘。” “贺兰郎中,”莱娘立刻压下笑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真的不是奴,奴也不知道身上怎么会有那东西……” “昨夜戌初二刻左右,你从楼梯上摔下来,当时只有你一个人,后面婢女粉儿叫来了童凌波,在你房里一道查看了伤口,”贺兰浑翻开手里的口供,“右小腿自踝骨向上有两寸多长的外伤,流了很多血,你说是摔倒时挂住钉子划破的。” “对,楼梯上有个突出来的钉子,一直没人修,”莱娘急急说道,“郎中,奴是冤枉的……” “戌初三刻左右,童凌波在你房间梳妆,准备上竿,头发是粉儿梳的,你帮着戴了假髻,”贺兰浑翻过一页,“戴的时候童凌波疼得嘶了一声,粉儿和张承恩都听见了。” “是奴不小心压得紧了,不过假髻是要这么戴的……” “之后童凌波上竿,你支走粉儿,从窗户爬上三楼,潜进暗道,”贺兰浑低眉,“莱娘,是你杀了童凌波。” 作者有话说: 有没有人猜到作案手法嘿嘿
第12章 ◎如果杀人能救人◎ 周遭有一霎的寂静,片刻后莱娘猛地瞪大了眼睛:“我没有!” “你从这扇窗户爬出去,爬上三楼直通暗道的那扇窗户,”贺兰浑气定神闲,“外面风雪很大,你知道你的足迹很快就会被盖住,不会留下痕迹,三楼的窗户是从里面用竹销卡住的,只要用发簪顺着缝隙插进去拨一下就能打开,你知道里面没人,粉儿本来应该在那儿候着童凌波下场的,但你借口伤了腿,向童凌波要了粉儿来照顾你。” “郎君,你怎么能这么诬赖我!”莱娘哭起来,“我腿伤成这样根本动不了,怎么可能爬窗户” “你腿的确有伤,不过,是在你从暗道里下来之后,”贺兰浑轻笑一声,“莱娘,这个局最大的机关,就在这里。” 扬声叫过仵作:“张才,验验她腿上,是不是有两重伤痕!” 张才是刑部最擅长检验外伤的仵作,如果他猜得没错,莱娘腿上应该会留下两次划割的痕迹,第一次是划出较轻的皮肉伤,不伤损骨头,依旧行动自如,这么做的目的,一是谎称自己重伤骗童凌波上竿,好让她“失足摔死”;二来自己伤成那样,自然不可能再去杀人,也就因此洗脱了嫌疑。 童凌波被她骗过,果然自己上竿,莱娘趁机爬窗进入暗道下手,在童凌波死后再趁乱翻窗回房,然后第二次下手,做出严重外伤并弄伤踝骨,如此,仵作检查时就不会露出破绽。 莱娘的哭叫辩解声中,张才很快验完:“郎君,伤口的皮肉有两次受创的痕迹,一次深些,一次浅些!” 贺兰浑点头:“莱娘,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没有!”莱娘哭得抬不起头,嘶哑着声音,“我摔坏腿是四五个人亲眼看着的,我不可能爬窗!” “三楼窗户上有你爬窗时留下的血迹,莱娘,信不信血迹也可以比对”贺兰浑看着她。 莱娘脸色一白,半晌:“随你比,反正不是我!” “昨夜我检查时,发现这个上头有血,”贺兰浑走到床帐背后,拿起一根棒槌,“你说是不小心碰到蹭上的,但其实,是你用这个砸踝骨时留下的,对不对” “不是,”莱娘立刻否认,“是我腿上的血不小心蹭上了!” “蹭上的血和重击留下的血,痕迹并不一样,”贺兰浑摇摇头,“张才,去验!” 莱娘脸色又是一白,见他看向地面:“来人,再细细搜一遍,看有没有什么钉子之类的锐器,第二次做伤口时,多半还会用到。” 目光落在她的发簪上:“也有可能是用这个划的,也拿去验验!” 差役上前拽下发簪,贺兰浑盯着莱娘:“到了这个地步,还不招吗” “没什么可招的,没做就是没做!”莱娘死死掐着手心,“真是可笑,先不说我伤成这样没法爬窗,就说在那个暗道里,我要如何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杀死阿母” “因为你那时候不是去杀人,而是,去取凶器,”贺兰浑轻笑一声,“就是从你身上找到的那根颇梨针。” 他那时候看到的微光,就是莱娘躲在暗道里取针。 莱娘一张脸霎时失去了最后的血色:“我没有!我连扎针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可能去取针” 啪,贺兰浑拿过假髻:“你有,先前你帮童凌波戴假髻的时候,趁机把那根颇梨针扎了进去。” 哈哈,莱娘笑起来:“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如果我那时就把针扎进了阿母头顶,阿母为什么当时没死” 头顶贺兰浑垂目看她:“头顶” 桃花眼里幽光一闪:“莱娘,如果你不是凶手,怎么知道针是从头顶刺进去的除了验尸的几个,没有任何人知道。” 莱娘张口结舌:“我,我……” 她定定神:“我是猜的,你都说了针是戴假髻时扎进去的,不是头顶是哪里” “猜的”贺兰浑轻笑一声,“猜得这么准,我是不是该请你去刑部断案” “不必!”莱娘咬着嘴唇,“反正我没做,戴假髻的时候那多人都在,如果我扎了针进去,怎么可能没人看见阿母梳完头分明好端端的,还在竿上跳了那么久,如果是我扎的针,她当时怎么没死” “因为,杀人的不是颇梨针,而是里面的东西。”桃花眼轻轻一抬,意态风流,“黑气,焦糊味,消失的血,莱娘,还要我继续往下说吗” 啊!