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是如何得罪裴远章,究竟做了什么。 让他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下这样重的手,这般折辱她。 贺灵眼前只有一点碧绿,她的肺腑似乎都被这点绿烧着了,要从内烧穿她的皮囊。 她紧紧抓着长福,才没有失态地倒下。 “小姐这是怎么了?”如珠态度仍旧亲切。 贺灵抿唇不语,又看了看如珠的发簪:“你这簪子好特别,是在何处买的。” 如珠羞涩地扶了下簪子,眸中是满满的情意:“是心仪之人所赠。” 心仪之人。 贺灵从未想过,这四个美好的字,会有一天变得这样可怕和恶心。 他们的感情,就要建立在她的痛苦和尊严之上? 下腹也一阵阵抽痛,疼得她倒吸了口凉气。 “小姐怎么了,是不舒服么,脸色怎么这样惨白。” “没什么。”贺灵强忍着不适挺直身子,“不打扰两位,我先回去了。” 贺灵快马回到府上,连忙吩咐人找出那日的簪子。 金与玉完美的缠绵在一起,那玉簪的样式,同如珠鬓上的一般无二。 她找了把剪刀,毫不心疼地将覆在上面的金片剪开,她费了些力气,手被尖锐的金边划破,才彻底将金玉分离开。 贺灵看着光秃秃地玉簪,轻轻一笑。 这玉簪不仅是个赝品。 甚至有缺损,有纹裂,只是金玉在外。 下一瞬她用力将玉簪掷在地上,声音含恨:“裴远章!” 虚情假意,轻贱摆弄,她受够了。 —— 许是刚经历一场盛大的典仪,这几日长公主府有些过分安静。 院中几乎没有什么声音,风吹落叶片,落叶轻轻撞向前厅的窗户。 景阳长公主端坐高位,静静看着跪在地上的贺灵, 她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才能听到这样不顺心的话。 景阳压下胸口的情绪:“方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贺灵抬起头,正要张口。 长公主冷着脸,重重地放下茶杯:“贺灵,你最好想清楚了再回话。” 贺灵看懂了景阳眼中的警告。 从石斜巷回来已过五日,她也想了五日,这门亲事,她绝对不会要的,就算母亲生气,责骂她惩罚她,她也绝不能答应。 她都没见过裴远章,这人就能耍心眼手腕折辱她,难道她还一定要嫁过去,一定要在他身边被欺辱? 好一个端方君子,分明是个心思丑恶的小人。 “我要同裴远章退婚。” 房中一片死寂。 长公主的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府上向来温顺的小主子挺着脊背,丝毫不退让。 僵持不下,剑拔弩张。 胡嬷嬷目光逡巡在两人之间,连忙劝和:“眼下天色不早,小主子近日学习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贺灵没有顺着胡嬷嬷的台阶下,仍旧跪在地上,似乎等不到景阳的许可,就不会起身。 景阳被她固执的样子气笑,努力按下性子:“你且说说理由。” “裴远章并非女儿的良人。” “好。”景阳讽刺道,“那你说说,谁才是?” 贺灵想不到。 但她觉得东巷的屠户,西边的酒家都比裴远章好。 “他心中另有旁人,没有女儿。” “当真是可笑。”景阳道,“就算他心中有你又如何,你能保证他如今心中有你,日后还有你。” “我为你选中裴远章,就从没想过他会喜欢你。” 贺灵虽早就猜到了,可被景阳直接点明,还是忍不住鼻头发酸。 “喜欢算什么,是能填饱你的肚子,还是能提升你的位置;是能帮你挡住明枪暗箭,还是能在你被遗弃的时候,将你拉回来?” “它只能带来几日最廉价不过快乐,不仅无半分的裨益,甚至会引来祸端。” 景阳声声凄厉,说到这眼底也有些暗红:“我早告诉过你,不要幼稚地去想喜欢二字。” 贺灵身形不动。 景阳闭上眼睛缓了缓:“贺灵,我不求你能一夜长大,褪去天真。可这些时日,你总应该明白,我所做谋算,都是为了你以后能轻松一些,自在一些。” “感情无用,裴远章能带给你的安稳和地位,却是能牢牢把握住的。” 贺灵反驳:“若这伤害都源自裴远章呢?” 长公主一口否认:“不会。” “那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秉性可信。” 贺灵没有话说,她不知道景阳为何这么信任裴远章,甚至比信任自己的女儿,还要信任裴远章。 她的婚事,她母亲该在意的,应当是她的感受。 “这是女儿的婚事。”贺灵沉默了一瞬,“如果是父亲,他才不会强迫女儿。” 景阳动作一顿,胡嬷嬷连忙道:“哎呦,小主子,少说两句吧。” 可话已经吐出,覆水难收。 