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还带着寒气,冻得闻溪忍不住打哆嗦,偏过脸躲开。 男人手心却很热,轻轻握住她的手:“我们先回去。” 闻溪下意识就想挣开手,但宋子珩似乎早有预料,和她十指扣在一起,用着巧劲儿,既不会弄疼她,也不会让她挣脱。 知道挣脱不开,闻溪也没强求,只说:“回哪里?” “四海楼。” “那不是我的归处,我不去。” 男人收了手上力道:“我这边还有些事,得再等一等才能启程回江安城。” 闻溪停顿了下,道:“江安城亦非我家。我要见温蔷。” “她过得很好,你不必担心。最近有些别有用心之人,你再等等,我过两天就安排你们见面。” 说起这个,闻溪才想起来问:“那个人是谁?” “我们回去说。” “我问你那个人是谁!” 男人仍是那句话:“此处人多,先回去再告诉你。” 闻溪没办法,只能跟他又回了四海楼。 与之前的客栈不同,房间里暖洋洋的,早已备好了热腾腾的饭菜。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被这些事情一闹,闻溪这些天第一次有了食欲。 可她仍是没往餐桌上走一步,只是如往常一般坐在窗边发呆。 宋子珩屏退下人,将身上氅衣脱下。 氅衣上的冰渣已经消融,有些湿答答的,混着些尘土,重重的垂在一边。 看起来像是赶了许多路。 闻溪把视线从氅衣上移开,听见他说:“重羽是芬尼的贵族。” “贵族?”闻溪有些疑惑,“可他长相看起来明明是汉人。” “她的母亲是大周人,父亲是芬尼皇室。”宋子珩坐在站在桌边,拿起汤匙缓缓盛着汤,“因血统不纯,早年被逐出皇室,后一直下落不明。” “那他为什么要绑走我?” 男人把汤端到闻溪面前的桌上放着,道了句小心烫,又继续解释:“应该是巧合。你正好上了他的马车,去了罗沽大王子的帐中,他见你和大王子认识,才临时起意。” 闻溪只看了汤碗一眼,就别过脸:“他想做什么?” 宋子珩在她旁边坐下,把碗端起来,用勺子舀了一勺汤去喂她:“芬尼如今的大王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他想报仇。” “你答应了?” “我没有。他——” “我没兴趣。”闻溪接过他递来的汤,浅浅喝了一口。 之前这样的场景绝不会出现,当下她却没拒绝自己,男人不禁有些高兴,连眼睛也多了几分神采,默默地看着她。 闻溪把汤一口一口地喝了大半才放下碗,抬起头来回望过去,眼神中竟是带着笑:“说,今日谢谢你。” 宋子珩有一瞬间的愣神。 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看到她这样对自己笑。那笑容如同破开冰封湖面的春水,一点一点江冰冻的世界逐渐瓦解。 这让他感觉眼眶有些发热,连心脏也有些颤抖。 终于… 可下一刻,那笑容就如昙花般转瞬即逝。 只见她站起来,将身上东西悉数卸在桌上。 有几个罐子,一些钱,还有些零碎的字条,上面写的都是些花草详细。 闻溪眼中笑意消散,徒余嘴角还残留一丝弧度,说:“我那天在帐子里就呆了一小会儿,他们人都没来齐,大王子出现后就派人将我送走了。至于他们说了什么,准备做什么一概不知……这些,是我身上仅有的东西,你想要什么,不嫌弃就都拿去……” 宋子珩不太明白她话中含义。 很快就听见她继续说:“宋大人这般放下身段接近我,这次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第68章 宋子珩愣住, 心底才刚升起的泡沫瞬间破碎,像零碎的冰渣,落在隐隐发颤的湖面。 闻溪仍是那副淡笑的样子, 说:“我如今已只是个边陲小镇的普通村妇,既没有权势, 宋大人又是当朝重臣, 我实在想不通,接近我能得到什么好处?何苦做这幅样子。” “我…” “还是说, 宋大人的复仇还未成功?”闻溪挑眉, “可废太子已经死了, 且当年的事也是皇上默许的, 宋大人还想复仇, 该去找龙座上那位才对…” 男人薄唇轻颤, 艰涩开口:“我只有一个目的, 想和你在一起,我们再也不分开。” “嗤—”闻溪脸上嘲弄的笑意更深, “一年多不见,宋大人倒变得爱说笑了。” “以前是我不对, 我知道你不—” “以前的事还提作甚?”闻溪并不想听他提往事, 急忙打断, “我早已忘得差不多,如今在这边过得很好, 若是宋大人不来打扰,应该会更好。” 宋子珩何尝不明白, 可他却自私地视而不见, 卑鄙地破坏她平静的生活。 他只能沉默地站在一边,连半句道歉的话也说不出口。 他像个晒在阳光下阴暗丑陋的老鼠, 仓皇却又无所遁形。 屋子里很安静,两人各自坐在椅子上,谁也没再开口说话。 空气有些压抑,闻溪不由得站起来,拉开门想出去透气。 她不能走太远,只好沿着回廊漫无目的地散步。 顶层的客人很少,能遇到的人不多,正好遇到了站在栏杆边上的四皇子。 四皇子似乎早就发现她,微笑着等她走近了,才道:“本来想过两天回来再来看你,不想兰儿找人传了信,我们还没走出罗沽又半途折返回来了。” 闻溪笑了笑,欠身道:“殿下安康。” 四皇子抬手将她扶起来,说:“怎么一年不见,竟变得这样拘束了,还是听你叫我四叔顺耳。” 