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有些为难,方时素沉思片刻,道:“这却是不难,只消你与贺灵在府上演一场戏就好。” 程希钰抬眸看着方时素,又缓缓转眸看向贺灵,贺灵同样一脸空白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于是在国公府上,向来知礼的表小姐狠狠冲撞了荣敬郡主,惹得郡主大怒,她自然是不能脏了自己的手,去狠狠处置一个小姑娘,让国公府上给个说法。 老夫人一心想着要拉拢贺灵,一颗心自然完完全全地偏向她,放出话来要给程希钰指一门婚事,让她尽快出府。 指给她的自然不能是多好的婚事,不然又会得罪荣敬郡主,本来程家也不是什么显赫的家族,老夫人想起自己家旁系似乎有个二十多岁的子侄,配程希钰也足够,程希钰忙将这消息转回家中,她父母立马同意了她同侍郎公子的婚约。 知晓程希钰与侍郎家的公子有了婚约,老夫人更是愤怒,先前她原以为这个小姑娘,一心待她们家的世子,她也曾为她谋划过,谁想在府外还有个如意郎君,再说要将程希钰配给公子,只怕贺灵会迁怒她们裴家。 “老夫人您放心吧,好歹是在您身边长大的孩子,咱们总要疼疼她不是,不然又被人说咱们国公府傲慢。”方时素劝道,“我在郡主面前多少有几分薄面,荣敬郡主又还是孩子心性,说不准气上几日,眼下已经消气了,您也不必担心。” 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将事情全权交给方时素处理,两家很快定了婚事,只是国公府上有丧,便迟迟没有敲定婚期。 程希钰带着赔礼来府上的时候,贺灵还趴在栏杆上喂鱼,让人给她搬了个凳子,继续有些无趣地看着池塘。 “郡主。”闻言,贺灵坐正身子,这才见着程希钰身后还跟着一个姑娘。 正是先前见过的如珠。 “你怎么来了?”贺灵理好衣袖,“你身上的事都解决了?” 如珠含笑点头:“正是都解决了,这才一直想着来谢谢郡主,只是如珠没有资格涉足长公主府,便摆脱程小姐,还请郡主赎罪。” 贺灵摆手:“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见着你没事就好。” 如珠娴静地立在她跟前,贺灵忽然间想起,裴远章眼下是不在了,不能再给这个女子多少庇护,而太子说董先开的人虽然已经被缉拿,事情却仍未结束,眼下这姑娘,当真安全了么? “先前。”如珠似乎看懂她眸中的担忧,解释道,“如珠当初鲁莽愚钝,错信了坏人,多亏裴世子及时指点,指明前路,还辟给我一处容身之地。” 贺灵点头:“应该的啊,张成望不也是这么做的?” 如珠微微摇头:“不一样的,若非裴世子,如珠又怎么能有机会为自己受伤的姐妹申诉,纵使裴世子压根不知晓如珠是谁,生得什么容貌。” 贺灵的动作一顿:“你是,在帮裴远章解释?” 如珠提起裙摆,跪在贺灵跟前:“如珠是在为自己解释,先前的事都是如珠一时鬼迷心窍,还望郡主赎罪。” 贺灵眼下也明白了,先前在别苑里的事,顾及是如珠的私心或许还要加上程希钰的私心,而她又偏听偏信,不知晓冷静处事,这才误会又错过了裴远章。 送来府上的一件件小玩意,一张张书信,或许都是他的真意,他没有欺瞒过她,也没有轻贱过她,她曾经也拥有过这样干净浓厚的喜欢。 她心里有些感激,更有几分愧疚,她想她或许应该再回到裴远章的院子中看看,她已经因为自己的愚钝错过了一番心意,不能因为愧疚,再次错过。 再到国公府上已经是傍晚,裴远章的院落仍旧亮着灯光,似他还生活在此处一般,护卫见着贺灵十分识趣地退下。 书房的灯光尤为明亮,书桌前男人的影子十分清晰地映在窗纸上,坐如松柏,黑乎乎的影子似乎都带着些端方之气,她下意识地觉得那影子就是裴远章,纵使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人,见过他的画像。 她听兄长提起过,裴远章这人十分厌恶入画,在他十五岁那年,曾经跟着去查一个案子,一个南方来的富商府上出了几起命案,无一例外都是十分漂亮的男子,在他们掌握罪证去那府上调查时,裴远章一人在那富商的书房待了一刻钟,他出来之后便起了大火,将里面的东西烧得干干净净,少有人知晓里面有什么。 可是这传言从来不会湮灭在火海中,有人说里面都是这位裴小世子的画像,不堪入目之非常,这才引得小世子气得一把火烧了书房,自此后皇城再无人敢让裴远章入画。 故而皇城人总说这裴世子容貌过人,也只能在口头上说说,被质疑后也大声让她们亲自去瞧瞧,却谁也不敢,拿出一张小像出来。 贺灵后知后觉一个激灵,僵硬地倒退两步,见着周边的侍卫安静又坚定地护在院墙下,深吸了一口气,推开房门。 书房一片明亮,那人的面容也在烛火中清晰,宛若越过金河,落在凡尘的仙人。 贺灵怔了怔,对着这张熟悉的脸,唤出的却是另外的名字:“裴远章?” 裴远章放下书,抬眸望着她。 贺灵脑中清明几分:“程肃,你怎么在这里?” 裴远章走到她身侧:“你呢,这样晚了,怎么来这了?” 贺灵自然不敢言明,支支吾吾半晌也没想到什么说得过去的借口,直接扯开话题:“你来这里做什么。”她怀疑地眯着眼睛,“你不会……” 裴远章瞧着她,他给贺灵的消息已经足够多了,也够她猜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却不料面前这丫头一点不肯动动脑子,直言道:“你不会是国公的私生子吧?” 裴远章一掌拍在贺灵额头上:“用过晚膳没,我带你去用。” 贺灵捂着额头:“我不要跟你一块,上次的事,你还没回答我呢。” 裴远章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早就回答过了。” 贺灵眨了眨眼睛,可裴远章这次也没这么好的脾气,道:“自己想,现在,先去用膳。”
