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两,不能再少了。” “行。”刘氏磨着牙,让郑嬷嬷取来银票。 三万两银票到手,姜觅还是满脸的不情愿。 “祖母,我们可是说好的,到时候我娘的东西你要全部还给我,这些年的产出也不能少。” 刘氏忍着气,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好”字。 姜觅挥了挥手中的银票,对姜婉露出一个炫耀的表情。 姜婉一贯乖巧懂事的表情险些没绷住,眼底的嫉妒都快溢出来。她嫉妒姜觅这么讨人厌,却因为是嫡女身份可以为所欲为,更嫉妒姜觅有取之不尽的钱财,不像她和姨娘每个月省吃俭用。 姨娘说了,这一时之气必须要忍。千里之行,路途中的坎坷阻碍都无需在意。终将有一日,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 …… 郦京城中有一大寺庙,名为法清寺。 法清寺位于城墙内的东南角,因着地处繁华的京中,寺中的香火极为鼎盛,离得老远都能闻到浓郁的香烛气,寺中上空也被香烟笼罩着。 姜觅当然不可能真的添三万两银子的香油钱,她之所以向刘氏开口要银子就是试探对方的态度。 试探的结果很明显,那么一大笔财产,对于刘氏而言已经是吃到嘴的肥肉,无论如是不可能轻易吐出来的。 她拿出一万两银子添了香油,得到了寺中监寺的特别对待,自然是不用和普通香客一样挤在前殿烧香烧纸,而是被请到了寺中的另一处香火殿。 这个香火殿不仅清静,还可以当场抄写经文烧给亡者。她没让寺中的僧人随侍,仅让子规守在殿外。 她抄了经文,还写了祭文,一并放进香炉中。 佛像庄严肃穆,慈悲地睥睨着众人。香烟袅袅慰亡魂,如果徐氏和原主真的泉下有知,她希望她们可以安息。 突然窗户一响,她看到有人跳进来。 先进来的是一个黑面胡茬的男子,然后他接过一个蓬头垢面戴着脚锁链的中年男人。哪怕是面容迥异,她还是一眼认出了那黑面胡茬的男子。 萧隽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外面传来嘈杂声,她心下一紧。 “快躲起来!” 萧隽看了她一眼,扶着那中年男人朝佛像后面去。 脚步声近了,殿外传来“仔细搜”“跑不远”之类的声音。子规得了她的命令,原本是要一直守在外面的,当下神色焦急地进来。 “姑娘,有禁军,我们赶紧离开吧。” 姜觅摇头。 禁军搜查,必是和萧隽有关。 她不能走。 很快禁军就到了,在看到她们之后都愣了一下。其中有一个年纪看上去最小的,瞬间闹了一个大红脸。 原因无它,只因美人太过娇艳。 这一行的禁军为首之人是柳仕原,他当然认识姜觅。 郦京城的世家公子们,哪个不知道这位姜大姑娘,垂涎的人不少,敢招惹的人却寥寥无几。再是好看的花,一旦烫手又扎人便无人敢碰。 “原来是姜大姑娘,我们公务在身,还请姑娘见谅。” “我管你们公务不公务的,今日我在这里给我娘祭奠,若是你们搅了我娘的亡魂清静,我和我娘都不依,信不信我娘晚上去找你们!” 世人信佛者众多,忌惮鬼神者也不少。哪怕是身为禁军,或多或少对佛门和鬼神都有敬畏之心。 这处香火殿一眼能看完,除了抄写经文的桌子蒲团之外,便是香案和佛像,并不是一个适宜藏身的好地方。 柳仕原不想和姜觅纠缠,他自诩前程无量,唯恐被一些别有居心的女人缠上,尤其是像姜觅这样身世麻烦的姑娘。 “姜大姑娘放心,例行搜查而已,绝不对扰了姑娘祭奠。” 姜觅冷哼一声,别过脸不看他。 他示意其他人不动,自己准备过去佛像后面看一眼。 佛像的后面,萧隽那双空洞幽沉的眼睛突然一变,涌现出恐怖的噬血之色,右手也已经按在剑鞘之上。 一步两步…… 柳仕原的脚步声步步逼近,眼看着就到了佛像跟前。 千钧一发之时,突然响起一道姑娘家娇蛮羞恼的怒斥声。 “看什么看?信不信我让人挖了你的眼睛!” 柳仕原眉头皱起,转头看去。 只见自己的一个属下胀红着脸,“我…我没有…” “你还说你没有?你分明是对我有了觊觎之心,当着佛祖的面也敢生出污秽的心思,简直是胆大包天!” “姑娘误会了,我…我真没有…”那人正是一行人之中年纪最小的,猛一见姜觅这般姿容的美人,难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他哪里知道一个姑娘家被人看了几眼,居然会不顾矜持喊出来,当下臊得那叫一个无地自容。 姜觅越发来劲,嚷道:“你有,你分明就有!你们身为禁军,居然在佛门之地也敢轻薄良家姑娘,信不信我去宗天府告你们!” 这还真是胡搅蛮缠! 怪不得有人说这位姜大姑娘除了一张脸之外,再无可取之处。换成哪家的姑娘被男人多看两眼早就羞得避到一边,哪里会不管不顾地嚷嚷出来,还叫嚣着要去见官。 柳仕原无奈,只好折身回来。 他自小被家族寄予厚望,最怕惹上不该惹的麻烦而坏了自己的前程。这位姜大姑娘性子最是难缠,看那一沓抄好的经文和香炉里的香灰,显然对方在此地已有些时辰。若真遇到那两个逆贼,恐怕这位姜大姑娘早就吓得半死,怎么还可能大呼小叫的无理取闹。 “是我们打搅姑娘了,我们这就走。” 