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言却照顾她良多,她不能这样干干脆脆地就丢下他。 虽然从前她好几次抛下言却, 可经历裴远章一事后,她不能再这样随便、心安理得地对待旁人的心意。 可是也不该让言却与程肃对峙, 言却没做错什么,是程肃偶尔太较真, 他的怒火不应波及到言却。 贺灵缓了缓,虽然生气的程肃看着很不好惹,她也得承担起自己应做的。 贺灵没有后退,也没有向前, 错步将言却挡在自己身后,安抚地抓住他的手:“该我对你说, 没事的言却。” 言却愣了一下, 唇边漾起一抹微笑。 裴远章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只觉万分的碍眼。 除夕夜一时犹豫,没能同贺灵吐露实情, 贺灵又因为风寒, 在宫中耽搁几日, 再往长公主府上递消息已经来不及。 他知晓贺灵心思敏感,就算口中说着厌恶裴远章, 面对生生死死,也要萎靡上一阵,他该留在贺灵身边的。 可他这几日还有诸多布置,更不能在皇城露面。 他日夜不停赶回皇城,贺灵让他看的就是这些? 他不在的时候,她就是这样想念他;她未婚夫婿出事,她就是这样悼念? 她究竟是年幼心不定,还是根本就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贺灵,过来。” 贺灵没有动。 凉风在两个人之间打转,干枯的落叶一会儿偏向贺灵,一会儿又转向裴远章。 满院清寂,只有落叶摩擦地面的声音。 两人无声对峙着。 碎叶的声音乍响,惊得贺灵头皮发麻,她只往声源处扫了一眼,便定住目光。 君承这个人果真是,哪里有热闹就往哪里去。 这样冷的天,衣襟半开不开,肩上随意搭着件浅色的披风,他抱胸靠在窗边,绕有兴味地看着面前三个人。 “都看我做什么?”君承有些失望地拍拍手,“贺小姐不是有什么要对面前这位程公子说么。” 裴远章额头跳了两下:“你有话同我说?” 她看了看君承,手背上的温度未消,她像是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道:“是,我有话要同你说。” 她转头道:“言却,你先去收拾吧。” 见言却还有些担心,贺灵补充道:“方才我答应你了会留下用晚膳,不会食言而肥。” 言却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我同君承就在后面。” “好。”贺灵勉强勾起唇角。 待院中只剩下两人,贺灵微微侧身:“外间风大,我们进去说吧。” 裴远章从容地走进房间。 “你这几日一直同他们两个在一处?” 贺灵道:“也不是,偶尔言却他们的朋友也会来。” 裴远章见着贺灵一身素白,头上也只有一根银簪缀着,整个人装扮得素净又俏丽,不见一点难过,更不见一点思念。 他嗤笑一声:“裴世子出事,贺小姐聊表悼念的方式倒是新奇。” “这是我的事。”贺灵道,“你不该质问我。” 裴远章道:“贺小姐不如指点指点在下,应当如何做,是应该同言却他们一般,跪附在小姐面前,祈求恩赏么?” 贺灵加重声音:“你同他们,不就是一样的么。” 原本戴习惯的面具忽然有些禁锢,裴远章索性取下,目光沉沉:“你说的什么意思。” “你很聪明。”贺灵手指纠缠着衣摆,“怎么会听不明白我的意思。” “程肃,其实早些时候我就该说这些话了。”贺灵停顿片刻,“我,不太清楚你的身份,也没有想过去调查你,但也不难猜,你应当是哪个府上的公子。” “你对我有所求,而我当时,处处受挫,耐不住孤独,又没能力自己排遣,咱们这才凑到一处去的,不是么?” “你同言却,君承,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们互取所需,只是方式不太一样,我同你,同他们都是平等的。” “兴许是你身上的公子气未褪,或者还习惯这种关系。你好像……对我的管束太多。这场交易范围有限,我以为那日,你明白了,也答应了。可如今,你好像是忘记了。” 裴远章冷笑一声:“你说这是交换?” 贺灵点头,不然还能是什么。 她虽对程肃一无所知,可她的事情,程肃都清楚。 知晓她有未婚夫婿,还这样不清不楚地同她纠缠,除了有所图谋,还能是因为什么。 还能是因为喜欢她么? 这怎么可能,且当初她说为她外室,程肃,不也答应了么。 程肃从未许诺过她,她也早就没了这般天真和自以为是。 “贺小姐真是高看自己了。”裴远章讽刺道,“我可一点看不出,贺小姐能带给我什么。” 贺灵笑容有些生硬。 她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或许是程肃的愿望得到了满足,或许是她没有了用处,又或许是程肃觉得厌倦了。 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结束的准备,可这一日是不是来得太早了些…… 她现在,是不是得收回方才的话,像当初那样纠缠他一番,再这样旁若无事地继续相处,直到她也厌倦,再不想坚持。 