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提到自己,宋子珩淡淡回:“不过是纸上谈兵,远不及温将军保家卫国,亲戍疆土。” “宋大人不必谦虚。知行回京的路上,同路见到许多进京赶考的学子,比往年多出数倍。询问才知皆因今年科举改革,中的者大大提升。”温知行说到此处朝他拱了拱手,“闲瑕时父亲总与我提起,京城出了个有才华的宋大人,与我一般的年龄,却能提出如此见树,实乃国之幸事。” “温将军过奖了。”宋子珩心中微愠,却还要与他虚以委蛇,回了道:“改革之事子珩并非一人为之,幸得皇上圣明开通,又有各方同僚倾力相助,才能得此一举。” “可若非宋大人想出此法,只怕还有许多人才要隔绝在那漫漫黄沙路上...” 宋子珩还要再谦辞一番,便听见皇帝笑起来:“你们倒是惺惺相惜起来了。朕十分欣慰,身旁能有这般文武出众的年轻人,恍惚回到年轻时,你们二人的爹也是这样伴在朕身侧。唉,说起当年啊...” 皇帝兴致格外地好,感慨忆起往事,宋子珩默默跟在身侧,目光却落到远处搭建好的营地里。 边郡战事年前早已平息,按理说温氏父子正月便该回京,却一直搁置到三月才回来。且今年只有温知行独身一人,未见温大帅。难道军情并不似战报中那般顺利? 还是说...有别的原因耽误了? 温知行他只在刚入朝时见过一面,那时两人俱是稚气未脱的少年模样。如今经了边关战事洗礼,温将军已沉稳许多,愈发有大将之风。且边境近年来平稳许多,大有繁华复苏之势,这一切盖因温氏父子功绩所致。如今温家在朝中势力已不容小觑... 皇帝感怀了一番,自觉伤情,吁叹一声扯回话题,指着宋子珩问温知行:“对了,知行你来评评子珩这骑术如何,朕上个月才命他去学的。” 温知行看向宋子珩,惊疑道:“宋大人竟是刚学骑马?看这身姿,知行还以为是宋大人是习武之人。” “温将军过誉。”宋子珩淡淡笑了笑,“皇命在身,子珩不敢不认真。近一个月临时抱佛脚总算有些用,不至于跌下地来出丑...实在不瞒,子珩连梦中也颠簸在马背上。” 皇帝又笑起来:“你就是书读多了,才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虽是文官,也得勤于锻炼,没有一副好身体可怎么行?如今尚年轻,等将来年纪大了,才知道痛。正好知行回来了,你们又年纪相仿,就好好跟他学学,让他教你几招好强身健体。” 宋子珩恭敬回道:“是,臣谨记。那便有劳温大人了。” 温知行只笑了笑,不置可否。 “嗯。”皇帝摸了摸胡子,“朕有些累了,先回帐里吧。” ... 桑乐盼了许久,总算盼到打猎的队伍回来。 远远见着人群就想往外冲,却听到身后茶盖声响,生生忍住脚步。回头看向坐在一边的太子,笑着撒娇道:“爹爹,闻溪今日能不能...” 太子刚抬起头,她便不敢再说,只好努了努嘴,委屈地退到一旁。 太子端着茶碗,定定地盯着她一身劲装看了半晌,忽道:“不许胡冲乱撞,也不许大声喧闹,更不许闯祸!还有...半个时辰便要回来。” 桑乐眼睛亮起来,惊喜道:“谢谢爹爹!” 太子轻哼了声,又喝了口茶。等了半晌,抬起头来问:“你还不去?” 桑乐嘴角弯起,说:“闻溪想等子珩一起。” 太子冷笑了声,往远处人群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站起来走出了帐篷。 桑乐被他这声冷笑弄得懵懂,却想不明白。 自她与宋子珩定下婚约,爹爹便从未表示过看好之意,当然也未有反对之辞,只是...她希望自己与心上人的婚事,能得到最重要的亲人的祝福... 她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直到皇帝一行人快进了帐篷才回过神。忙笑着迎上去:“皇爷爷!” 皇帝眼前一亮,笑着看向挽着自己臂弯的人笑道:“这么高兴,是因为朕还是另有其人啊?” 桑乐被一眼看穿,登时红了脸,说:“闻溪自然是许久未见到皇爷爷才高兴啊。” “哦?朕还以你是见了谁才这样兴高采烈。” 此言一出,周围便有人低低笑起来。 皇后也早已出来迎接,此时站在另一侧打趣道:“前两日闻溪到臣妾宫里来借那羊皮织的马鞭,我问她借马鞭要作甚,她说今日春猎定要大显身手一番。臣妾便把差人取了给她,交诉她时不慎说漏了嘴说今日宋大人也要来。这下可奇了,她当即便把鞭子还给了本宫,改口说要借两件本宫的香粉。” “哦?竟有此事?”皇帝状似懵懂:“朕还想着今日这妮子又要大闹一番才肯罢休,看来是不想跑马了?” 皇后掩着嘴笑了笑:“跑马多累,若是再跑出一身汗,那香粉不是白用了?” “皇后娘娘~”桑乐闹了个大红脸,忙换到另一边去挽住皇后,“您就别笑我了!” 皇后看她满面羞赧,与皇帝对视一眼,笑着慰道:“不说了不说了。” 温知行也笑起来:“知行倒是听知意说起过宋大人曾在百官宴前求婚之事,只可惜当时人在他乡,未曾亲临现场,唉...” 宋子珩浑然未觉被取笑的窘迫,神色未变,只淡淡扫过一遍来迎的人群,没见着温知意,正欲收回视线却不小心与贴在皇后身侧的人撞上。只见她一张粉白的小脸此时已被羞得绯红,将一张笑颜也染上桃色,不由得停了停。 