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惟沉默了。 正是因为这些年来母亲并没有用娇娘的钱子贴补侯府,他还以为母亲并无贪图之心,也就没有起疑。现在京中传言四起,他们侯府的名声已然一落千丈。 姜觅点到为止,行礼告辞。 他怔在原地,目送着姜觅。 这一天一夜仿佛是一场噩梦,直到现在他好像才从噩梦中醒来,但等待他的是比噩梦还有残酷的现实。望着那渐走渐远的身影,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这个女儿。 姜觅和子规一路出府,不时有下人探头探脑,离得远远的偷瞄她们主仆。她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并不意外看到偷在假山后面的姜婉和一棵树后面的姜洵,姐弟俩的目光充满了怨恨,她报以不在意的一笑。 快出府时,她又遇到了余氏和姜晴雪。余氏眼睛肿着,姜晴雪的脸色也不太好。母女俩看她的眼神很复杂,似乎是有话和她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她也没说话,仅是笑了笑。 这侯府四方墙内的人和事,已经从她生活中剔除。等她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她和这些人就再也没有瓜葛了。 马车欢快地行驶在石板路上,一如她的心情。行事闹市之时,拐弯处突然冲出来一辆看似失控的马车,直直就朝她乘坐的马车撞了过来。 四周一片惊呼声,她和子规随着马车侧倒在一起。 “天哪!” “那是…傻王爷?” 傻王爷? 那不就是萧隽! 她从马车里爬出去,一眼就看到被人扶在一边的萧隽。 萧隽像是听不到别人的议论声,也看不到别人的指指点点,空洞的眼睛不知盯着什么地方,漆黑的眼珠子一动也不动。 那苍白的脸暴露在光天之下,说不出的违和,偏偏又长得实在是太过好看,眉眼唇鼻无一处不精致,像个冷玉雕成的娃娃。 纵使他是一个傻子,那也是一个美丽到过分的傻子。围观的人议论着指点着,其中不乏惋惜的声音。 “原来慎王爷长得这么好看,真是可惜了。父母都死了,自己也傻了,好命也变成了歹命……” “可惜的又岂是慎王爷,这位姜大姑娘不也是一样可惜,长得是真好看,听说性子也是真不好,命也不好。摊上那么个祖母,哥哥失踪了,亲娘死了…” “咦?还真是…一个又傻又呆,一个又蠢又坏,还都长了一张比别人都好看的脸又好命变成了坏命,说起来都可惜了。” “可惜是可惜,但怎么看上去…还挺配。” 姜觅听着这些议论声,真想问那些人一问:你们是认真的吗? 他们哪里相配了,可怜的男人都又傻又呆了,还要配一个又蠢又坏的女人?还有她都又蠢又坏了,为什么还要配一个又傻又呆的男人? 这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看热闹不嫌事大! 突然萧隽空洞的眼睛看向了她,然后慢慢垂下眼皮。 姜觅心下一动,气急败坏地指着他,“你…你…你们是怎么弄的,不知道撞到人了吗?” 那扶着萧隽的中年太监连声致歉,态度倒是很好。 “道歉就完了?我被撞得伤口都裂开了,那个傻子为什么不亲自给我道歉,派个下人道歉有什么用?” 人群中有人倒吸凉气。 接着有人小声说:“这位姜大姑娘还真是脾气大,她难道不知道慎王是个傻子吗?居然为难一个傻子,让傻子给她道歉,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姜觅也想问,这死人脸到底想干什么? 这时远远听到一声“禁军办差,闲人回避”的声音,然后是以柳仕原为首的一行禁军走了过来。 姜觅下意识朝萧隽看去,注意到萧隽垂在身侧的手动了一下,指向了倒在地上的马。
第42章 大雍有制, 亲王品阶者所乘马车可御马五匹。世人皆知今上极其疼爱萧隽这个侄子,一应吃穿用度皆是远超自己的亲生儿子。便是这驾车的马匹,亦是经过精挑细选。白色光亮的毛色, 矫健威武的马姿, 一眼看去全是马中极品。 而此时三匹马站着,一匹马被牵连半跪着,另一匹马马倒在地上抽搐着,嘴角还吐着白沫,看这样子多半是中毒了。 所以是有人想害萧隽! 没有人看到萧隽刚才的小动作, 如果不是她够注意的话也不可能发现。再看去时对方又是活死人的模样,似是感知不到周围发生的一切。 演技如此之好,她真是自愧不如。 “慎王爷,我和你说话呢!你差点把我给撞了, 你好歹说句话啊!” 人群的议论声更大,不少人朝她指指点点。 她做出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突然又像是扯到伤口般露出痛苦之色, 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色更显虚弱之态。 有人终于想起她身上还带着,这一撞定然扯动了伤口。 “姜大姑娘身上还有伤呢。” “也是哦,怪不得这么生气。” 这时柳仕原一行人已经走近, 姜觅心下一动。 “柳大人,你们来得正好!你…你们看这马, 这马是不是中毒了?这里有人给马下毒,想害本姑娘的性命!” 人群炸起议论声, 不少人都说那马确实是中了毒, 一定是有人想害人。只是这位姜大姑娘是不是被撞傻了, 那马拉的是慎王乘坐的马车,而非徐家的马车, 要害也是害慎王,绝不可能是她。 