可为什么,她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力气和勇气,这段关系,又值得她这样卑微地去挽留么。 程肃也不过是,她不能上心的外室罢了。 贺灵抬眸看着程肃。 不知道这段时间他在忙碌什么事,人看着有几分憔悴,可于他的容貌唯有减损,反而多了些不修边幅的落拓。 他脸上还留着些许愤怒,或许没有,他的眼神似乎带着些凉意,又或许没有。 她没有勇气细看,怕对上程肃的目光,见着程肃脸上的释然与轻松 。 “原来是这样。”贺灵道,“我确实没太大用处,既然如今你不需要了,那咱们就算了吧。” 裴远章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从他进入宅院中,就觉得眼前的一切十分的虚幻,他紧紧地看着贺灵,听到她继续道。 “你且放心,这些事,我不会同旁人提起。只祝愿程公子……祝程公子今后官运亨通,前程似锦。” 贺灵将茶盏捧到他面前。 裴远章看着面前的杯盏,这似乎还是他准备的青花薄瓷的茶具,府上有一套,他又着人又往这个宅院送上了一套。 贺灵平日里喜欢饮些清酒,这杯盏的质地和色彩正适合那股子清甜味,他在准备的时候,还曾经想象过,阳光正好,两人在院中推杯换盏的场面。 还有这房中的一切,桌椅木架寝具,甚至这院落的布局,都不过是为旁人做了嫁衣。 他一直视她为妻子,原来在她眼中,自己还当真是可有可无的外室。 他聪明一世,竟然一直都没有发现,竟然在贺灵面前,将自己搞得这般狼狈。 这二十多年,还从没有人,像贺灵这样,轻贱戏耍过他。 裴远章笑了笑,接过杯盏,一饮而尽:“这些时日多谢贺小姐的教诲,在下当真长进不少。” “也祝贺小姐,声色不歇。” 他重重地放下杯盏:“还请贺小姐信守承诺,最好忘记此事,今后如若相见,权当陌路。” 贺灵神情呆愣:“嗯,好……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这自然是在下想要的,多谢贺小姐成全。” 裴远章觉得自己胸前喉口的皮肉都要被怒气焚烧,不再看贺灵一眼,大步离开宅院。 许久贺灵才回过神,面前的人已经没有踪迹,桌上的薄瓷杯盏碎落一片,还沾着深褐色的血迹。 她眸光动了动,最后还是湮灭在一片平静中。 早早抽身也好,贺灵想着,不是总说,长痛不如短痛么。 只需要些时间,只要难过这几日,一切都会好了。 她抹去两颊的眼泪,挤出一个微笑。 “小姐……”言却看到桌上杯子的碎片,吓了一跳,忙抓起贺灵的手。 查看一番才意识到自己鲁莽,贺灵那样的力气,哪里是能徒手捏碎瓷器的。 “小姐没事就好。” “怎么会没事。”贺灵看着自己的手掌,分明没有伤口,可她却觉得一阵阵刺痛,仿佛真的捏碎了个杯子。 “我现在,很难过,我一点不想哭的。” 言却又靠近贺灵一些:“小姐想哭就哭出来吧。” 贺灵固执地摇头:“他……他都不觉得有什么难过的,遗憾的,我也不能哭。” “不过是一个长得还不错的男子罢了,这皇城千千万万的人,他走了就走了,我不该这般没出息。” “可是言却怎么办,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有些喜欢他。”贺灵泪眼婆娑,“你不是,同很多小姐相处过,她们,她们都是如何全身而退的。” 言却叹了口气:“贺灵,从一开始,你就是与她们不同的人。” “为什么?” 言却捧着她的脸。 因为从一开始,在她们眼中,他们不过是低人一等的玩物,你从来没将自己摆在上首,这样相处,又怎么可能不沉浸其中,不生出真情。 只是可惜,他实在没用,耗费心机手腕,却没有赢得她的真情,没办法让她避开今日的痛苦。 “会过去的。”言却道,“小姐,再难过的事,也总会过去的。” “无论是程肃,还是裴远章,贺灵。”言却道,“我会留下来陪你。” 虽然仍旧不能全心全意,不能毫无保留,但我会,永远永远地,守在你身边,在你偶尔转头,偶尔想起的时候,永远在你找得到的角落。 所以原谅我的欺骗,也不要随意丢下我,好不好。 言却诚挚而又小心地吻了吻贺灵的指尖。 “贺灵,这是我的承诺和希望。” —— 这个冬天,来得又早又干脆,离开得拖拖沓沓,温度分明已经攀升了几日,骤然又跌到冰点,贺灵身上的衣物一件都不敢减,生怕又被突来的寒风击中。 或许是在皇城总闷在后院,她的身体似乎不比从前健壮,风寒不适常有,问诊的太医总让她想开一些,可自己什么都没有想,还要如何想开一些。 如今发生的事,听到的话,就同风和流水一样,从她耳边吹过,从她脑中流淌过,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她迟钝又缓慢地专心眼前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还要如何想开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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