贺灵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句话有些不对,似乎伤了母亲,可确实是她想说的。 父亲喜爱她,从来都顺着她,不强迫她做任何事。 父亲若是知道裴远章的事,都不必自己多说,父亲已经提着枪将婚帖丢回裴家。 只有母亲,母亲永远自以为是,强加给自以为好的,根本从不关切是不是她愿意,是不是她想要的。 贺灵眼中蓄满了泪珠,一垂眸从腮边滚落,景阳看在眼中,只觉得心寒。 可她偏笑得灿烂,看着贺灵的发顶:“是,你父亲待你好,事事顺你心意,真是可惜了……” “他忤逆不得我,而你,也拒绝不了。” 景阳起身,仪态端庄地整理衣袖:“这么喜欢跪着是么?”她笑盈盈地吩咐,“崔内官你看着她,你们家小主子什么时候想通了,跪够了,什么时候再回去。” 景阳一拂袖,步伐轻缓地走出厅堂,走回自己卧房。 同平日里一样洗漱干净,景阳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已经是将近知天命的年岁,眼角唇角都是细纹,不复青春年少。 她想起来自己怀贺灵的时候,那时候她也有些年岁了。 在穹国十余年蹉跎,早就伤了身子,却不想苍天怜悯,竟然还给了她个孩子,却是和贺成州的孩子。 天知道,她有多高兴,又有多畏惧。 那时的贺成州刚有些许功名,又深受皇兄厌恶,她怕这孩子会牺牲在舅舅和父亲的争斗中,又怕这孩子同自己一样,年少离国,多年坎坷。 她只犹豫了片刻,有孕的事就已经瞒不住。 皇兄只来得及安抚她几句,贺成州连夜赶去边境卫国,那是皇兄给他的陷阱,也是留给贺灵的唯一生机。 决定贺灵出生就很艰难,贺灵出生那日同样不易。 她似乎也不太愿意来到复杂的尘世,在她腹中踌躇了整整一夜,才落下第一声啼哭。 刚出生的贺灵这样小,这样脆弱,是她的女儿,是她最亲近的人。 她那时便许诺,决不能让贺灵经历自己的境遇。 要给贺灵最好的,要护佑她平顺一生,要将她捧得高高的,要让她风风光光,无人敢犯。 她分明在努力这样做着,为贺灵打算着。 可是为何,结果强差人意,贺灵却不如先前亲近她。 景阳叹了口气。 灯火昏暗将灭,她似乎在镜前坐了许久。 伺候的人重新点了盏灯,景阳疲惫道:“贺灵还没有回去么?” 胡嬷嬷上前:“回长公主,还在厅中跪着呢。” “都说儿女是父母的债,如今我也算是明白了。”景阳叹了口气,想起贺灵油盐不进的样子,“且跪着吧,总要让她知道疼,知道苦,才知道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 胡嬷嬷应声,还是劝了两句:“长公主一片苦心,奴才们都看在眼里。只是小主子年纪小,又没有在公主身边长大,也不急在这一时让她明白。” “不小了。”景阳叹了口气,“已经行了笄礼,早就是大姑娘了。” “只是奴婢觉得奇怪,先前小主子对这门亲事倒是可有可无的,怎么今日忽然态度强硬地要退亲?” 景阳也察觉到不对:“派人去查查吧。” 胡嬷嬷应声,下去安排。 景阳这一夜睡得并不好。 天刚擦亮,她草草收拾了一番,赶去厅堂,那个小小的身影,似乎在同她作对一样,仍旧笔直地,跪在正中间。 胡嬷嬷赶到景阳身后,见到贺灵还跪在堂中也犯起了愁。 景阳绝不是忍让的性子,贺灵这次看着也没有往日好说话,可也不能见着孩子一直跪下去啊。 “长公主?” 景阳冷笑:“她这么喜欢跪就跪着,横竖疼的是她,与我有什么干系。” “这叫什么事啊。” 胡嬷嬷看着景阳愤愤离去的身影,长长叹了口气。 她吩咐年少的宫女去劝劝贺灵,先跟长公主服个软,剩下的从长计议。 可谁想平日里看着跟软棉花的贺灵也是个硬脾气,一定要等到长公主松口。 胡嬷嬷左右心疼,最后还是贺灵体力不支,被内侍强抱回房中,才结束这场对峙。 但府上的所有人都清楚,这场对峙只是暂停,它会在将来的任何时候引爆,甚至比今日还要剧烈。 只期望那一日,能来得晚些吧。 跪了一天一夜,又不吃不喝,就算贺灵在淮南养得皮实,可也禁不住。 且这几日她许是被气得狠了,小腹一直有些不舒服,在床上养了三天,只膝盖还有些不适,身上其他倒没什么。 太子不知从哪里听说贺灵的事迹,傍晚赶到她院子里,见她虽然卧在塌上,人还算是精神,松了口气。 “你好好的,同姑姑对着干做什么?”太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贺灵道:“也没什么,就是我想退亲,母亲不同意。” 太子惊讶道:“你想退亲,怎么先前没同孤说?” 贺灵瘪嘴,委屈地看他:“怎么兄长也想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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