她仿佛一无所觉,捂着身体小脸煞白无血,还在色厉内荏地嚷嚷着。“肯定是有人害我?之前谋我的性命想要我娘的嫁妆,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暗的不行就来明的!” 众人看她的眼神越发的古怪,其中不乏同情之色。不少人暗道这位姜大姑娘一定是被吓坏了,所以才会草木皆兵。 “姜大姑娘,这马…”柳仕原想告诉她,这马不是她的马。 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惊恐中,声音变得尖利,娇纵蛮横地打断柳仕原的话。“你们不是禁军吗?怎么还不快查!还等着什么,我可告诉你们,本姑娘我是从侯府出来了,但我现在回了安国公府。柳大人,你若是不能我查个水落石出,我定然不会放过你的!” “姜大姑娘,这不是你的马,这是慎王殿下的马。”柳仕原终于把话说完了。 姜觅怔了一下,看了看那马,又看了看依旧像个活死人一样的萧隽,失神地喃喃着,“不是我的马,不是害我的……” 她慢慢地软靠在子规身上,似是先前的强撑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如今心下一松瞬间失了所有的精气神。 柳仕原别开视线,强迫自己不要把注意力放在无关之人的身上。他几步上前,对萧隽行礼道:“王爷,您受惊了。” 萧隽空洞的眼没有焦距地看了过来,里面全是茫然。 “王爷无事,下官就放心了。” 姜觅清楚记得那日在谢太傅家中做客时,柳仕原对萧隽那重重的一拍,分明是故意的。所以当柳仕原靠近萧隽时,她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萧隽这次没有受伤吧? 大白天的马中毒发疯,明显就是有人在暗中算计。不仅是此事发生的有些蹊跷,柳仕原的出现也太过巧合。 她慢慢挺起了背,面上装出羞恼的模样。“柳大人,既然不关我的事,那我就走了。你若是想找人作证问询,这里有的是人,可千万别来打扰本姑娘。” 柳仕原下意识朝她看去,一眼就看到她额头上那比昨日颜色还要深的青紫色,当下皱了皱眉,道:“那是自然。” 他也不想惹这么个大麻烦,尤其是一个让他有些分心的大麻烦。然而他自诩过人的定力,在此时却频频违背自己的意愿看向那面色不佳却越发楚楚动人的女子。 这位姜大姑娘不顾伤重的身体外出,想来是去过武昌侯府了。一个姑娘家破府而出,不知是蠢还是真的无畏。 如此一番闹剧过后,武昌侯府的名声受损得厉害,此女也没有占到什么便宜。多少在背后说她不顾大局损人不利己,正如外面的传的那样又蠢又坏。 他在柳家的孙辈中最得祖父的看重,祖父对他的期望也是最高。他比谁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不该做什么。然而当他多看了眼前这张花白如迎霜雪,明明娇弱无依却无比倔强的脸时,他居然鬼使神差地递了一个东西过去。 姜觅愣了。 因为柳仕原给她的是一个药瓶,上面还有庆和堂的印记。 她不记得自己和这位柳大人有什么私交,上一次对方提醒她用庆和堂的药膏不会留疤时她就觉得怪怪的,眼下对方居然给自己送药,这就由不得她多想了。 难道是因为觊觎徐氏留给她的东西? 别人无知无感,她却是能清晰感觉到萧隽的气场变化。所以东西是不能收的,哪怕东西再好也不行。 “柳大人是看不起我吗?”她昂着脸,哼了一声。“我再是离了武昌侯府,再是没有拿回我娘的那些东西,一瓶药我还是买得起的。柳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这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柳仕原闻言,瞬间感觉面上一热。 他到底是怎么了?这个又蠢又麻烦的女子有什么不同常人之处,为何他居然一而再地为其破例。 那几个禁军也很意外,他们从未见过他对哪个姑娘家另眼相看过。尤其是那个小年轻,一时看看他一时又看看姜觅,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 他收回药瓶,攥在手心。 “姑娘误会了,我并非是看不起姑娘,而是姑娘脸色实在是难看,万一在我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我难辞其咎。” 原来是这样。 姜觅心道,她就说这位柳大人怎么可能会如此好心。 等等。 这人说因为怕她出事,所以才给她药。这药是抹在伤口上的,就算她现在挺不住,也不可能当场抹药啊。 “多谢柳大人好意,我还死不了。”她咬了咬唇,脸色渐渐有些黯然。“我知道有人想要我死,哪怕他们我的亲人,他们…都容不下我。我福大命大,我偏不如他们的愿!他们想要我的命夺我的财,我偏要活得好好的!我的银子哪怕是喂了狗,我也不想便宜他们!” 先前还对她颇多责备的围观之人,此时也升起了怜悯之人。 “这位姜大姑娘真可怜,我若是她,她也不想便宜那些害自己的人…” “就是啊,这些年她肯定吃了不少苦…” 柳仕原听到这些话,心里泛起说不出来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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