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她还有沧鲸在侧,或许重刀可以劈开阵界的一角,但沧鲸之力也比不上真龙之气。 如今他们身处中融山脉中,一片属于中融的龙鳞,在中融山间会起到多大的作用,无需沈鹮问沈清芜也该知道。 沈鹮不算聪明,想到这一层花去了许多时间。 眼见着沈鹮握紧龙鳞,任凭尖锐的龙鳞割破手心留下鲜血,她以血为符在沈清芜的眼前锻冶龙鳞,即便无法将其化为神兵利器,也能催动它的力量,给这幻界致命一击。 “你想做什么?!现在你还不能出去!”沈清芜连忙起身。 他手中的书,那些闪过眼前的过往,还有这幻界而成的山洞统统如一粒石子落入平静的湖面般,荡开涟漪之后就再也无法复原。 “臣反君,子弑父,玄龙降世,冰封隆京……三百多年前的预言不是假的,但事在人为,它也未必会成真!”沈鹮说完这话,用力将手中的龙鳞朝悬在半空中的霍引掷去。 沾了血的龙鳞被沈鹮淬炼成了一片极薄的剑,龙鳞撞上幻界的那一瞬,只听轰隆一声雷鸣,霎时间地动山摇。 沈鹮捏着掌心,她为了淬炼龙鳞将心头血逼出,被龙鳞所破的伤口一时间无法恢复,便是用了止血的符咒也不见效果。 幻界如镜,片片碎裂。 沈清芜没有内丹,这具脆弱的妖身支撑着如此强大的阵界已经不易。 当初沈鹮将龙鳞从海龙王身上挖下来时,龙鳞的冲击强大,若非霍引断枝相护她也不能活。而今龙鳞撞破了幻界,便是沈清芜想要阻止它,也要看他能不能承受龙主之气的反噬。 “便是你现在去,一切也都尘埃落定,你什么也阻止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沈清芜只稍微一试便不再白费力气。 他愤而转身,用恨铁不成钢的口气对沈鹮道:“我是为了人与妖都好才想出如此完美的办法,人不死,妖不灭,一举两得,你却糊涂!” “难道要这世间人不成人,妖不成妖才好?难道所有人都要如你这般,没有情义可言,只求长生长寿,那不论是人或妖都只不过是死物一件!便是与天地共寿又如何?!”沈鹮说完这话,摊开掌心比出结印,对着龙鳞再用力一推。 只见金光闪烁,一滴滴雨水从幻界之外而落,沈清芜捂着心口骤然吐出一口血,不再强撑,撤下幻界的同时转身隐去。 龙鳞从黑暗中飞出,冲破一切障碍,它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存在,化作细密的金沙,散在了暴雨之中,顺着雨水归于大地。至于它究竟属于中融身上的哪一片鳞,谁也不知。 沈鹮浑身虚软跪地的那一瞬,丝丝光亮透过茂密的枝叶落在了她的身上。 隆京入了盛夏,即便眼下是正午时分也不见太阳,灰蒙蒙的天像是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般怎么也填不住地往下倒雨。 她望向四周,这才发现身处之处凹陷,的确是个天然的洞穴。洞口朝上,洞中有水道,洞顶周围长满了凤凰木,正是盛开时节,红花落了满地,伴雨水而下。 沙沙雨淋声传来,无数雨点打在了她的身上,也打在了霍引的身上。 幻界撤去,沈鹮却还在当年周芙芙住过的山洞之中,只是二十多年过去,山洞内除却中间的石床之外,其他摆设皆无存留。 此刻霍引就躺在了那张石床上,周身因阵符禁锢而未动,悬在他身边的木之灵如萤火般扑了过去,附着于他的身上后消失。 沈清芜已经离开了,沈鹮撤去霍引身上的阵符,再将他抱起,喊了几声不见他醒这才朝洞府四周看去。 这里还有一个入口,连接着曾经埋着隆京上千人与妖的尸骨,只是那洞口已经被碎石遮掩。 什么都与幻界中的不同,也许留在幻界中看守沈鹮的也不过是沈清芜设下的另一个障眼法,他根本不在这里。 若他大计未成,此刻最该在的就是隆京。 沈鹮手上的血还在流,她一时间忘了疼,匆忙地检查霍引身上有无其他伤口。他的四肢都是完好的,只是当她的手抚摸到霍引的胸前时,掌心的血液顺着霍引的衣襟浸了进去,而那里似乎缺了点儿什么。 沈鹮连忙掀开霍引的衣服去看,当下呼吸一窒,瞳孔震颤。 “霍引!”她拍着霍引的脸想要将他叫醒,可霍引还是双眼禁闭,没有醒来的迹象。 就在他的胸口处一块血肉连着骨头一起被人挖去,伤口是新鲜的却没再流血,内里的肉成了淡淡的粉色。沈鹮望向他苍白的皮肤,这才惊觉他像是被人抽干了血液。 以往霍引受伤很快便能自愈,是因为他的血有愈疗之效,如果他的血都干了,那还怎么能活? 沈鹮心乱如麻,脑子混沌了起来,泪水顺着脸庞滑下。 她怕雨水将霍引身体里最后一丝血都洗去,连忙用手捂着他心口处的伤。两只纤细的手盖在那个窟窿上,感受不到体温,感受不到心跳,此刻霍引犹如一具死尸,就连呼吸也没有了。 沈鹮不知该如何救他,她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种阵咒之法,可没有一样能救他,她会的驭妖之术没有一样是用来救人的。 以往有霍引在她身边,她总觉得自己死不了,反正霍引能救她,霍引无所不能,霍引就是她的后盾。可如今霍引就躺在她的面前,濒死之躯就在她的掌心之下,她却想不出任何能保护他的办法。 是她轻敌,被沈清芜捉住。 是她愚笨,迟迟未想出龙鳞可破幻界。 