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若怜被他打得更委屈了,把头埋进碗里,蒸腾的雾气缓解了些许她眼眶的酸涩。 她安安静静吃了几口面。 然后又忍不住朝一旁的男人看去。 晏温自来仪态万方,即使是吃一碗最简单不过的阳春面,模样也瞧着十分优雅。 星星火光映照在他脸上,轮廓分明的脸侧镀上了一层细碎光影,眉宇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雍容隽雅,肤色干净清透,别有一番温雅矜贵的感觉。 沈若怜压抑在心底的悸动又控制不住地蠢蠢欲动,呼之欲出。 她忙喝了口茶,压了下情绪,片刻后,她小声开口唤他,“皇兄——” 她想说她真的好想留在他身边,可话到嘴边,瞧见他眸底的清冷,却成了“我会同裴词安好好过,也不会再给皇兄徒增烦恼。” 说到最后,沈若怜的语气里带了些哽咽。 她再说不下去,急忙将头埋下吃面,也不顾仪态,故意将面吸得“哧溜”响。 等了半天,晏温一直没说话,沈若怜觉得他是不是又在烦自己了,明明都说开了,还在矫情个什么劲儿。 她吸了吸鼻子,眼睫低垂,语意低落,“我如今……真的只当皇兄是亲哥哥,没有半分旁的心思,皇兄别、别生气。” 其实她不是没有,而是不敢有。 烛灯轻晃,窗外冷夜沉沉,不远处有栖鸟长鸣一声,离开枝头,呼啦啦振翅而去。 过了良久,他说“好,吃饭吧。” 低沉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起伏。 吃过饭,沈若怜没什么心思再同他多待,从前她总是绞尽脑汁想赖在他身边,可如今她却只想躲着他。 她看了看自顾坐在榻上翻书的晏温,欲言又止。 又过了一小会儿,她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忍不住开口,“皇兄,夜深了,你——” 晏温出声打断她,眼神始终定在书上,漫不经心问: “你那个荷包,绣完了么?” 沈若怜一愣,想来他说的是自己在寒山寺时绣的那个。 经他这么一提醒,她才想起来,自己那荷包还剩一点儿就能收尾,左右坐在这里无事,她跑过去将箩筐拿来。 “皇兄不说,我倒忘了,还差一点儿了。” 她将荷包拿起来左右看了看,自顾嘟囔了一句,“裴词安应当喜欢这个颜色吧。” 晏温翻书的动作一顿,视线落到那个宝蓝色荷包上。 看了半晌,他淡淡道: “孤瞧着裴卿多喜穿白色衣裳,想必蓝色,他不会喜欢。” 沈若怜挠了挠头,好似很苦恼的样子,“啊?他会不喜欢啊?” 晏温看着她,语气十分认真,“嗯。” 白软乖巧的少女轻眨了下眼睛,微张着水润红唇,眸子里透出一丝似有若无的茫然和苦恼。 晏温刚想开口,就见小姑娘眼珠子转了一圈,唇畔绽出一朵可爱小巧的梨涡,语气也软软的,“那没关系,等这个绣完,我再给他绣个白色的好了。” 晏温又道:“孤瞧着这红素馨他也不定会喜欢。” 沈若怜微怔,看了看绣在荷包角落里的花,想了片刻,有些惋惜道: “那这个荷包改天送给白大哥吧,我记得他喜欢蓝色,等我回头重新问问裴词安,再给他绣一个。” 夜风吹拂,一片海棠花瓣从窗口飘进来,落在晏温手中的书册上。 他捻起花瓣在指尖把玩了一下,随后站起身,眉眼低垂,语意淡淡的,“行了,你早些歇息,孤回去了。” “好,”沈若怜跟着站起来,将他送到门口,“皇兄慢走。” “嗯。” 晏温走出两步,忽然回头,薄薄的眼皮微微下压,视线在她脸上凝了一瞬,斟酌着开口,“你对孤——” 他顿了顿,指尖在花瓣上轻轻划过,再度开口,“你对孤之事,孤并未告诉任何人,往后也再没人能给你委屈受。” 沈若怜本来一面漫不经心地跟在他后面,一面看手里的荷包,闻言猛地抬头看向他。 然而还未来得及看清楚他的神色,他已经再度转身离开了。 她只来得及看到他渐渐隐入月色下的挺拔背影。 她攥着荷包,在原地站定,心里忽然生出一丝空茫茫的唏嘘之感,一时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 往后几日,晏温忙着城郊那起灭门凶杀案,朝廷里之前的贪墨案也在收尾,还有此前青楼遇刺的案子也在一并进行。 虽说这些事都分下去给相关的官员主要负责,可这些都是震惊朝野的大案子,他还是要亲自跟进才放心。 尤其是青楼遇刺一案,查出来和前朝叛党有关,此事他更是不敢大意疏忽,可以说这几日他是当真忙得脚不沾地。 恰在这时候,寒山寺那边有了谭逸的消息。 裴词安本就是负责京城治安的副指挥使,晏温便让他从京畿大营调了三十兵力前去寒山寺拿人。 裴词安倒也不负所望,两日内便将谭逸捉拿归案。 “殿下,人是直接由您提审还是——” 晏温头也未抬,在奏折上画下朱批,“先交给范忠审一审。” 裴词安道了声“是”,说完,等了片刻,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太子近日除了上朝,将其余公事都挪到了东宫的书房,此前裴词安几次向太子请求,想去东宫看一看沈若怜,都被他以她需要静养为由拒绝了。 