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本汗疏忽了,忘了替你准备筷箸了。” 他在外征战惯了,与战士们同吃同睡,从不讲究饮食,直接用手也方便,长时间就形成了习惯。 让侍女准备来筷箸后,司露方才开始动筷吃饭,呼延海莫吃饱了,就开始观看她吃,只见司露小口轻抿,仔细咀嚼,半点声响也无。 他不由轻笑,“一直听说你们中原人规矩多,没想到吃饭也这么麻烦。” 食不言、寝不语。 那是礼仪文化,粗鄙蛮人怎么懂。 司露心头暗讽。 被他看得有些没了胃口,司露胡乱应付了几口,便拿手巾拭了口,不再吃了。 呼延海莫见她吃得比小鸟还少,不禁道:“才吃这么点就饱了?” 司露认真点头,淡淡道:“嗯。” 见她神情冷淡,呼延海莫自觉没趣,也不再追问,两人继续看着斗兽比赛。 方才那惊心刺激的狮虎斗结束后。 驯兽师开始表演些温和的节目。 可这些节目看似温和,司露却觉得还是太过残忍。 比如狗跳火圈,一不留神就会被火烫伤。 而驯兽师的鞭子却挥得呼呼生风,让人不寒而栗。 这些动物平日该是受到了多少折磨? 司露按捺着一颗悲愤的心,又见驯兽师在众人的热烈掌声中开始表演猫走钢丝。 司露看不下去了,那钢丝悬在十米高台之上,若是那猫掉下来,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而恰在此时,看台下的草丛里突然窜出一只雪白的小猫,对着钢丝上的那只大猫不停地悲鸣着,叫声凄厉。 动物也有灵,那或许是它的母亲。 但那驯兽师可没耐心,几次催赶不走,又觉得那小猫影响到他表演了,反手拿出钢叉来,举起就要对猫刺去。 “住手。” 匆匆跑下看台的司露气喘吁吁,扬声呵止那驯兽师。 那人扭头看到是司露,当即丢下钢叉,躬身拜礼。 司露飞奔过去,小心翼翼将地上的猫抱起来,护在怀里。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 她用胡语扬声高呼道:“万物皆有灵,如此一幕,这难道不是苍神的指引吗?” 此话引得一阵哗然,“苍神的指引?” 司露立在人群中,将猫紧紧抱在怀中,目光坚定,光彩夺目。 “是的,若非苍神怜悯众生,猫母子怎得以相见?” “苍神既有悲悯之心,不如,便将他们放归山林吧。” 一席话,侃侃道来,铿锵有力,极富感染力。 日色下,人们只见中原来的神女怀抱幼猫,面容沉静,周身流淌着温柔,眼皆是慈悲,有种直击人心的美。 不少受感染的人们齐齐高呼起来。 “放归!” “放归!” 那驯兽师见风向如此,也不好违背,爬上高架抱下母猫,让猫母子团聚。 司露看着两只猫结伴消失在丛林中,弯起唇角笑了。 这才是她发自内心的笑,与平时顺从讨好的笑大不相同,更加光彩熠熠,动人心魄。 高台之上,呼延海莫正凭栏望着她,眸光闪闪烁烁,似欣赏又似玩味。 聪明如她,倒是知晓怎样利用北戎人的信仰来达成目的。 * 救了猫的第二日,司露便收到了呼延海莫送给她的新礼物。 一只异眼长毛的波斯猫。 看着一脸呆愣的司露,他笑道:“不是喜欢吗?我好不容易托人买来的。” 异瞳猫本就罕见,从前她也只在宫中最受宠的万贵妃怀里瞧见过。 “当真是送我的?” 司露爱不释手,那猫长得乖巧,长毛柔顺丝滑,让她忍不住摸了又摸,抱了又抱。 瞧见她如此高兴,呼延海莫亦弯起了唇,没想到一只猫就能让她如此高兴,他还真算是投其所好对了。 “我记得你们中原话里有一句,叫礼尚往来?” “还有一句叫,来而不往非礼也,是不是?” 他若有所思地说道。 司露的兴致被他浇熄了一半,知道他是问她要回礼来了,也不好装傻充愣,假装不懂,抱着猫问道:“那可汗想要什么回礼?” 不过想想也不亏,这么香软的猫咪在怀,就算把她嫁妆里那些东西,多要去几样,也是值得的。 呼延海莫却轻描淡写吐出一个字。 “你。” 司露一惊。 刚要复提两人之间的约定,让他不能胡来。 却听他又道:“你的心。” 呼延海莫今日穿了一身织金宽大的胡袍,隐去了健硕的肩背,墨发高高扎在玉冠里,面容俊朗,倒有些玉树临风的中原公子之感。 他志在必得地对她笑,胸有陈竹的模样。 可司露这次却并没与顺他的意,或许是不想欺骗他,又或许是想让他知难而退。 “那或许就要让可汗失望了,我这个人、这颗心,信任别人都做不到,更别提喜欢谁。” 见她婉言拒绝,呼延海莫的征服欲瞬间被点燃,他眸色一深,抬起她的下巴,逼她与他对视,笑道: “若本汗偏要得到呢?” 司露被他带着侵略性的眉眼所摄,脊背生寒,感到了无尽的压迫。却抿着唇始终一言不发。 呼延海莫走后。 司露抱着猫坐在榻上,打开一方锦盒,取出其中半枚青玉龙佩,紧紧攥在手中。 她与李景宴,早已约定过终生。 她曾许诺过,他若不离,她必不弃。 可回想起呼延海莫刚刚那充满攻击性和占有欲的眼神,司露隐隐感到有些后怕。 他的耐心是有限的,当下对她示好,是想获得她的心,但若是有一天他发现她心有旁人,不可能喜欢他时,定然会撕破伪装来占有、掠夺、囚锁。 那等待她的,或许会是暗无天日。 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马上想办法逃离。
