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二人抱拳领命道。 期间,城外又有火球轰入城西,地面不住震颤,楼下众人仓皇奔逃,松雪与那二人适才转身,还不待离去—— “天罚晋帝,得新朝不过十五载便要亡于敌手!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响彻云霄的爆炸声中,对面食肆二楼有一中年气沉丹田,竟在此时朗声狂放而悲壮得连声大笑道,“可怜这一城百姓,竟要与那无道之君一同泯灭世间!” 有人逃跑不及,闻声侧眸,合着远处送来的硝烟气息,只觉那攻心一语,似一颗种子霎时种入了心中,不禁凄然。 “大伙快跑啊!”那中年扶栏远瞭,立于摇摇晃晃的二楼阑干外,视野开阔中已将城西惨状尽收眼底——城西陷落火海之中,房屋坍塌倾圮、砖石散落遍地,他似心满意足极了,快慰眯眸一笑,竟朝楼下百姓指路,嘶声高喊,“快往皇城去!城西损毁,山戎兵临城下,四方城门皆已紧闭,逃不出去了!中都就要沦陷!晋帝若当真爱民如子,必会大开宫门,将子民纳入羽翼护到城毁人亡!” “大伙一同走啊!咱们去皇宫!”街巷中旋即有人应和,高举双臂引着混乱流民便要奔出街道。 “那前朝竟又要故技重施,引百姓做先锋去冲破皇宫城防!疯了,真是疯了!”松雪转眸堪破对方谋算,急中生智便道,“正阳门既是换了生脸儿巡守——” 她复又与手下交代,“着青字旗将人拦在正阳门前!” “是。”手下领命飞快下楼,身影迅疾汇入人流中,消失不见。 周遭放眼望去皆是人,大股大股的人潮从四面八方涌出,朝皇宫正阳门外汇集。 ***** 松雪到得城西时,赤红色的火焰似一条巨蟒在浓黑色的烟雾中贴地扭动翻滚,空中气味焦臭刺鼻,熏得人双目赤痛,热气蒸腾如置身火炉一般。 “咻”一下,陡然又从城外飞入数颗火球,“哐哐”接连砸在城头之上,“嗡”声爆裂开来,半座城门轰然坍塌倒下,砖石土块炸得四射飞出,守城军周身燃火,于半空惨叫着摔落城头。 那炸开的火球中,似有黏稠黑水流动,火海浮在黑水上愈烧愈旺,宛如朱砂瀑布般沿着残破城垣倾泄而下,涌进城内,与赤蟒融在一处,往四处迅疾铺泄。 只顷刻间,半数城西守卫折损此地,死伤惨重,举目之处竟已成人间炼狱…… 城池不住震颤,百姓惊声跑出家门,街上顿时挤满了人互相推搡着逃窜,还有妇女抱着哭闹不止的孩童边跑边哄,人声嘈杂鼎沸。 天光乍明乍暗间,又有巨型火球飞过头顶,“呯”声砸中道路两侧民宅,爆炸声后将其夷为平地,火海冲天而起。 众人抱头蹲下经不住放声大喊,眼见前方有城民躲避不及陷入火海,倒地“啊啊”哀嚎翻滚,没两息,只听那人再痛苦惨厉长叫一声,便双-腿一蹬死掉了。 眼前尸身火海,身后城垣破败,他们一瞬像是被困在了生死间,僵硬着手脚滞在原地仰头茫然四顾,竟不知该往何处逃命去。 “快起来,大伙往城东去!”松雪与白字旗混入人群之中,帮扶着老弱病残,又与众人高呼引路道,“便是右扶风业已沦陷,左冯翊也必会发兵拱卫京师,山戎大军长途跋涉,兵力必不足以围困四方城门,打不到城东,大伙快去城东啊!” 那一声尤似天籁,恍然给了百姓希冀与光亮,众人正没头苍蝇似得慌乱,闻声便像扒住了根救命浮木般起身,随松雪身后缀着,跟她往城东一路踉踉跄跄奔逃。 