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融山脉原先是整个隆京木之灵最多的地方,可因十一年前隆京上百万只妖祸乱,被东方银玥带着魏家御师镇压之后的妖四处逃窜,绝大部分藏入了中融山。那些妖若有走运的遇见机缘还能活,不走运的最后只能爆体而亡,这些妖消耗了大量的木之灵,中融山早已不复以往。 眼下沈鹮能见到的木之灵零星几点微微闪烁,便是附着在霍引的身上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妖族残留下来的水之精已经被人取走…… “没关系的,相公。”沈鹮抬手捋了一把挂在额前凌乱的发丝,双眼倒映着苍白的霍引,她低声道:“我知道怎么救你了。” 记忆回溯于她在灵虚境中苏醒,彼时丹阕说的话如擂鼓一声声敲击着她的心,她记得这些是她存留于灵虚境里关于教导中融的画面,但每一句都极具深意。 这世上的木之灵与水之精,只要还有活物,便不会消失。 木之灵从木中来,水之精从水中来,它们靠着木之灵与水之精而活,却也是木之灵与水之精的主要来源。能救霍引的,出自于他本身,也出自于这世间所有生灵。 从天而降的雨,在潮湿气息中散发着阵阵香气的草木,那些凡人的眼睛看不见的微弱生命正闪闪发光,即便短暂,也充满了不可撼动的力量。 沈鹮盘腿坐于霍引身侧,她闭上眼,捧起霍引的一只手,此刻摒弃凡人迟钝的身体,她助力霍引长出根须,沿着石床边缘而下,扎入土壤,一如他四年前初入灵谷一般。 这一瞬,沈鹮看见了许多,那些漂浮于空中的气,还有伴随着雨水沉入土壤里的潮湿。 她分明闭上了眼睛,却如同看见了当初在中融山境所见的绮丽幻象,所有生灵的生命线在这一瞬变得清晰可见,色彩各异,却充满了勃勃生机。 她也看见了霍引的生命线,赤红一条,从他的额心开始,蔓延至四肢百骸,如同树木的根。明明霍引已经没有了呼吸,可他的生命线依旧如其他生灵一样,随着呼吸忽浅忽深,就像跳动的心脏。 沈鹮终于看见了霍引的本体,这一次不是在梦境里,也不是在回忆中,而是真真切切的,就长在了她的眼前,从一株小小的梧桐树,逐渐变得比她还要高。 那具已经死去的身躯并不是霍引的生命,更像是一个包裹着果实的壳,终有顽强的力量能破土而出,冲破枯萎腐朽的躯壳,长出新的生命。 一道灵闪过眼前,沈鹮猛然睁开了眼,这一次便是用她这双眼看见的中融山色彩也变得丰富了起来,所有花草树木皆是其本来的模样,却唯独霍引化身成了人。 她怔怔地望着眼前的男子,是她记忆里的模样,长发如瀑,相对于沈鹮印象中的霍引,此刻睁着双眼看向她的人皮肤更加白腻,真如剥了壳的鸡蛋,处处透着清新精致。 明明什么都没变,可就是一切都焕然一新了。 “霍引?”沈鹮哑着声音问了一句。 蹲坐在她面前的人朝她笑了一下,沈鹮心口砰砰乱跳。 她再度闭上眼,所见的是一株仍在生长的巨树,早已越过了洞府,超过了那株几百年的凤凰木,隐隐有冲破山头之势。 便是这一瞬,微凉的触觉贴上脸庞,她睁开眼的一刹,霍引已经捧起她的脸闭上双眼凑了过来。沈鹮只觉得嘴唇一软,她嗅到了霍引的妖气,是温暖的味道,刹那驱散所有雨水带来的寒。 沈鹮睁大了双眼,有些不可置信,她想问是不是霍引活过来了,可一张嘴便让对方有了可乘之机。 缠绕在一起的呼吸越来越炙热,沈鹮的双手抵着他的胸腔,手指触碰到的滑腻触觉让她心头猛跳,一时不知要推开他还是拥抱他,欲拒还迎了片刻最终还是被霍引按在了石床上。 她定定地睁大眼睛望向对方,她能看见偶尔有雨水穿过霍引的身体砸到她的脸上。 沈鹮觉得神奇又古怪。 眼前的人只要她闭上眼去看,便是一株火红的梧桐树,那些雨水穿过枝叶落在了她的身上。可再睁开眼,这里就没有树,只有一个“新生”的人,甚至未着寸缕,叫沈鹮都不知要把目光放哪儿。 方才还与人黏腻得恨不得要将沈鹮拆吞入腹的人这会儿又停了,那张脸上透着薄薄的红,一双眼幽怨地望向沈鹮,但更多的是兴奋。 沈鹮问他:“你怎么样了?” 霍引抿了抿嘴,有些委屈道:“疼。” 只这一声便叫沈鹮彻底心软了,她的掌心还贴在了霍引曾经被挖了一块骨肉的胸膛,那里没有心跳,却有炙热隔着皮肤传来。 周围的木之灵与顺雨水而下的水之精闪烁着微弱的光,斑斓的色彩汇聚成一场瑰丽幻象,而幻象中的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霍引没问沈鹮她是否想起来了什么,事实已经摆在面前,哪怕她什么也没有记起,霍引也确定自己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继续等下去。 