第23章 畏惧 翌日, 王军班师,返回王庭。 呼延海莫骑着汗血宝马,美人在怀, 英姿勃发地带领着队伍行进。 她是他寻回来的战利品, 自然要昭示天下,让所有人看到。 冬日的草原略显冷寂,少了苍翠,多了萧瑟, 沿途一路快马加鞭、掠溪涉水, 终于在日暮时分,回到了王城。 落日熔金,巍峨的宫城在残阳斜辉中, 宛如一座上古的神兽, 满身散发着灿灿金芒,庞大恢弘,气吞山河。 兜兜转转,还是逃不出这樊笼。 司露心中气馁。 宫门大开,大祭司领着众人拜伏在宫门口,迎接呼延海莫的队伍入城。 呼延海莫勒停了马,将大祭司传至跟前, 问他这两日王庭的情况。 大祭司毕恭毕敬地禀报给他听, 了解到一切都安稳后, 呼延海莫轻轻颔了颔首。 他轻夹马腹,不紧不慢地带着司露穿梭过长长的甬道, 接受万众跪礼, 朝内廷走去。 甬道两侧,那些宫人分跪数列, 伏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大气都不敢出。 司露这才突然感受到呼延海莫身上,属于王的凛冽之气,这是一种令人不敢直视的锋芒,一种雷霆万钧的震慑力。 似是感到她的紧张,呼延海莫微微侧首,在她耳边小声问道:“怎么了?” 司露在他怀中摇摇头,“没事。” 呼延海莫察觉她畏惧,又道:“你在怕我?” 竟被他看出来了。 司露只得摇头掩饰,“不怕。” 说话间,两人已骑马至王后殿。 呼延海莫用宽阔的臂膀将她捞下来,一路抱着她入殿。 “放心,只要你听话,好好做我的王后,我会一直对你好的。” 那若是不听话呢? 司露心下一沉,难以言状的恐惧漫上心头,轻抿着唇一言不发。 呼延海莫喜欢听话的女人。 她眼下,便要扮演好这样的角色,不能让他察出端倪,才能令他放松警惕,找到逃脱的机会。 入殿之后。 司露发现所有的侍女都换过了,而春草、朱丽她们更是不知所踪。 她心中一急,脱口问道:“我原本的侍女呢?” 呼延海莫将她放下来,为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漫不经心又理所当然道:“她们渎职,自然是要受罚的。” 司露心头骤然一紧,呼吸都急促起来。 “你把春草她们怎么了?” 见她对几个侍女如此紧张,呼延海莫轻嗤,“没怎么样,只是你那侍女胆敢欺骗我,我自然不能让她继续呆在你身边了,没处死她,将她送去女奴营,已是出于对你的顾念了。” 他知道司露心善,爱护下人,若是杀了她的侍女,她会伤心欲绝,甚至对他心存芥蒂。 “女奴营?” 司露气的身子都在颤抖,她从前听朱丽说过,女奴营是整个王宫最混乱腌臜的场所,里面的女人要为整个王宫做最脏最累的活计,且动不动就会遭受看管的□□和欺负。 算算她离开的日子,春草已经在里头呆了整整三天! 她那病弱的身子如何受得住。 她急得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不行,她不能呆在那里,带我过去救她出来,快叫人把她放出来!” 见司露情绪激动。 呼延海莫似有不悦,眸色沉下来,深吸一口气道:“这就是你求人的姿态?” 司露听出了他的意思。 他是想让她求他、屈服他。 她泪眼朦胧,却强忍着不让泪儿落下来,缓缓跪下去,伏在他脚下。 “求可汗,饶恕我的侍女。” 本是想让她屈服,可见着她如此,呼延海莫心里却并没想象中的好受,反倒有种难以言喻的滋味。 他将司露扶起来,搂在怀中,心疼地吻去她眼角的泪珠,“好了,不许哭了,我答应你,将她放出来就是了。” 如释重负。 司露却并未感到高兴,反而有一种深深的屈辱。 在呼延海莫身边,实在是令人压抑。 直到他离开,这种压抑才消散。 不过好在他守信,春草很快就被人送了回来。 不光春草,还有原本的朱丽她们,也尽数都从别处回到了她殿中。 众人重新聚首,皆是泪眼盈盈,满心欢喜。 乍一看,这仿佛是呼延海莫对她额外的恩赐和体恤,她该感恩戴德。 可司露却明白。 这些都是呼延海莫驯服她的手段罢了,北戎人驯鹰驯马就是如此,有收有放,张弛自如。 所以她为何要领他的情? 她眼下便如他掌中的玩物,被一根无形的线牵连着、控制着,不得有半分自主和意志。 就像他所说,他要她乖乖听话。 可他不明白,这种感觉,简直要她喘不过气。 春草回来没多久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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