他们狼狈行至中城,又见人潮堵在通往皇宫前的官道上,里面似有两拨人马在打架,队伍凝滞路中,不进不退。 “打死他们,这书生和那说书的居心叵测,竟要引大伙去送死!”人群中不住有人奋声大喊,言辞稍显粗鄙却句句在理,“山戎此番前来,便是要击破皇城,打进皇宫杀皇帝!咱们算甚么?算个屁呀!山戎正眼儿也不会瞧咱们!他们居然还要大伙去皇宫?!皇宫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啊!” “打死他们!他们只是想让咱们为他们冲锋陷阵!”周遭随即有埋伏在内的骁羽营少年高声应和,“他们是前朝奸细,听信不得!” 一时间,官道上群起激愤。 “快跑啊!别打啦!”松雪于人群中远眺正阳门,扬声帮衬着道,“炮火现下既已停歇,山戎立时便要攻城,大伙还不快往城东逃命去!” 她话音即落,率先引着身后城西百姓往城东奔逃,骁羽营亦在人群中撺掇推搡身侧之人,有百姓初遭战火已愚昧昏蒙,只知盲目跟随,乌泱泱人潮复又向着城东流动。 前朝眼见谋划便要落空却也不慌,继续伪装百姓裹挟余下拥趸,直奔掖门冲去,千余人似一支巨大的钟槌,狠狠撞向禁军人墙。 “开门!”人群大喊,嘈杂鼎沸,“山戎就要打来了!山戎就要打来了!”
第65章 弑君 正阳门前不过四十禁军值守, 临近哨岗又只百余人可调配,短时之下根本无法抵抗如此庞大的人潮冲击,更何况那其中更有通晓武艺的前朝好手四五百之众。 只见顷刻功夫, 禁军人墙已被撕开裂口,又遭隐匿人流之中的前朝遗民趁乱偷袭, 抢夺了兵器后直入了掖门去。 那掖门后原是一条狭长甬道, 安宁静谧, 原先十步一岗,如今却空无一人。 那领头的前朝人只当此地已为连珣所掌控,值守适才又已往城门前支援,遂并无顾忌,只率众持了刀剑气势高昂前冲,不待奔到尽头,那甬道两侧高耸院墙之上, “哗”一声陡然现出数百禁军来, 身着轻甲,引弓张弩, 箭尖寒芒于艳阳下连成一片森然白光。 下一瞬, 长箭如雨漫天飞射, 遮云蔽日,有人毫无防备间“啊”一声中箭倒下, 身下鲜血汩汩流出, 浸染青石砖路。 甬道内, 惊呼惨叫霎时响彻云霄。 竟然—— 那领头前朝遗民奋力挥舞长刀抵抗箭雨,已是倏得醒转过来, 晓得正阳门禁军调动怕是迷惑连珣与公主的幌子,连凤举怕是明知他二人要合谋逼宫, 却顺水推舟做了这瓮中捉鳖的局,欲将前朝遗民引至宫中一网打尽! 是他们低估了连凤举! 身后银芒箭阵,脚下尸横遍野,却是无武艺傍身的无辜百姓死伤更为惨重,只惜他们到死亦不知原是因何而亡。 劲箭如蝗,合着那不绝于耳的凄厉惨叫声,一波接着一波毫不留情。 遽然,轰鸣裹挟地动再次袭来,墙头弓手身形不稳便射有不中,众人稍得片刻喘息之机。 正在此时,甬道入口又有人潮灌进,前朝裹挟百姓的两波人马就此汇合,哀鸿遍野中群情激奋,天地摇晃间重整旗鼓,众人趁势一鼓作气冲出甬道,往中庭杀过去。 “当兵的杀人了!” “皇帝让当兵的杀人了!” “冲啊,大伙儿去讨要公道啊!” “……” 弓手眼见阻拦不住,随即便分出人马追击在后。 ***** 申时四刻,地动稍歇,御花园中一片狼藉,人声嘈杂,宫人再次陷入恐惧之中,更有甚者被吓哭出来,尤不能信山戎已兵临城下,又有姚家亲族与门徒欲趁乱逃离,被禁军似赶兔子般压着回来。 禁军乱过一瞬,复又归位结阵,谢昭宁震惊之下,眺了眼连璋与霍长歌,确保二人安然无恙后,方趁机再往太子身后挪动站位。 太子心悸般喘息不止,面色越加苍白,连璋短瞬惊愕之后,抱着伤臂只伤怀而讥讽地眺着太子,似也未曾认出其身后的谢昭宁。 这座皇城十几年前,曾因前朝国君的退让免遭战火侵扰,列位贵族、宫人多数亦是生长于太平新朝之下,已安逸的太久太久,黄沙硝烟亦离他们太远太远了。 如此动静,山戎必是用上了投石机,掷了甚么巨物,可那爆炸震动又非巨石垂落导致,难不成—— 霍长歌纷乱之中心念一动,侧眸探究窥那久居凉州的前朝公主,却见她反手扣着软在她怀中的连珍,一副“仇者快”的模样,眉目间的凛冽杀气已为怨毒的希冀所取代,左手始终隐在连珍身后,似眼下并不着急结果连凤举性命一般,混乱之中竟毫无动作。 霍长歌心下便有了计较。 ——猛火油,怕赫氏与山戎送去了仅凉州所有的猛火油,制成了那传说中摧山崩石的猛火油罐。 这才是赫氏匿于掌心的最大筹码,也是她忌惮与霍长歌坦言相告的最卑劣手段。 霍长歌眼前一时晃过入宫前,坊间二楼之上,赫氏那眼神变换——自期望至绝望:她已给过中都百姓机会,只他们不把前朝的命当命,她便也不把他们的命当命了。 她恨的不只是连凤举,还有前朝末代皇帝以命换出的却从未对他心存感激的一城百姓。 在她心中,前陈已亡、社稷已死,这中都既皆是狼心狗肺之徒,那毁便毁了,就让这座城池回到十六年前该有的轨迹上,经一经战火吧。 连珣在那地动中似喜还悲,神情古怪错愕到无以复加,他下意识挣扎之中,被禁军反制双臂压跪在地。 他亦抬眸诘问般瞪向赫氏:他本欲背水一战,赌赫氏顷刻杀了连凤举,熟料原该酉时压境示威的山戎,却在此时大举攻城?! 连珣脚下棋路四方掣肘,日暮途穷方觉荒谬,他自作聪明促成三方合盟,原、原不过一场笑话? 那一瞬的绝望化作一柄裹着寒冰的长剑,骤然插进胸腔。 “封锁御花园,无诏妄动者,杀无赦!”连凤举险些摔进御座之中,着大太监搀扶稳住身形,恼羞成怒与周身禁军下令。 他自乱世走来,亲身经过前朝战事,比在场谁都清楚引发这场地动的杀器拥有何等威力。 “朕的好儿子啊……”连凤举切齿痛恨,自喉头挤出这没头没尾的一句,捏烂了手中那沓纸,一双鹰隼似的眸子里杀机尽现,狠狠睇着连珣道,“与虎谋皮,愚不可及!” “陛下,错了吧?与虎谋皮的不是臣,而是陛下您啊!”连珣跪在地上,闻声歪头瘆人一笑,阴阳怪气道,“陛下明知边境哗变、山戎入境,却调离凉州军,不管不顾;既知右扶风防线有异、无兵可守,却为布这迷魂阵,拒绝城外设伏御敌!眼下山戎兵临城下,其中更有您一份丰功伟绩啊!” “住嘴!”连凤举闻言一噎,胸膛上下起伏,气急败坏中却见连珣自知山穷水尽,视死如归一般仰天放肆大笑:“臣算计死了全族,‘下行上效’,陛下却要算计死整个中都啊!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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