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的,大皇……大公主是好人。宫里的人都说她最坏,其实她是最好的人。我听过有人说你不好,他们都是乱说的。你和大公主一样,你们都是好人。”她低下头去,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 哭了一会儿,她又抬起头来对姜觅笑。 “我能叫你姐姐吗?” “可以。” “姐姐,我不难过的。胡嬷嬷死的时候说过,她说如果有生之年能出宫,便是死也瞑目了。现在我都出来了,哪怕是死了也没有遗憾。” 姜觅轻轻抱住她,她先是身体略显僵硬,犹豫一下后整个人都靠在姜觅身上,眼泪瞬间打湿了姜觅的衣襟。 “宫外的世界很大,郦京也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天之南有海,一望无际,海中有如屋子一般大的鱼。地之北有大漠,沙海连天,其中却有绿洲荫荫。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还没有见过会飞的鱼,也没有见过会跳舞的草,所以你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看尽山川万物,才算不枉来人间一遭。” 小铃铛听入了神,一脸的向往。 “真的有像屋子一般大的鱼,还有会跳舞的草吗?姐姐见过吗?” “见过。”姜觅恍惚了一下,她好像很久没有想起自己的上辈子,那些在如今看来光怪陆离的一切似乎变得很遥远。“我在书里见过,也想亲眼看到,所以我才会努力活着。” “姐姐不难过,那些坏人想害你却没有得逞,他们会遭报应的。我会听姐姐的话,我也会努力活下去。”小铃铛抱紧了她。 “嗯,我们都要好好活着。我们活得越好,那些想害我们的人就越气,气死他们才好。” 小铃铛破涕为笑,郑重点头。 “我听姐姐的。” 姜觅也笑起来,又纯又艳。 小铃铛一进看呆,喃喃着,“姐姐真好看,姐姐是我见过的第二好看的人。” “那第一好看的人是不是大公主?”姜觅揶揄她。 她摇头,声音低下去。“是我娘。” 半晌,她抬头道:“之前我…我没说,其实我有名字,我叫梦儿,我姓…萧。我见过我娘,她就在冷宫里。她长得很好看,是我见过长得最好看的人。” 姜觅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你是说你娘还活着?” “姐姐,你是不是也以为我娘死了?他们都说我娘生下我就死了,我不信!虽然我只是远远看过她一眼,但我就是知道她是我娘。” “母女连心,我相信你。” 小铃铛高兴起来,“姐姐,我一定好好活着,等我长大了,我就把我娘带出宫。” “好。”姜觅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第56章 …… 王府的正院外, 小初子被一脸阴沉的苏成拦住。 “小初子,你不会也在躲着我吧?” 小初子被吓得脸色都白了,道:“我…我不敢。” “不敢就好, 我是陛下的人, 这点你是知道的,谅你也不敢躲着我。眼下你还留在王爷身边侍候,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想来你应该清楚。” 苏成背着手,企图用自己以前的威严震慑住小初子。若是放在从前,如小初子这样的人他压根不会用正眼瞧。之所以让小初子在主院当差, 无非是因为小初子做事仔细,人也老实本分,而主院不仅要安插监视之人,还得有真正干活的人。 “我自当好好服侍王爷…苏管事放心。”小初子低着头, 不敢看他。 他心下冷笑,如果不是实在无人可用, 他何至于和这么个蠢笨的东西多费唇舌。“陛下命我等照顾好王爷, 王爷若有什么闪失,你我的人头都保不住。眼下王妃胡作非为,谁也不知道她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若想保王爷无虞,你我还得同心协力。” “苏管事, 你…你想让我做什么,你吩咐便是。” 小初子向来胆小怕事又老实, 苏成对他的态度还算满意。当下让他盯紧姜觅看好萧隽, 平日里事无巨细地向自己禀报, 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告之。 一应要求小初子都一一答应,苏成见目的达到, 这才放他离开。却不知他转头就把这事报给了萧隽,萧隽等姜觅回来之后又将这事告诉了她。 如今府里大半都是他们的人,她倒是不太担心苏成的小动作。若不是还没到和萧昶彻底撕破脸皮的时候,他们又岂能容苏成蹦跶。 她带了一个人回府,萧隽当然知晓。 萧隽道:“我那好皇叔怕被世人诟病,将自己醉酒之后宠幸一个低等宫女之事死死瞒着,自然更不会承认那宫女生的孩子。那孩子被浣衣局里的一个嬷嬷养大,也算是拣了一条命。后来老嬷嬷去世,她便没了依靠,成日里被人欺负,饥一顿饱一顿,是以养成小偷小摸的习惯。” 姜觅心想着,那嬷嬷应该就是小铃铛口里的胡嬷嬷。 宫里的人都是人精,捧高踩低,一个不被承认的公主,哪怕是皇家的血脉也无人尊敬,活得比个奴才还不如。更可悲的事,不仅生死没人在意,且性命还被别人当成算计的筹码。 她看着萧隽的眼睛,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小铃铛的那双眼。两人的瞳仁一样的黑,不过萧隽的更为空洞幽深,而小铃铛的则更为通透。 “为何这般看我?”萧隽问。 