今日他难得有机会来东宫,自是想无论如何去见一面沈若怜的。 晏温说完那句话,便自顾继续批阅案桌上的奏折,看得十分专注。 过了良久,他将朱笔搁下,像是这才注意到裴词安还在房中一般,诧异道: “你还没走?怎也不提醒孤给你赐座?” 裴词安:“臣——” “裴卿辛苦了,若是没什么事,留下来一道用午膳吧。”太子语气温和,似乎还带着些对于让他站了许久的歉意。 裴词安有些受宠若惊,能同太子一道用膳,那是莫大的殊荣,整个京城一年也不会有几人有这待遇。 更何况太子既然能留下他用膳,那说明他今日能见到她了。 他欣喜地道了声是,又在书房外的偏厅等了半晌,待到太子将上午的政务全部处理完,才随他一同到了花厅用膳。 一开始饭菜上来的时候,裴词安还有些拘谨,倒是太子先主动问了他,“这一个多月,同孤的妹妹相处如何?” 太子问得随意,裴词安的紧张情绪也缓和了下来,他细细回想了同沈若怜相处的每一幕,不由笑道: “公主善良纯真,是臣见过最好的女子。” “最好的女子?” 晏温淡笑着倒了杯酒,推到裴词安面前,语气漫不经心,“那柳三娘呢?” 裴词安浑身一震,笑容僵在脸上。 他忽然明白最近一段时日,太子为何突然不让他见她了。 他面露惶恐,急切解释道: “柳三娘只是我裴家的一门表亲,她家中遭逢变故,投奔裴府门下,我母亲看在往日情分上收留了她,可我同她根本连面都未曾见过几回。” 晏温知道裴词安所言非虚,裴家既然选择尚公主,便断不敢做出这等阳奉阴违之事。 而在他的调查中,也是那柳三娘心怀不轨,蓄意勾引裴词安,意图搭上裴府这艘大船。 见太子目光沉沉看着自己不说话,裴词安立刻明白过来,郑重保证,“臣回去便同家母言明,让她明日就将那柳三娘送走。” 以太子的为人,若是放在旁的事上,臣下如此有眼力见儿,他定是会对臣下温声安抚几句,加以褒奖。 可此时,晏温听他说完,只是淡淡应了一声,微沉的声音里甚至透着隐隐威胁,“裴卿当知道,嘉宁是我大燕的公主。” 裴词安并不觉得太子的语气给他带来不适,相反,他甚至很欣慰自己喜欢的姑娘能被她的太子哥哥如此看重。 他面色郑重地点点头,再三保证,“臣明白,若是能娶到公主,此生定爱她重她,绝不让旁的腌臜事污了公主的耳目。” “罢了,”晏温笑着转移了话题,“听闻裴卿会打叶子牌?” 裴词安有些不好意思,从前几年,他在家里也是个混不吝的,斗鸡走狗的事没少干,自然什么都会。 他面色微赧,“会一些。” 本以为太子是嫌弃他不务正业,打算说教他几句,却不想太子听他这么说,忽然道: “下午孤正好没事,嘉宁近日养伤憋闷得很,裴卿不如留下来一起玩两局?” “……” 裴词安心里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太子殿下在他心里一贯是克己复礼,端方自持的,他骨子里流淌的就是高贵与雍容,一举一动皆是风骨与矜贵。 可谁能想到这样的一国储君,居然邀请他同他一起打叶子牌? 要知道当今的叶子牌,可是纨绔子弟们之间最盛行的游戏。 这种震惊一直持续到两人用完膳,见到沈若怜,晏温当真让人拿来叶子牌时,他还有些缓不过来。 莫说裴词安,就是沈若怜都有些震惊,而且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和太子哥哥还有裴词安三人坐在一起打叶子牌。 “皇、皇兄——” 沈若怜看着宫人呈上来的托盘,指着里面的牌,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你当真会打?” 她从小到大,就没见过他玩这个。 莫说是叶子牌,应当说凡是跟玩乐有关的东西,她都没见他碰过。 晏温眉眼间尽是淡定,倒也坦白,“不会。” “那你——” “你告诉孤规则就行。” 沈若怜:…… 行吧。 她懒得细究太子哥哥为何突然对叶子牌来了兴致,反正她最近确实无聊,有人陪她玩她求之不得呢。 她看了裴词安一眼,和他一起给晏温演示了一遍叶子牌的玩法,见他听明白了,她想了想,道: “皇兄刚开始玩,手不熟,不如我们便随便玩玩,不下赌了吧。” 裴词安表示赞同。 谁料晏温捻了张牌拿在手里看了看,倒是说,“无妨,该如何玩就如何玩,不如——” 他将牌放回托盘,看向裴词安,温和一笑,周身散发着谦谦君子之气: “十局为一个盘口,输的人答应赢的人一件事如何?” 沈若怜揉了揉耳朵,总觉得这话听着耳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不就是那日从寒山寺回来路上,她和裴词安、秋容三人玩时的赌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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