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下腰装作去脱靴子,把眼睛往床下溜了一眼,见是空的,稍觉心安,手没去脱靴子,却将靴旁扎缚的一柄解腕尖刀拔了出来,握在掌中。 盼盼此时,一心想着怎么拖住陆玄,好让外间屋里的文权下楼脱身,没注意陆玄暗中动作,只将双臂张过来:“你快上来歇歇。你不在家,不知我多想你哩。” 正这时,忽听外间屋里声响,似是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陆玄心里已然知道了,冷笑道:“这什么声儿?难道我不在家,家里闹老鼠呢?”盼盼道:“可是呢,莫管它,你过来。”一边笑,一边张手过来抱他。 陆玄笑容僵住,心中又是紧张,又是愤怒,用力盯了盼盼一眼,觉得这女人似乎比外间那人还要可怖,冷冷说道:“哪里来的鼠辈,待我去瞧瞧!”起身就往门外来。盼盼伸手抓了个空,慌的下床来,从身后叫道:“大爷——” 陆玄把门帘儿一掀,正看见对面屋厅门口櫊子后头,黑影儿一晃,闪出一个人来,将衣袖遮着面孔,抢步往楼梯上便走,陆玄向前一步拦住,就将手里刀子擎起来,却见那人惊慌失措,虽没看到他脸,蓦地认出是文权了,刹时愣怔在地。 说时迟那时快,文权抢上前来,用肩膀头一撞,撞开了陆玄,就往楼下冲去。陆玄被他撞的往后连退了两步,碰在卧房门框上,才站住了。这时盼盼从里出来,一手掀着帘子,一手来拉陆玄衣袖。陆玄又惊又怒,回身欲要甩脱她,二人搅着一层绸布帘子撕拽,拉扯了三两下,只听盼盼“啊”地惨叫了一声,不知怎地,陆玄手中刀刃正戳在盼盼胸口上。 这柄解腕刀,原是陆玄出远门时常备之物,为路上割切使用,也为防身。是以刀子虽短,却打磨得极其锋利。当下盼盼中刀,直刺入心,“啊”地叫了一声,两眼直盯盯看着陆玄,身子便软倒下去。陆玄一惊之下,松开持刀的手,脑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兜揽住她腰,随着跌坐在地上。 只见盼盼嘴唇张了又张,一句话未及说出,就断了气息。正是:香魂渺渺随风去,堕地琼花难复枝。可怜盼盼娇姿艳质,月貌花容,一步行差,死于非命。亡年二十五岁。 却说文权跑到楼下,听见盼盼叫声,下意识一惊,楞了一瞬,猛然望见院门处好像有人进来了,顾不上寻思,转身从后门撞出,往角门处逃去了。 这厢正是陆青进来,一路心里在想,千万别叫大哥跟文权撞上,赶得及拦住哥哥最好,所以跑的飞快。一径冲进院里,口中喊着“大哥——”望见个人影在里闪了一下,不见了。 进得楼来,蹭蹭跨上胡梯,看见哥哥跌坐在卧房门口,怀里抱着盼盼,妇人胸口插着一把刀,直没入柄,陆玄还在唤她,看看妇人已是没了声息。 陆青叫道:“大哥!”只见陆玄脸色煞白,额上豆大汗珠子滚落下来,身子往后一倾,靠在门框上晕了过去。 预知后事,且看下回。
第83章 (上) 【敦友悌代兄受过】 话说陆青奔上楼梯, 见他哥靠着卧房门边,怀里抱着妇人尸首,晕了过去。一时唬得心里乱跳,忙过来扶着, 连声呼唤。那陆玄面如白纸, 只是不应。 陆青伸手探他鼻息, 微弱却平稳, 才想起去岁往金陵路上,周坚白曾说过, 如果大惊大怒时陆玄突发此病, 只要安静平卧,过一会儿自会醒的。这才放下心来。定了定神, 摩挲哥哥胸口,心道:“该把大哥挪到床上躺着才是。” 见赵盼盼身子横陈,压着陆玄的腿腹。便放开哥哥,迈步过来要把妇人移到一边去,又见胸口上插着那柄刀, 寻思道:“自古杀人偿命, 哥杀了她, 官府必然究治,怎生遮掩过去,不叫哥吃官司才好。”于是将手去拔刀,就在这当口, 门外莹儿回来了。 丫头刚买了早点回来, 满心欢喜, 一边上楼一边说:“怎么回事,大门四敞着!小娘快起梳洗, 下楼吃馄饨吧,刚买回来,还热着哩!”说着举目一看,正瞅见陆青拔起短刀来,血流如注。 丫头吃这一惊,张目结舌,魂魄都飞了,泥塑木雕般愣怔了半晌。扭转身下楼,不料脚麻软了,“噗通”一声在梯上扑倒,连滚带爬骨碌到楼下,哭着站起来,身子打了个旋磨儿,分开两脚往门口奔去,破空喊出一嗓:“救命啊,陆二杀人了——” 陆青被她看个正着,一时也呆住了。落后听见这声喊,心中蓦地有了主意。 此时早饭时分,这里又离街口不远,莹儿一喊,就有人跑过来看,四方邻里也都探头观瞧。地方保甲尤三正在曲六辣汤店里喝辣汤,闻声走了来。须臾,一众人纷纷簇拥在大门口,问莹儿道:“你喊的什么,陆二杀谁了?” 莹儿吓得傻了,别的话通不会说,只将手指着院里。半日才说道:“陆二,陆二把我家小娘杀了,现就在楼上!”说毕,大声啼哭起来。众人面面相觑,都道:“你先别哭,陆二怎地杀了你小娘?”一个个只顾问,都不敢往院子里去。 蔡小四道:“尤三叔,你是甲长,领着大伙进里瞧瞧吧!”众人都道:“正是正是!”簇拥着尤三往里走,这时楼门处现出两个人来,正是陆青抱着陆玄,二人衣上皆有血渍。 