是她太无用,才会连自己最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 “霍引,霍引!”沈鹮浑身颤抖,她的手紧紧地捂着霍引的心口,不让一丝雨水灌入,可她忘了自己手上也有伤,龙鳞所伤,无法愈合。 什么隆京,什么兵队,什么祸乱……在这一刻统统被沈鹮甩在了脑后。 她二十年的人生,从一开始便是一个计划,一场骗局,她的出生本就是沈清芜荒唐念头铸成的大错。 她什么也没有了,只有霍引……只有霍引。 沈鹮不能失去霍引! 一定还有办法可以救他,一定还有! 她混沌地想,如今霍引浑身的血都没了,只要将他的血液找回来,或者用血液将他的筋脉填满,他也许就能活过来了。 这个念头钻入脑海,沈鹮便慌不择路地去实行。 她咬破了自己的手腕,用受伤的手捂着霍引的心,再将自己的手腕靠近霍引的唇。她怕自己的血不够多,甚至于周围设下了阵,逼得自己血液上涌,一注注灌入霍引的口中。 只要他不死,只要他不死,那就怎样都可以。 沈鹮的脸色愈发苍白,她血流得很快,能喂进霍引嘴里的很少,可她没有一刻停歇,只有眼泪伴随着雨点砸下。 凤凰木的花瓣落了满洞府,眼前所见皆被染红。 沈鹮的肩与发上,都被红花覆盖,她虚弱得仿佛只要一阵风便能吹倒,却还在坚持。 暴雨依旧,阵界渐散。 沈鹮浑身颤抖,失力后轻飘飘地倒下,压上了霍引的身体。 空中的木之灵不过零星几点,抓也抓不住。 沈鹮在失去意识之前,似乎瞧见一道赤影穿过了凤凰木,又被红花遮盖,一如幻象。
第147章 灵虚 沈鹮觉得自己落不到地, 仿佛一直在坠落,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又如卧于云端,呼吸出的气都是微凉的。 “世间苍茫由白而始, 而后生命为其点缀上了各色。” 忽而一道声音从她的身后响起, 沈鹮猛然回眸,便见一道淡薄的红逐渐化为赤影于白中缓慢成形。不过一眨眼, 那道赤影便无比清晰, 纤细又修长, 冠如祥云, 羽如炙火, 过长的尾羽下钻出了一条黑漆漆的小东西, 那东西如墨色的琉璃,绕着她的一片羽毛打转。 “中融。”沉稳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的宠溺,低声警告之后那条黑漆漆的小龙便乖巧地盘在了她的面前, 睁圆了眼睛听候她的教训。 长羽拂过龙顶, 高大的凤凰睥睨天下, 回眸后再转身朝前走去,每踏出一步都碎裂了沈鹮眼前苍茫的白色,如积雪融化, 逐渐回春。 野草青灰色的生命线带着生长的呼吸声从脚下而出,或粉或蓝的花草树木也纷纷拔地而起。赭色或靛色的山, 碧色的水, 由远至近,随着那一道仿佛从远古而来的声音渐渐成型。 “这世间有许多界, 但每一界的生命大致相同,只是我们所见不同, 故而所学所拥有的也不同。不过万物生存,皆离不开木与水,木为气,水为源,这二者皆从生命中来,只要世间还有活物,它们便不会消失。” “木之灵给予妖呼吸,水之精给予妖健康,这两样重中之重,是妖族生命的起始,一直都交给龙、凤保管,不得有失。龙主掌水,实则管的是木之灵,凤主掌林,实则管的是水之精,如今你还小,待你长大之后这些责任就都会落在你的肩上。” 稳步走在前头的火凤忽而停下,转过身来去看小小的中融有无跟上。 沈鹮也随着她的目光回眸,只见中融扭着小尾巴,四足着地,正躲在一株巨大的花朵之后,意图扑向采蜜的蝴蝶。 无需沈鹮去猜,如若这条小小的尚未长成的龙真的是中融,那方才教导中融的一定是丹阕。 “咦?”此声一出,一瞬将沈鹮与这片世界的隔阂撤下,她再回身,怔怔地望向不知何时已经走到眼前的丹阕。 她很高大,漂亮的羽毛带着灼人的温度,弯身而下时,就像是一个大人蹲下来与小孩儿交谈,温柔又疑惑地看向几乎要傻掉的沈鹮。 沈鹮知道丹阕已经死了,她早在几千年前就烈火焚身,燃烧自己将妖族从深渊中拉出,把他们送到了云川。即便沈清芜告诉她,她的由来也是因为丹阕的一片烧焦了的凤羽,她也从不认为自己就是丹阕,转世之说,更为荒诞。 可这一眼,丹阕像是打碎了她们之间越过了几千年,生与死的阻隔,真实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就在这一瞬,中融玩闹的声音消失,风停息止,丹阕金红的瞳孔中倒映着沈鹮的影子,她局促地站在原地,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你怎么会来?”丹阕问她。 沈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她又想起自己昏厥之前看见的赤影,便立刻提起自己昏厥的原因:“你是丹阕,你一定知道怎么救霍引对不对?我说的霍引是岚梧,就是因为你无意间种在微月山上的梧桐树。他受伤了,他伤得很重,他的心口被人挖出了一个大窟窿,一点血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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