闻溪想了想,道:“如今我不过是平民,不敢冒犯殿下身份。” “只要你想,我还是你四叔,抑或是…”四皇子顿了顿,补充道,“四哥。” 闻溪有些惊讶,可转瞬又想到,四皇子知道这些也不稀奇。 她犹豫了下,改了口:“四叔。” “嗯。”四皇子欣慰地点头,“果真悦耳。”又看她脸上没什么血色,问:“你今日受惊了,怪我,不该劝子珩撤了暗卫。” “不…”闻溪摇头,“我该谢四叔才对。” 她讨厌身后总有人跟着的感觉。 四皇子不置可否,转身扶着栏杆,看着楼下热闹人群,感叹道:“以前我常羡慕三哥,若是有你这样的女儿该多好。可惜释儿是个男娃,你也不爱去庆喜宫。出事之后,母亲常与我感叹,若是哪天让她见见你,不知会高兴成什么样。” 闻溪想到丽妃娘娘,也忍不住有些动容,眼中含着淡淡的笑,说:“四叔回去了,代闻溪向娘娘问声好。” “何不亲自跟我回宫?” 闻溪默了默,道:“我本该是已死之人,若再回宫,就是欺君之罪。” “只要你想,这有何难?子珩一起都为你打理妥帖了。四皇子转过脸看向她,“你和子珩…” 提起男人,闻溪脸上仅剩不多的笑容渐渐隐去,恢复成原来的平静模样,说:“殿下若是来劝闻溪的话,就不必白费功夫了。” 四皇子却淡淡地笑了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是随口问问。他做了那样的事,我怎能劝你原谅。” 闻溪回道:“多谢四叔。” 四皇子负手背在身后:“你知道,他这一年多都是什么样吗?” 闻溪想回他不想知道。 四皇子却自顾自说起来:“那时东宫大火是人蓄意为之,各处浇了助燃的火油,任凭怎样也灭不掉,直到三天后所有东西焚烧殆尽,再无东西可燃才熄灭。皇上为此震怒不已,责令各处查明凶手,可本该负责的宋大人却没了踪影。 我找到他时,已经是第六天。他正蓬头垢面地跌坐在废墟里,衣衫被火烧了大半,呆滞地用手拨开还带着余温的砖头一点点翻找。 边上围了许多人,各司各府的都有,其中一大半都是听说最是端正的大周第一公子疯了,来看热闹。 我喊了他许久,他也浑然不觉,徒劳地把那些废墟翻了又一遍,东宫又那样大…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叫人将他打晕了送回去的。” 闻溪想象了下,实在想不出那是什么样的场景。 四皇子继续道:“没过多久,二皇兄便薨了。温氏失去靠山,温知行便借口退回边境,估计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回来。” 闻溪面无表情,说:“那恭喜四叔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四皇子摇头,“温氏失去靠山,本想将女儿嫁给子珩以示妥协。子珩却说,他已与人定下婚约,此生绝不再娶她人。” 他说到此处停下来,看道旁边的人别过脸后才继续道:“说来那温知意倒是个城府颇深的。她一心想嫁给宋子珩,即便被这样拒绝也不愿放弃,却奈何自家兄长与子珩之间矛盾已深,温知行本就不想与子珩结亲,正好借他不愿意,举家迁往边境。 再后来宫中渐渐稳定下来,可宫中接连丧了两个皇子,又牵扯出一众重臣,父皇终于倒下了……” 闻溪心头猛的一跳,急忙道:“皇爷…皇上他怎么样了?” “没什么大碍…”四皇子叹了口气,“只是到底年纪大了。自那以后,父皇就封了子珩相国。即便这样边陲小镇,我猜你也该听到这个消息。毕竟自父皇即位以来,相国一职都空着,而且本朝也从未有过这样从三品官直封相国的例子。 世人都叹父皇对他的器重,我却不以为然。自你不见以后,子珩就放佛变了个人。以前他虽是个不爱说话的,可到底还是个谨慎小心的礼部侍郎。自那以后,他的手段就愈发狠戾起来。甚至将他从小养到大的丞相府也被抄了…有些事我不方便讲,只是我偶尔想到,都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 闻溪也没什么兴趣,说:“四叔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四皇子笑着说了句还没说完,又接着道:“他好像不知道疲惫一样,终日奔波忙碌着,一刻也不停歇。到后来宫中人人自危,再没人敢触他的逆鳞,形势渐渐稳定下来,他终于没什么事可做了…失去最爱,又无家可归,他就像个没有生命的玩偶一样呆坐在家里,一坐就是一天。 哦,对了,他膝盖上有伤。那时你和杜青山出逃在外,他将你带回宫后,就去求皇上饶你一命。可圣旨岂是能随意收回的?他将自己做官这几年做出的功绩一一列出来,又拿出父皇赐的免死令,在书房外跪了两天三夜才起来。那时正好是入冬的第一场雪,他跪在那里冻得昏迷,却没起来。 我看时机差不多,就带着其他皇子跟着去向父皇求情。父皇何其精明,既得到了想要的,又能借口放你一命,才总算能勉强收回你的死刑。” 闻溪不禁想了下以前那个总是慈眉善目的皇爷爷,又想起皇后说的话,仍然想不到他竟能将所有人都计算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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