第83章 83 张黎连着递了七八道折子进宫, 在殿门等了一日又一日,每次只有皇帝身边的内侍皮笑肉不笑地将他打发走,迟迟不见皇帝的一句回应。 他知晓, 这次皇帝皇帝是真的动了怒, 不会再帮他掩盖, 甚至从前被他藏起的, 用不上些时日,都会被人撕扯开,血淋淋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而他将会被打到谷底, 再不能见天日。 上不予他攀援之梯,他如今只能靠自己, 再拼杀出一条生路。 “张丞相。”俪妃生产将过半年,身子已经恢复成以往的玲珑, 许是有了龙子,便有了底气,不再似以往柔柔弱弱的,几分刚硬, 又有几分为人母的慈爱。 她的眼睛明亮又柔和,温温柔柔地落在他身上, 张黎知晓她没什么敌意, 一个虽有龙子, 但是没有势力的宫妃,对他更没有什么威胁, 更没有什么用处, 他不免有几分烦躁, 礼也做的敷衍。 “俪妃娘娘。” “这几日小皇子身子不太爽利,皇上要挂心的事太多, 兴许过上些时日,就会召张丞相参事。” 张成望冷笑一声,他又哪里听不出来,这位妃嫔在借此抬高自己的身份,眼下皇帝牵挂她的小皇子,牵挂她,他的事不值一提,所以迟迟不见回应。 他同这位妃嫔并没有什么接触,与黄家更是没有什么冲突,张成望拧眉思索,何以这位素不相识的俪妃娘娘,还要踩他一脚? 先前只觉得她柔弱无依,如今看来,也是拜高踩低的宵小之辈。 不过皇城的人皆是如此,不是么,他只是生气,旁的人至少在他背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等着看他的笑话,而一向软弱的俪妃,却这般扎眼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如今还是一国宰执,岂是她一个妇人能够轻视的。 张黎冷笑一声:“娘娘多思了,小皇子身子不好,娘娘也该多上上心,圣上子息淡薄,心中很是痛心先前未长成的二皇子,娘娘更该以此为重。” 俪妃笑了笑,丝毫没有被他语气中讽刺吓退一分,道:“丞相似乎是想错了,我只是丞相说,日后,自有丞相入宫的机会。” “也不劳烦丞相挂念小皇子,小皇子身子还算康健,自然能千岁,也好为皇家守住江山。” 张黎眸中精光一闪:“娘娘此话何意?” 俪妃整理下袖口:“并无什么意思,小皇子毕竟毫无根基,有没有良师开蒙,日后,还得多多仰仗张丞相。” 她心里竟然还有这种心思,张成望不免高看她一眼,随即又觉得可笑,她身后有谁,又有什么样的手段谋略,竟然想同太子争天下? 先不提太子本人足够勤勉仁善,又擅权势手段,只他背后的母族,簇拥他的文臣,他的姑母,淮南王,安平王,有哪一个,是她这个手无寸之力的人能撼动的,哪怕是当今圣上一时疯癫想要再立,都得掂量掂量。 “臣自身难保,辜负娘娘厚望了。” “怎会。”俪妃抬眸看着他,“眼下丞相,不是还有未用的能人么?” 张黎心中百转千回,忽然一阵寒意从头顶穿刺到脚底,他咬着牙战栗几次,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同他,是一伙的?” “丞相何不用张良计。” 她笑盈盈地丢下这句话,便娉婷离开。 张黎仍旧立在原位。 为何不用,为何不用。 因为那人就是个疯子,他先前担心买官一事会牵扯到他身上,担心裴远章回查到些许蛛丝马迹,正好那人丢给他一根绳子,他便接下了,可那人,那人根本不是为了帮他。 他不过是个满心愤恨的疯子,杀公主,杀裴远章,他不顾一切,没有人性,要的是皇室为他的过去血祭,要的是群龙无首天下大乱,自己怎么可能会再同这样的人合作。 可是,如今,他还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就等着皇帝继续冷落他,等着太子将他下狱,将他一族诛杀? 张黎抬眼看了看天空,天色蔚蓝,厚重的云层一层层,压在人间之上。 除了与虎谋皮,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张黎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缓缓抬起,犹豫了片刻,才落下,一步步都走得那样不坚定,最后越发沉稳,从容地走出宫廷。 方才还天气正好,皇城忽然刮起风来,贺灵看着突然阴沉下的天色,捧着冰碗又舀了一大口。 “别贪凉。”太子放下折子,“你这几日怎么回事,天天来孤这蹭吃蹭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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