一旁的温知行见状,忽道:“倒是闻溪妹妹多年未见,倒出落成大姑娘了,转眼也到了嫁人的年纪。” 桑乐脸红红的,对着他脆生生地喊了声温将军。 温知行挑了挑眉:“小时候不都喊知行哥哥?” “将军威名在外,这么多人面前闻溪怎敢不敬。”桑乐撅了撅嘴,“若你不高兴了,又要被你欺负。” 温知行失笑:“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桑乐本想回嘴,却瞥见太子冷下来的脸,只好缩回脖子朝他吐了吐舌头... 皇帝身体大不如前,马背上跑了一圈便困乏得紧,被众人簇拥着闲聊不过短短片刻就要休息。大臣们不敢惊扰,倒乐得自由玩耍一回。 宋子珩难得的擅于交际,先是同兵部的侍郎大人讨教骑术,又和同样不擅武艺的官员探讨许久。 时间久得连同僚也忍不住揶揄起来,说:“宋大人果真好学之才,我十分佩服,不过...这武功什么时候都能学,可与佳人相处良机难得,就别浪费在我这无趣之人身上了。” “......” 宋子珩无言以对。 自出了皇帝营帐,他便感到身后一直跟着道赤诚目光。那目光灼人,烫得他连头也不敢回,不停找人攀谈分神以避之。 可那深切的眼神似一把锐利刀锋,不断戳凿他尽力挺直的后背。 终于避无可避,宋子珩才朝同僚笑了笑告别。转身看见那人正站在河边浅滩上,捡起脚下石头,一颗一颗扔进水中。 桑乐站得久了,在河边找了块大石头蹲坐着,时不时朝不远处看了一眼,那如玉般的宋公子还在与人交谈。 “唉...”百无聊赖地捡起脚下磨得光滑的卵石,轻轻扔出去,“这些人也真是的,朝堂上也就罢了,今日明明是出来玩的,还一直缠着人家。” 平缓的水面瞬间溅起朵晶莹的花,转瞬消散在清澈的水中。她呆呆地看着水面一点一点归于平静,撅着嘴又拾起一颗。 还未丢出,只听咚的一声,水面绽开朵更大的浪花。 水珠飞扬四散,溅了不少在脸上,原本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烫的双颊霎时感到点点沁凉。
第11章 桑乐急忙拿袖子去挡,却为时已晚,点点冰凉脸上触到直让人打寒颤。 抬眸看向身边造孽的人,本就有些烦躁的脸立即耷拉下来,不悦道:“杜!青!山!” 被唤到名字的人别过脸,将视线落到她身上,问:“怎么了?” 桑乐将手中石头往他身上扔:“你没看见本郡主坐在此处?还扔这么大块石头!” 杜青山闪身避开:“哦,倒没注意郡主竟在这里。你缩着那样小一只,还以为是哪位大人养的小猫小狗也一同牵了过来。” “你...!”桑乐欲发作,却又生生忍下来,哼了声转过头去,拿脚下石头撒气。 自上回争吵过后,两人已许久没说过话。结果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一上来这人又气她。 杜青山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两步靠上来蹲在她旁边,笑起来,道:“姐夫允了你骑马,怎么还一个人傻坐着?怎么?许久没骑马生疏了?要不要我带带你?” 桑乐又哼一声,仍不理他,躬着身子将手浸在浅水中。 天气虽暖了起来,可河水却还冰凉,时不时还携着山顶化的冰渣,沁骨的水很快便将她一双手指冻得通红。 “小心着凉。”杜青山见状叮嘱了两声,见她仍不回应,固执地将手继续泡在水中,通红的十指抠洗着手上一块形状怪异的石头。 他等了片刻,也蹲在旁边,伸手捉住那纤细手腕:“别洗了,真喜欢,拿回去让下人弄便是。” 桑乐被他烦得不行,就着手上还沾着水纷纷洒在他身上:“要你管我!烦死了!你以为你是谁!本郡主才不要你管!” 杜青山手上没使力,虚握着任她撒泼,水珠将他鬓发打湿,又被轻柔的袖子轻轻扫过,垂了青丝两缕下来,让一惯成熟的人显出几分少年气。 等面前的人动作慢下来后,才抓着她的手腕放下来,用自己外袍边擦拭上面的水,边无奈道:“我是你舅舅,不管你谁管?” “表的!”桑乐抽回自己手,“谁要你管,脏死了!我劝你最好离我远些,若是还想说胡话,本郡主定不会跟你客气!” “上回是我冲动,的确不该与你说那些。”杜青山往后用了些力,干脆坐在干燥的卵石上,“总归你也不听。” “那你过来干嘛!”桑乐拿裙角擦干石头上还未干净的水渍,“若要赔礼道歉,尽管快些,本郡主大人大量,才不与你计较。” “道歉?”杜青山轻笑一声,耸耸肩道:“我只是路过,看你一个人坐在此处甚是可怜,便过来陪陪你解解闷儿。” 桑乐小声嘀咕:“才不要你陪...” “陪你事小,最主要呢...是想让你分分心,唉...”杜青山叹了口气,“堂堂郡主,竟盯了别人一路,东宫的脸都快被你丢光咯。” 桑乐欲言又止,她也讨厌自己这没出息的模样,可就是忍不住去想那人。有人在身旁说话还好,一闲下来,根本管不住这双眼睛。 想到此处,她脸上也生出些沮丧神情。 杜青山尽收眼底,幽幽道:“说来也怪,这宋大人既倾心于你,怎能忍心让你一个人在此处自怨自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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