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又想起盼盼:“我要是自己走了,她可怎么办?莫若我留下来,拼个杀剐,把事挑明了吧……”又觉没那份胆量。正自惶惧纠结,忽听得东院一片声乱嚷,陆玄晕倒给抬回来了,又听说二郎杀了人。 这才知道盼盼死了,想起那时她叫的一声,必是中了刀。文权一时间心胆俱裂,面如死灰,痛不欲生。昏昏然牵马出了门,爬上马背,失魂落魄,只如行尸走骨一般,一径往镇西原野上跑去了。 这里找不到文权,便打发来庆去抓药。陆廷玺道:“大嫂莫急,我同他们去衙门看看,问清楚了再做道理。”叫陆婶回西院拿银子,陆母也催促叶妈开箱子找钱。廷玺道:“还不用许多,先看情形再说。” 随同景茂,蔡小四等一众出门。此时街坊邻居都来打问,也有路过看热闹的,门口聚了一大堆人。众人刚走出来,望见东边来了一簇四五个皂吏打扮的公人,前头走的两个,正是卢九和蔡小六。 顷刻到了跟前,卢九拱手道:“陆叔”,廷玺急道:“九哥,我正要找你呢!小二是怎么回事,如今怎样了?” 卢九道:“陆叔,请借一步说话。”回头让蔡小六和另几个在门口守着,他同廷玺到了厅上。陆母陆婶等人顾不得礼数,都来听他说话。 卢九道:“陆叔,我说了,您老人家可别着急。小二杀了赵氏,现在堂上出首了。我们几个是来拿文权的。” 顿时都吃了一惊。廷玺道:“文权怎么了?” 原来陆青一干人等来至公堂。莹儿哭告:“小娘在家,奴婢去买早饭。大爷本来去了东京,不知怎地今早却来家了,婢子上楼就见大爷晕倒在地,陆二正从小娘身上拔刀,显见是他杀了我小娘,求大老爷做主发落。”磕头不迭,啼哭不止。 县尹又问陆青。陆青不好说文权盼盼私通之事,只得捏个谎,说知道哥哥回家,来找哥哥说话的。进门看见妇人辱骂推搡哥哥,自己一怒之下杀了她。 看官听说,这县官也是科举出仕,不是白吃干饭的,听他说的蹊跷,喝道:“胡说!陆大刚刚到家,妇人如何无礼?到底怎么回事,你如实讲来,本官看你敢作敢当份上,且饶你的刑罚!” 陆青禀道:“妇人一向无礼。今日小人到了,哥哥在楼上,小人本在楼下站着,听见赵氏和哥哥争吵,恶言相向,小人不忿,也说了她两句,赵氏辱骂小人,小人一时情急,才将她杀了。”这一番话是他路上想的,所以说的流利。县尹道:“那你说,他俩因为什么事争吵?都说了什么话?你哥哥现在何处?” 陆青再也编不出瞎话,只得说道:“小人实不知因为什么,赵氏的话,小人也没听清楚。因哥哥素有厥证,见杀死了赵氏,一时发了,不省人事,小人央邻人送回家去了。” 李县尹厉声道:“都说的什么!前言不搭后语,想那妇人手无缚鸡之力,怎会无端与家主作对!你既没听清楚,如何又说听着不忿?分明就是说谎!想是你凶暴成性,杀了人,反推赖亡者不是,着实可恶!” 怒了,当下就要动刑。正这时,查勘的仵作回来了,报说:“妇人确系刀伤致死。现场无甚异样,却有地上遗落网巾圈子一个,有些可疑。” 知县命人把网巾圈儿拿给陆青看,陆青摇头道:“这个不是我哥哥物事。” 县尹就有些明白了,喝问莹儿:“屋里来过别人么?这东西是谁的?从实了说,敢隐瞒一个字,本堂就要上拶子了!” 丫头心里有鬼,怎禁得起吓?哭道:“老爷明鉴,楼上,楼上本来还有一人,是陆家西院三郎陆文权。婢子出门时他还在的,不知怎地走了。婢子回来时,只看见大爷和陆二在。”哭哭啼啼,把文权与盼盼来往私情俱都招说了。厅下听审围了许多人,登时哄哄嚷嚷一片。 县尹心道:“这就是了,想是陆大突然归家,陆三仓促逃走,遗下网巾圈子,被陆大看见,与妇人理论,两个争闹。陆二不说,是怕家丑外扬,这话确实也难出口……”便命卢九等人来拿文权对证。 且说陆家众人听说文权与盼盼有奸,一夜只在妇人那里,无论如何想不到的,都呆了。廷玺道:“文权与她叔嫂分上,怎么可能?绝无可能!” 卢九急道:“陆叔!这事丫头已然实招了,并有证物,还能冤枉他?为今之计,依小侄的主意,三郎若去见官,场面难堪,于事又无补,不如叫他出门避一避。这里妇人已死,大哥又病,只把错儿都推在妇人身上罢了,二哥的罪名也不至过重。” 陆廷玺听这么说,看卢九神色,已知是实。不由得万丈怒火“腾”地烧起来,又是愤恨,又是羞惭,面皮紫胀,咬牙切齿骂道:“怪不得他跑了。这小畜生,竟做下这等事……” 话未说完,两眼往上翻,头往后仰,眼看着身子便倒了,不省人事。众人要去扶起,陆母有些识见,连声道:“别动,且慢着……”让廷玺就地平躺着,喊人拿针来,刺破了十根手指,放出数滴黑血。半晌廷玺悠悠醒转,微微张开了眼,仍说不出话来。众人抬扶进屋,睡倒在炕上。老人家口眼歪斜,半身麻木,不知性命如何,但见四肢不举。一大家子都慌了,哭将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叶衡匆匆来报:“大爷醒了,要见老太太。”陆母赶紧回来。陆玄见了母亲便道:“赵氏是我杀了,并不是故意。怎么说是二弟杀的?快叫人抬我去堂上分诉,换二弟回来!” 陆母只当他要替陆青分担。哭道:“小二已经认了,这孩子脾气暴躁,动不动就使刀弄枪,这下可不闯出大祸来了。”