霍引望着沈鹮的眼,他看见她瞳孔中倒映的自己其实是一株梧桐树,他知道她此刻的身躯还是人族,但被唤醒的灵魂终将觉醒凤凰的血脉。她能唤起木之灵,也知如何操控水之精,她就是那只小凤凰。 “是谁这么对你的?”沈鹮问起这话,几乎咬牙切齿。 她心里其实有了答案,但需要霍引说出来,她才能彻底死心。 果然,霍引诚实地告诉她:“沈清芜。” 沈鹮知道霍引不会欺骗她,而从始至终骗她的只有沈清芜。她对沈清芜基于童年的回忆,对父亲的崇拜与尊重,都在这段时间内被击个粉碎。 霍引忽而道:“我知道他要做什么,我都想起来了。” 沈鹮望向他。 霍引开口:“当初他从我这里骗走了凤凰羽,借由人族女子的身体为炉,淬炼凤凰羽,这才让你诞生了,他说能让你复活,其实不算骗了我。可他骗我因为你是由凡人的躯体而生,所以身体很弱,若没有我的血液便不能久活,所以从那之后,沈清芜时不时从我这里取走一些血。” “后来他要取的血越来越多,我直觉不对,可他又一次将你送到了我的面前,彼时你高烧不退,的确命悬一线,我便将水之精的秘密告诉了他。”霍引抬起一只手,轻轻盖在了沈鹮捂着他胸膛的手背上,自责询问:“你会怪我愚笨吗?明明你说要我好好保管,可我没能保管好。” 那时霍引很焦急,他告诉沈清芜他的血液之所以可以救人,是因为他的心口有一颗水之精化作的内丹。他想将这颗内丹还给沈鹮,这样沈鹮就能好转,他也算物归原主。 毕竟水之精本来就是凤主之物。 因为沈清芜用一片烧焦了的凤凰羽复活了沈鹮,所以霍引对他还是比较信任的,沈清芜很聪明,他没有立刻要挖出霍引的心,他只是持续不断地从霍引那里取血。 后来有一次霍引察觉到了他身上有瘴毒,这才惊觉自己被骗,凡是与瘴毒相关的御师都不值得信任,因为妖族就是毁在瘴毒之下,丹阕也是因瘴毒而牺牲。 “可当我反应过来时,一切都迟了。”霍引轻轻抚摸着沈鹮的脸:“我感受到了隆京群妖的变化,数百万只妖的情绪在一瞬暴涨,一如当初在妖族感受到的一样。” 他因数百万只妖一起因瘴毒疯魔而恐惧,他的妖力全都用在了镇压被瘴毒吞噬理智的妖族身上,他不想让妖族因为人的野心和计划而白白牺牲,便只能牺牲了自己。彼时霍引无法全力抵抗沈清芜,被他挖走了内丹,那一瞬他妖力倾泄,身体里只有残余的血液赖以片刻清醒。 他的意识扎根于土地,笼罩着整片隆京,也知道了沈清芜的计划。 “他在紫星阁与皇宫之间设了个换魂大阵,想要从人变成妖,此阵需要两样不可缺少之物,一为瘴毒,因为瘴毒可以使妖异变,异变中的妖便有了可乘之隙,更容易与人的魂魄融合,二为水之精。”霍引说完,满脸自责愧疚。 他的眼中写着让沈鹮骂他愚蠢无能,竟弄丢了她曾经的信任。 沈鹮暂且没空骂霍引,她听懂了霍引话中的意思。 当初沈清芜用霍引的血不断实验,害死了许多人,只有一次成功,便是瘴毒与水之精都在之时。 瘴毒改变了妖的本来形态,人的魂魄填充进去之后,再用水之精去恢复身体,这样人就可以用妖的身体成活,而原本的妖……在异变中被抽走了魂魄,死了。 当初沈清芜要沈鹮带走霍引,是因为霍引知晓了他所有的秘密,只有他在隆京乱象中“叛逃”了,那他就不是镇国大妖,即便他侥幸能活,将来说的话也未必有人肯信。 沈鹮忽而一激灵,她猛然起身,额头无意间撞上了霍引的鼻子,顿时吃痛地哀嚎出声。 闭上眼时,她望着那几乎覆盖了整座山头,遮天蔽日的梧桐树,纳闷地问:“你还要长多久?” 霍引顿了顿,轻声道:“这还未足一半呢……” “必须得长完才能恢复吗?”沈鹮拨弄了一下闭上眼时,特地往下生长而为她遮雨的树枝。 方才她怕是就撞到了这个。 与她缠缠绵绵拥吻的,是霍引的体,而非灵,妖幻化的体肉眼可见,灵却不能见,沈鹮想见他本体,只能闭眼。 她想这株树这样高大,她真能飞上去坐上他的枝丫吗? 沈鹮问:“你能不能先长一半,剩下的之后再长?我既已知沈清芜的打算,他又将你身体里的血全都抽走,便代表他将有所行动,我得赶去隆京,找到长公主。” 再睁眼,霍引端坐在她面前。 四目相对,霍引有些委屈:“我……是长得大了些。” 沈鹮:“……” 他是树,既扎根于此养伤,若不养好怕是不能离开了。
第149章 叛徒 魏千屿第一次见到玉中天外的狼烟, 与书籍所记的蓝不同,真正的狼烟燃烧时那蓝色夹杂着灰,更像是暴雨来临前乌蒙的天,一副山倾海覆之势。 那也是他此生第一次见到乱战之下的百姓是如何奔逃的。 男子的胳膊下一边夹着孩童, 一边夹着家当, 拽着妻子的手跟随人群乱窜,实际上谁也不知生路在哪一方。但他们知道身后有火, 只要停下, 就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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