他给那几人使了一个眼神,然后齐齐退出去。 出门时他瞪了那禁军一眼,低骂一句,“瞧你这点出息!” 那禁军的脸已红得快要滴血,嘟哝道:“长得那么好看,性子怎么那么坏,真是白瞎了……” 白瞎了她这张脸吗? 姜觅自嘲一笑。 她今天可要好好感谢自己这张脸,若不然刚才危急关头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做。 嘈杂声远去之后,姜觅再次让子规守在门外。她继续往香炉里添经文和祭文,香火气重新弥散。 不知过了多久,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你在祭奠自己?” 她没有抬头,继续往香炉中丢经文和祭文以及纸钱。 火光之中,未烧完的祭文上清楚地写着徐氏的名字,还有她的名字。她祭奠的当然不是自己,而是原主。 除了她,这世上没有知道那个姜觅已经不在。如果人死后真能在阴间重新开始,那她希望自己能为对方做些什么。 “这很奇怪吗?”她抬头看去,看到的是一张陌生的脸。 黑的面容,短的胡茬,若是走于市井之中或许没有会留意这样的一个人。正是这样普通寻常的一个人,却有一双让人见之难忘的眼睛。 空洞而幽深,寂静又可怕。 萧隽看着香炉中渐渐被炭火吞噬的名字,反问:“难道不奇怪吗?” “活人给死人烧纸钱,不就是希望亡者在阴间也能享受富贵荣华。我无人可依,凡事只能靠自己。若是有一天我死了,恐怕连个烧死钱的人都没有。所以我这叫未雨绸缪,将来我一去阴曹地府,马上就是有钱人,多好!” “也是。” 姜觅笑了。 她就知道这位慎王殿下不一样。 “我也就是和王爷关系好才说的,一般人我可不告诉他。王爷日后有闲,别忘了给自己百年之后积累财富。” “好。” 姜觅没问那个戴着锁链的人是谁,她是搅进皇权之争的浑水没错,但她更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事不该问。 萧隽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她。 咦? 这位慎王殿下不走吗?为何帮她一起烧纸? “外面情况未明,我们不急着走。” 姜觅“哦”了一声。 她发现萧隽扔进香炉的都是她的祭文和纸钱,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 面色苍白如鬼的美男子,配着这庄严肃穆的气氛以及安抚亡魂的香火气,竟是说不出来的合适。 “他日黄泉重逢,还望姑娘借我些盘缠。” 所以帮她烧祭文纸钱,是打算到了底下找她借钱。这个算盘她是应该夸打得好,还是应该哭笑不得。 欠她的这辈子都没还,还想把下辈子的账也赊上,就算是薅羊毛也没这么可着一个人薅的。这辈子不够还想算计她下辈子,哪里有这样的美事。 “不借。” “为何?” “王爷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靠人不如靠己,王爷完全可以自己给自己多烧一些纸钱。” 萧隽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听你的。” 什么叫听她的。 这话听着有点怪。 当她烧完纸钱告辞离开时,听到身后一声极低的呼唤。 “姜觅。”
第29章 寺中香客少了许多, 应是因为之前禁军搜查的缘故。 香客一少,偌大的寺庙便显得分外的幽静安宁。空气中是无处不在的香火气,不时有面目肃穆的僧人穿梭往来, 口中念念有词说着佛祖莫怪之类的话, 虔诚而慈悲地在各个角落里洒着净水。 快出法清寺之时,姜觅好像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那人气宇不凡风度翩翩,正是谢斐。 寺庙的正门虽大,但迎面遇上的两人倒也不好装没看到。她倒是无所谓,就怕人家谢大公子多想。 相互见礼, 寒暄一二。 她说自己是来给亡母添香油钱的,谢斐也提了一嘴自己是来找寺中僧人下棋的。错身而过时,他们保持着恰好的距离。等她下了寺庙的台阶,谢斐突然回头看了她一眼。她似有所感, 但并没有转身去看。 法清寺外,三三两两人的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有人说逆贼太猖狂, 大白天的还敢劫宗天府的地牢, 简直是胆大包天。有人说禁军太过张扬,明刀明枪的搜查寺庙,真是一点忌讳都不避。 嘈杂之下, 明显能感觉到人心惶惶以及气氛紧张。百姓们议论的事也渐渐发散,从逆贼引申到当年的镇南王府, 又从镇南王府说到先太子,再说到先太子当年出京一事, 牵出那时百年难得一见的旱灾。经历过旱灾的年长者心有余悸, 对那年大量涌现的流民心有余悸。有人压着声音摇头叹息, 隐约能听到一些诸如“哄抢杀戮”“烧尸焚骨”的可怕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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