莱娘低呼一声,似是站不住一般,连忙抓住边上的床架才能稳住,紧跟着张才叫起来:“郎中,棒槌上是击打留下的血迹,簪子上也有血!” “莱娘,”贺兰浑上前一步,“你以为你用了妖物就能不露痕迹,可你别忘了,有纪观主在,什么妖鬼她查不出来” 对,那个女道士,她那样厉害,她什么都知道!莱娘死死抓着床架喘息着,手指关节攥得发了白,许久:“不错,童凌波是我杀的!” 撕去伪装,心中一阵痛快,莱娘狠狠咬着牙:“她该死!都是她害死了蓬娘!” 蓬娘贺兰浑有些意外:“你是为了蓬娘” “不错,我是为了蓬娘!”莱娘红着眼睛,“我跟蓬娘是十六年前一道被童凌波买进来的,这些年我俩同吃同睡,一起练舞,一起挨打骂,这世上只有蓬娘是我的亲人,我俩相依为命,直到去年春天……” 去年春天,蓬娘要了一间单独的屋子,不再跟她同住,蓬娘说是练舞太忙,每天都要早起晚睡容易吵到她,她虽然难过,但也没说什么,谁知接下来,蓬娘再不像过去那样欢喜,偶尔一起说话,也总是闷闷不乐。 “我问过她几次,她都不肯说实话,直到她死前没多久我才问出来,原来她想嫁人。” 嫁谁贺兰浑心中一动:“童宣” “不是!”莱娘怔了一下,连忙否定,“我不知道是谁。” 贺兰浑盯着她明显慌张的神色,直觉告诉他,不对劲,莱娘在说谎,她知道那个人是谁,不动声色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阿苏儿偷听到我俩说话,跑去告诉了童凌波,阿苏儿那个红眼病,从来都见不得我俩好!”莱娘咬牙,“童凌波一直不许我们嫁人,她总说我们出身卑贱,嫁出去也是做妾,还不如趁年轻多挣点钱,将来买几个小女孩子做阿母,自自在在过一辈子,呸!她自己情愿干这个勾当,她天天盘剥我们还不够,她以为谁都像她一样黑心烂肺,除了钱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她竟如此恨童凌波贺兰浑有点意外,童凌波的话虽然市侩,但也没大错,舞姬是贱民,赎了身也只能做妾,倒真未必比童凌波过得自在:“那么你除了钱,还把什么放在眼里” “知心知意的……”莱娘突然打住,话锋一转,“童凌波听信了阿苏儿,把蓬娘打了一顿,她追问蓬娘要嫁谁,蓬娘不肯说,她就说死都不会放蓬娘走,还说蓬娘身份卑贱,好人家的儿郎绝不会娶她,从那以后,她对蓬娘就坏得很,还纵着阿苏儿那些人欺负蓬娘,蓬娘性子软,每日过得苦不堪言,再后来,她就摔下来,死,死了……” 莱娘捂着脸哭起来,贺兰浑皱眉:“蓬娘死于妖异,又不是童凌波害的。” “不,是童凌波,就是她,她逼死了蓬娘!”莱娘激动起来,“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妖异,后来我才知道,是童凌波!” 贺兰浑下意识地坐直了:“为什么” “因为蓬娘死后,我在她身上找到了那根针,还有针里的秘密。”莱娘张着眼睛,神情恍惚,“那里面有东西,杀人于无形的东西,蓬娘肯定是想杀了童凌波,但她心肠太好太软,她下不了手,她日夜煎熬,最后只能杀了自己。” 针里的秘密,黑气。可那黑气神出鬼没,蓬娘从何处得来莱娘又如何能控制它,随心所欲用来杀人贺兰浑按下心中疑惑:“你为什么觉得那东西是她用来杀童凌波的” “因为她死的那晚,上竿之前曾问我,如果杀人能救人,要不要杀”莱娘捂着脸哭了起来,“她不可能摔下来的,她从六岁开始练舞,她绝不会摔下来的,她是自己寻死……” 杀人能救人,杀了童凌波,救她自己吗可仅仅是受了排挤而已,何至于你死我活贺兰浑拣了条帕子递过去:“擦擦吧,现在,说说你是怎么杀死童凌波的。” 莱娘接过来抹了把眼泪:“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先在楼梯上假摔一次,弄出伤痕骗过童凌波,然后趁给她戴假髻的时候把针扎进去,估摸着那东西应该差不多到时间了,就支开粉儿,从窗户爬上暗道,取走针。” 那东西到时间了,那东西竟能控制时间贺兰浑不觉向前倾着身体:“怎么取” “用我的血抹在手上,它闻到……”莱娘突然抬头,“不对!你说那道士什么都知道,她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取针” 贺兰浑看着她,一言不发,片刻后,莱娘暴怒起来:“你诈我贺兰浑,那道士根本就不知道,你诈我!” 贺兰浑咧嘴一笑:“兵不厌诈。” 房门突然打开,贺兰浑抬眼,看见纪长清微蹙的娥眉,边上来德寿提着灯笼:“皇后命观主和郎中即刻入宫!” 作者有话说: 贺兰浑:请叫我贺兰·江户川·柯南·浑!
第13章 ◎他似在埋怨,又似在期待◎ 天已经完全黑了,灯笼在脚下投出一小片暖黄的光晕,纪长清沿着宫道向武皇后的寝宫集仙殿走着,莱娘的话一直在耳边盘旋: “用我的血抹在手上,它闻到……” 后面的话莱娘死都不肯再说,纪长清根据前半句推测,应该是黑气闻到她血的气味,连带着颇梨针从童凌波颅内飞出,贺兰浑因此在那时看到了一丝微光,之后童凌波气绝身亡,摔下戴竿,莱娘趁乱返回房间,安排好后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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