这目光实在是陌生,仿佛在透过他看什么人。 姜觅灿然一笑,“当然是看你好看。别人都说谢大公子是京中世家公子第一人,那是他们没有见过你真实的样子,若不然什么京中第一公子第一美男的就是你。” 许是她提到了别的男人,尤其是谢斐还是传言中她的心悦之人,当下萧隽的眼神立马起了变化,陡然如黑云压城。 这还开不起玩笑了。 她摸摸自己的鼻子,“你天生丽质,难道还不许我夸了。我听人说你母亲当年是京中第一美人,你这长相都随了她,难怪这么好看。” 萧隽气势一缓,眸光微微睨向妆台上的镜子,镜子里映出他的模样。透过熟悉的五官长相,他仿佛看到了记忆中的亲人。 母亲无疑是极美的,他不止一次听父亲作诗夸赞。那些诗词总能换得母亲的嫣然一笑,隔日母亲便会在花圃里洒下一颗花草的种子。 父亲说花圃里有多少花,便是他作了多少首诗,诗酒春花最能慰藉岁月无情,亦能抵御风雨倾轧。他与母亲最想做一对寻常夫妻,哪怕身处深宫亦想拥有自在的一方天地。 “我母亲喜欢读话本子,她最向往的就是书中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恩爱夫妻。私下底她不让我唤她母妃,也不让父亲叫她爱妃。我叫她母亲或是娘,父亲则称她为娘子。” 姜觅终于知道为什么这男人会叫自己娘子,渊源原来在这里。在他的记忆中父母恩爱,一家三口和和美美。 十八年来,他从一个孩童长成如今的模样,其中有着什么样不为人知的心路历程,有着着多少艰难的经历。他之所以坚持到现在,除了他自己本身的执着与聪慧外,想来也是因为过去的美好在支撑他。 如果记忆中的美好被人残忍地打碎,那他能接受吗? “萧隽……” 萧隽朝她看过来,眸中似有万千星光。 她喉咙涩得厉害,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 这一夜和昨夜一样,照旧是女人的骂声和男人的哭声持续到后半夜。夜风所到之人,晃动的不止是树叶,还有人心。 翌日一早,他们便要出门。 成亲三日,行回门礼。 人前他们继续维持着一个又蠢又坏,一个又呆又傻的人设。自打出了门,姜觅脸上的嫌弃丝毫不加掩饰。萧隽像小可怜一样跟在她身后,眼神空洞看上去越发的木然,如同行尸走肉的傀儡。 一上马车她就变脸,与萧隽言笑晏晏。 还未近国公府,便听到吵吵闹闹的声音。 马车一停,徐效就迎了上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着说自己活不成了。她扭头一看,毫不意外看到钱掌柜一干人等。 周围的议论声渐大,有人对她指指点点,有人对萧隽指指点点。她不耐烦地问徐效又欠了多少银子,徐效羞愧地伸出一双手。 她当然知道不可能是一万两,看舅舅这表情应该是十万。十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可见余家的胃口越来越大了。 “王妃娘娘,我们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会借钱给徐爷的。徐爷说了,他无论欠多少银子你都会替他还,你不能不认账吧?”钱掌柜笑眯眯地说着,他身后的几人眼睛一直盯着姜觅看。 姜觅大怒,“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和我这么说话!” “王妃娘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徐爷都说了……” “他说的你们找他要!你们明知他没钱,还要借银子给他,那是你们傻。你们自己傻得无可救药,怨不得别人。我告诉你们,这钱我不还!你们有本事去衙门告我。我还告诉你们,如今我是王妃,除非你们让太后娘娘和陛下来评理,否则这钱我不可能还!” 钱掌柜脸上的笑都快挂不住了,他早知道见识过姜觅娇纵的样子,没想到姜觅嫁人之后越发变本加厉。 姜觅气呼呼地想回马车,被秦妈妈拉住。 秦妈妈苦苦相劝,劝她顾及徐家的脸面,该有的礼数不能落下,免得被人说三道四。还劝她忍一时之气,哪怕是走个过场也好。 她这才一脸愤怒,极其不耐地进了国公府。 徐效甩开钱掌柜的手,赶紧跟上去。而萧隽则无人在意,像被人遗弃了一般,最后才被国公府的下人领进门。 国公府的大门一关,阻绝了所有的议论与窥探。 “十万两银子,他们现在是不是连脸都不要了!”姜觅说。 “不是他们不要脸,而是他们顾不上要脸了。”萧隽说。 徐效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虽然猜测过他应该不傻,但是亲眼见到听到之后依然极为震惊,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姜觅不由莞尔,“舅舅。” “啊?王爷说的对,他们现在是连脸都不要了,我听说京外到处都是流民,朝廷拿不出银子安抚民心,必是要想方设法弄银子。” 所以才会一口就想吃下十万两,在他们身上多咬几口便能解燃眉之急,当真是好算计。若是在他们身上没咬下肉来,只怕悬在徐家头顶的那把刀就要掉下来了。 姜觅和萧隽交换了一个眼色,起身告辞,说自己要回藏娇园休息一下。 她一走,萧隽就向徐效行了一个晚辈之礼。 徐效哪里敢全受他的礼,连忙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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