都肃静下来,盯着俩人看,莹儿吓的不哭了,直往人身后躲。尤三道:“二郎哪里去?大郎这是怎么了?” 陆青朗声道:“相烦尤三叔,还有几位高邻,帮我找个担架来,我哥发了厥证,须得平躺着才成!” 大伙都一怔,便有人飞跑出去,到街口铺子里寻了一副板铺过来,少刻到了。 陆青将哥哥安顿妥当。向尤三拱手道:“尤三叔!姓赵的妇人对我哥哥无礼,被我气不过,把来杀了!我一身做事一身当!待会便随你去见官,”转对蔡小四道:“四哥!烦你找几个人,把我哥送回家去,到了家,告诉人找景茂,他知道怎么处。” 众人见他纹丝不乱,说起杀人好像平常小事一般,都摸不着头脑。尤三道:“二郎说的可当真?”陆青道:“三叔不信,自上楼去看!”尤三招呼众人上楼,果见妇人已死,身下血渍未干。一个个吓得没声音。尤三叫两个老成邻人看守现场,等着衙门来人。这边蔡小四叫了四五个汉子,抬起陆玄,往陆家去了。 陆青看着哥哥去了,便道:“人是我杀的,没甚好说,与你们去见官罢了。”同着尤三、莹儿,还有左右四邻五六个人,一块往衙门首告。那街上好事的闲人多的是,平常最爱议论是非的,何况杀人命案,当下呼呼啦啦,有二三十人一起簇拥着走了。 单说蔡小四几个抬陆玄回家,一路走得飞快。陆玄半道苏醒过来,睁眼看见天光,只觉晃晃悠悠,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去到哪里。恍惚中忆起刀子插在盼盼心口上,她必是死了。心中又痛又急,登时又晕了过去。 不一时来到陆家门首,来庆一见吓了一跳,奔进去禀报老太太。陆母已经知道陆玄没去成汴京,心里挺高兴。正在屋里坐着,跟叶妈张罗要去后菜园锄草,忽听来庆报说:“大爷不知怎地晕过去了,街坊人抬回来了!” 老太太惊得心里突突乱跳,慌忙走来前面。呼唤陆玄不醒,抬到屋里。问蔡小四:“大郎这是怎么了?打哪儿抬回来的?” 小四道:“二郎说,陆大哥这是突发厥证,让找景茂大官儿,他知道怎么处。”叶妈忙叫来福,小子云飞也似去了。 陆母急道:“小二呢,他怎么不回来?”小四道:“我说了,您老人家可别着急,”如此这般告诉一遍:“丫头街上叫喊,指二郎杀了妇人,二郎也认了,叫我们送大哥回来,他跟着尤三去见官了。” 陆母先看陆玄不醒,已是急得不了,忽然又听说陆青杀了人,就如半空里打了个霹雳,眼前一黑,昏倒在地。叶妈和丫头一片声呼唤,搓胸口,掐人中,半日唤醒过来,扶在椅上坐着。 老太太哭道:“天了天了,这是怎么了,可如何是好?”叶衡早去西院把陆廷玺和陆婶请过来了,众人围着蔡小四问究竟,蔡小四也说不清,翻来覆去不过那几句话…… 正乱着,景茂来了,看看陆玄情形,说道:“不妨事儿,大爷这是旧疾复发,过一阵自会醒的。去年金陵路上周老先生给开了个药方,大爷应是带回家了,可知在哪里不?”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说不知道。叶衡忽然想起:“大爷去年回来,我洗衣服,见过两张草药方儿,大爷没说什么,只叫搁在里间橱屉了。”忙去找出来,景茂一看:“就是这个!”便道:“我去抓药”。陆母这会儿镇定了些,不哭了,喊住他道:“你别去,叫来庆去吧,你赶紧跟去衙门,看看小二他怎么样了!” 景茂还不知陆青的事,也懵了:“二哥怎么了?”不免又把蔡小四追问一遍。廷玺往四下看,叫道:“文权呢?怎么还没回来?赶紧叫进宝去找,这家里有事用人,倒找不着他了!” 进宝就在不远处,应道:“少爷前时回来了,刚骑马又出去了。”陆婶道:“去哪儿了?”进宝:“不知道,像是有什么急事,急急慌慌的,往西头去了。”廷玺道:“往西头去?出镇子去了?” 因陆家在镇子西边,应天却是在东南方向,平常陆家人出门,不管去街上还是去应天,都是往东走的,往西走就是乡间田野了。只听进宝回道:“小的看着是往西头去了,只没来得及问做什么。” 原来那时文权和盼盼在床上说话,忽听陆玄叫门,都慌了手脚。文权抓了衣帽鞋子,赶不及下楼,就躲到外间房里去了。落后陆玄进屋,和盼盼说话,文权匆匆整衣穿靴,挽束头发,不见了网巾圈儿,只用簪子胡乱别住发髻……慌乱间,随身一个茄袋掉在地上,惊动了陆玄…… 如前所说,文权寻后角门奔出,惶惶如丧家之犬,急急如漏网之鱼,一路跑回家来。想着陆玄持刀未落,多半是认出了他,又想起那时盼盼叫了一声,不知她怎么样……纷纷念头乱飞,半点儿主意全无。到了屋里,菊芳和丫头见他僵着面孔,一身凌乱,不知所以然,以为还为昨日事情着恼,都不敢问他。 文权在屋转悠了一会儿,想道:“大哥到家,必定不肯干休,于今之计,只好先出去躲避几天。”便将衣帽整理了,随身物件包了个毡包,把些散碎银子拿上。到后院备马,做出门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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