第84章 (下) 【避祸端随亲远行】 陆玄气弱声微, 断断续续把当时情形告诉了一遍:“确是我一时失手,误杀了妇人,二弟是后来的,他这是要替我顶罪, 娘还说他的不是……” 落泪道:“现在知道了, 小二几次劝我, 多在家里住, 快娶正房,原来他早知道他俩有奸, 只是没法儿跟我说……” 陆母也记起陆青打文权的事来, 都明白了,又悔又恨, 又疼惜儿子,只骂□□害人,死有余辜。陆玄道:“现在人也没了,骂她也是无益,都怨我, 当初没听娘的话, 领了这祸胎回来。”想到盼盼竟是自己失手杀了, 不知是痛是悔,是悲是恨,胸口一阵剧痛,哽咽难言, 几乎又要晕厥过去。 陆母见他这样, 慌得手脚都软了, 赶紧安抚道:“事都这样了,怪谁还有什么用?眼下最要紧, 你得好好养着,那院你叔父也气倒了。小二他,文权也……,家里得有个主事儿的人,你可不能再出事了!”说着流泪不止。 陆玄此时气闷心塞,情知厉害,强自平复一下说:“娘,刚我听卢九还没走,您请他过来。我有话说。” 忙找卢九过来。陆玄道:“相烦九哥找几个人,送我到堂上去,妇人是我杀的,我就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了,也不能让二弟顶这杀人的罪名!”说着心里又急,恨不能立刻走去县衙,他本来有病的人,一动情绪,头昏目眩,眯着双眼,奄奄的只在那里捣气儿。 陆母又是心疼,又是害怕。连声道:“我的儿,你可别着急,这是什么时候,你得顾着自个才行,要是你再有个什么,娘还靠哪个?”卢九在旁也道:“大哥还是将息身子要紧。二郎那边,有我们兄弟在,不会让他吃亏的,且请放心。”陆玄此时有心无力,无奈淌下泪来。 陆母拉着卢九到外间,问他要主意。卢九道:“既是赵氏与人有奸在先,想必不至死罪。毕竟人命事大,总得有个发落的。现这情形,不管是大哥,还是二郎,老太太必得舍出一个来,扛下这桩案子。” 陆母禁不住痛哭起来。叶妈相劝道:“事已至此,老太太早做决断吧,所幸两位哥儿现下都还好好着,天无绝人之路,咱舍财救命,托人说人情,不会有甚大事的。” 陆母揪心揪肝,哭了半晌。说道:“眼下,也只能让小二扛着,要是老大去了,他这个身子,还能活着回来么?坐监也好,发配也罢,小二身子骨强壮些,还能有个活路。” 当下翻箱倒柜,给卢九拿了五十两银子:“先拿上这些,帮俺们打点堂上衙役管事的,只不叫小二受屈就好。” 卢九接了银子:“老太太且放心,这些事都包在卢九身上。只是太爷定案,小侄的人情够不上,还须找孙孔目和金押司照应才行。” 陆母道:“这我知道,缓过今日,等大郎好些,他叔父好些,就有计较。”又道:“有什么事,请九哥早早来家告诉一声。” 卢九同蔡小六几个回衙复命,只说文权早上没回家,没找着人。因都是陆家的人,无人催促追索,知县也就罢了。只命将陆青收监,莹儿着官媒婆子带去看管,听候发落。卢九暗中打点监役狱卒等人不提。 且说卢九走后,陆母叫给蔡小四几个拿了谢钱,都散了。西院进宝请了医生来看陆廷玺,开了个药方。陆母见那人不大靠谱,向陆婶道:“这人能行么?看他叔父是个大症候,最好是去城里,找个老成些的大夫来瞧瞧。” 那陆婶平常都是听老头的,如今老头倒了,又走了文权,天都塌了。只知守着廷玺,泪眼不干。哭道:“那不成,让小厮去铺子找何九问问主意?” 两个老太太正计较,忽听前头一阵喧嚷声。巧鹃来报:“少奶奶出门走了,小大姐儿又吐奶了……”原来菊芳知晓了始末缘由,痛哭一场,望空把文权大骂了一顿,着人雇车马,哭哭啼啼,带着春燕回娘家去了。 却将个不足半岁的孩子丢下。那孩子受了惊吓,刚吃的奶水又吐了,奶娘抱过来,问陆婶讨主意。陆婶哪有主意?心知儿子做下这事,媳妇自然留不住了,只是哭,末了还是陆母主张着,吩咐巧鹃和奶娘两个在文权那屋住着,相帮带孩子。 如此不过半天功夫,陆家两院四个男主:两个卧病在床,一个在监中,一个不知去向。只好陆母陆婶同叶妈三个老太太商量事务,一家子恓恓惶惶。陆母叫来庆给陆青送饭,守在衙门跟前听消息。落后卢九安排,到监里与陆青见了一面,回来告诉说陆青只是散禁着,没受什么委屈,阖家大小才都心安了些。 且说叶衡煎好了药,服侍陆玄吃了。陆玄小睡一会儿,醒来感觉精神好了些,坐起身来。陆母这才跟他说了廷玺病况,流泪道:“你叔父样子不好,像是中风了,就是熬过这一劫,怕也要变成废人,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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